“這是怎麼了?”
李陵連忙扔下手裡的醫書。
“沒了,我的錢沒了。”
那是我一個餅一個餅賺來的。
酷暑我出攤,寒冬我出攤。
手上生滿凍瘡我也沒有偷懶過一日。
為的就是能夠早日湊夠一錠金子,救爹的命。
走的時候我還數過數,怎麼回來的時候全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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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我哭的傷心。
李陵心疼的將我摟進懷裡,輕拍後背為我順氣。
“乖芙兒,芸姐姐急需用錢,我將錢給她了。”
我腦袋嗡一下炸開,懷疑是自己聽錯了,瞪大了眼睛看著他。
“芸姐姐的丈夫濫賭,欠下一屁股債,還動手打了她。”
“討債的人追到這裡,揚言還不上錢,就刮花芸姐姐的臉。”
“你也知道,幼時芸姐姐曾救過我的命。”
他拍著我的背,明明是溫聲細語,卻有一股涼意直達腳底。
那是我給爹攢的救命錢,沒錢買藥,我爹會S的啊。
我急的說不出話,隻不停地流著眼淚。
下一秒,李陵的話如同一盆冷水澆在我身上。
“嶽丈的病可以再想辦法,可芸姐姐若是被毀了容,下半輩子要如何生活。”
沒錢買藥,我爹不過就是一S,但芸姐姐失去的可是下半輩子的快樂。
見我呆呆地不說話,李陵握住了我的手。
“你放心,那些錢,我盡快還你。”
“我已經在賣藥鋪了。”
腦中嗡嗡作響,到後面隻能看見李陵的嘴巴在一張一合。
卻半個字也聽不清。
這藥鋪是他半生的心血。
李家世代為醫。
最榮耀的時候,祖上曾做過太祖皇帝的御醫。
但傳到李陵這裡已經式微。
他日日醫書不離手,對病患盡心盡力。
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靠著這方醫館重新光耀李家門楣。
可如今卻為了趙芸賣掉鋪子,心甘情願賠上未來前程。
我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去的。
木然呆坐半響,一陣肉香透過門縫飄進來。
燻得我想吐。
昏睡一覺。
醒來後太陽已經落山。
我推門出去,大黃沒來迎我。
在院子裡尋了一圈,仍舊沒看到狗影。
心裡隱隱有不好的預感。
走過廚房。
角落裡黑乎乎不知堆著一團什麼東西。
提著燈走近。
頓時汗毛倒豎,全身血液都在這一刻凝固住。
7
那是我的大黃啊。
明明一天前還對著我搖頭晃腦,現在卻隻剩一攤皮毛。
我跪倒在地,抓起皮毛緊緊抱在懷裡。
眼淚如決堤的水,傾瀉而出。
剎那又靈臺清明,憶起剛剛奇異的肉香。
抬腳將正屋的門踹開。
桌上果然還有一碗沒吃完的肉羹。
趙芸抱著孩子被嚇了一跳。
順著我的視線望向桌子,她得意的笑了。
“芙兒妹妹回來也不提前支會一聲,好給你留碗肉羹。”
“是你S了我的大黃。”
我啞著嗓子。
“不是我。”
她無辜的搖搖頭,捂嘴輕笑。
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我。
“是陵兒為了給我治病,S了你的狗”
我握緊雙拳,渾身止不住顫抖。
“一隻畜生而已,你信不信,哪怕是要你的命,陵兒也會給我。”
她咯咯笑了起來。
我抄起桌上的湯兜頭向她潑下,伸手扯她的衣裙。
趙芸嚇得亂叫。
李陵及時地出現在門口,凝眉怒目。
“你在幹什麼!”
我充耳不聞,瘋了似的上前扭打趙芸。
突然,頭頂一聲悶響。
木頭碎片落了一地。
我呆愣著回頭,李陵正拿著凳子,一臉兇狠的站在身後。
剛張了張嘴,頭上便有溫熱液體順勢流下。
眼前一黑,癱軟下去。
耳邊是李陵焦急的呼喊:“芙兒,你怎麼了。”
“芙兒,快醒醒。”
“芙兒,都怪我。”
“芙兒,你千萬不能有事啊。”
……
昏睡中,耳邊一直不得清淨。
睜開眼,李陵正握著我的手。
“芙兒,你醒了。”
我手上一緊。
“快把藥喝了,小心傷口感染。”
腦袋被布條纏住,隻動了動,便覺得皮肉像被撕裂了般。
我不敢想,大黃會有多疼啊。
水汽盈滿眼眶。
“你怎麼忍心下手的?”
“大黃好歹也跟了你兩年。”
李陵的手一頓。
將碗放下,捧起我的手放在唇邊。
“芸姐姐近來遇事太多,鬱結在心,需狗寶入藥。”
“你也知道,幼時她救過我。”
話音剛落,我就抬手打翻桌上的藥碗。
咬著牙向他發問。
“她救的是你的命,不是我的。”
“為何事事都要我委曲求全?”
李陵愣愣的看著地上的碎片,表情十分受傷。
“不過是一隻畜生罷了。為了它,就要跟我分起你我是嗎?”
在他眼裡,我始終都是上不得臺面的獵戶之女。
而被我和爹視為家人的大黃,也不過是隻畜生。
我不說話。
掙扎著坐起來,拿出包袱裡的和離書給李陵。
“你要同我和離?”
李陵倏的站起來,驚慌間掀翻了凳子。
8
李陵反對和離的態度十分堅決。
他將我鎖了三日。
我絕食了三日。
我不明白他為何要這樣做。
明明隻是為了孝道娶的我。
明明一直輕我慢我,事事以趙芸為先。
我木然地靠在床上。
突然心思微動,想出破局之法。
“不和離也可以。”
見我願意退讓,李陵沉寂的眸子亮了亮。
“立即還清我的錢,然後將她們母子趕走。”
李陵剛亮起的眸子瞬間被怒火點燃。
他聲音顫抖,指著我問:
“我竟不知,你做買賣久了,變的這般市侩,眼裡隻看得到錢。”
“早知如此,當初我就不該將醫館門口的位置讓出給你。”
我不做聲。
僵持片刻,李陵打開房門,長嘆一聲。
“和離書已經籤好,就放在桌上。”
他在門口站定。良久,又淡淡開口。
“隻是你,以後莫要後悔。”
9
“聽說陵雲醫館現在不接待女病人了。”
和李陵和離後,我將攤位轉到了西市。
孫二娘舍不得我,也跟了過來。
“說是有幾位女病人因和李大夫走的近了些,挨了他表姐一頓棍棒,被抓花臉。若不是李大夫挨家挨戶求情,那幾位被打的女病人早就要鬧到官府去了。”
孫二娘磕著瓜子,說的十分隨意。
我垂下眼。
李陵年輕心細,的確頗受一些女病人青睞。
但她們大多是出於感激,送些自家養的雞鴨或是瓜果,從未有過逾舉行為。
趙芸如此,全然是在砸李陵的招牌。
“也好,有了對比,李大夫就能早日發現你的好。”
孫二娘一邊說,一邊拿眼睛瞟向我。
我不做聲,揪起一塊面,快速團成團。
自和離那天,我就決定將李陵放下。
他偏袒誰,愛護誰,和我再無瓜葛。
正想著,抬頭對上一張皮笑肉不笑的臉。
“小娘子生意最近可好啊。”
我心裡暗叫晦氣。
雖然西市的人流多,但攤位也多。
加上我又是新店,沒老顧客支持,每天的營收減少一大半。
前兩天剛給了錢,打發走這些地痞無賴,今日就又找上門來。
再慣下去隻怕會無休無止。
我心一橫,語氣強硬:“我沒錢給你們。”
見我不合作,幾人也不客氣,直接將我圍住。
其中一個奪走我的錢袋子,在手裡掂了掂。
唾了一口:“MD,這才幾個子兒。”
說罷又將目光挪到我身上,上下打量一番。
露出猥瑣的笑:“不過也沒關系,隻要小娘子陪我們哥兒幾個一晚,這錢就算了。”
驚慌中,我連連後退幾步。
孫二娘在一旁暗暗握緊了手裡的掃帚。
那人作勢要來拉我,但剛伸出手就被掀飛,在地上滾了幾圈才爬起來。
“誰TM暗算老子。”
地痞捧著自己的屁股破口大罵。
罪魁禍首卻雙手環胸,氣定神闲地站在原地。
“上,都給我上。”
另外幾人一擁而上。
最後都歪歪斜斜倒了一地,灰溜溜的逃了。
為首的地痞退出百米,不忘回頭放出狠話,讓我們等著。
我捂著胸口驚魂未定。
男子抖了抖衣袍上的灰塵,笑盈盈向我走近。
“姑娘明明在西市,卻诓我說在東市,害得在下一頓好找。”
他微微挑眉,缺失的一塊眉角讓整個人平添一種奇異的俊麗。
10
吃下第十張餅後,張昭對我豎起拇指。
“當真如說的那般松軟可口。”
我歪了歪腦袋,記不起自己曾說過這樣厚顏無恥的話。
“芙兒。”
李陵不知何時在身後出現。
肉眼可見身形清減不少。
一雙黑眸似深潭般見不到底。
他往前走了兩步,眼尾掃過張昭時,倏的一冷。
張昭也覺察到變化。
將剩下的餅塞進嘴裡,拍拍手,站了起來。
我嗅到二人間湧動的暗流。
心裡著急,脫口就問:“你是來還我錢的嗎?”
李陵一怔,臉色不太好看。
我自覺說錯話,慌忙將眼睛看向別處。
正好瞥見孫二娘在一旁偷笑。
“錢我一定還,隻是鋪子眼下還沒人接手,”
李陵神情局促,耳尖有些發紅。
“哦。”我點點頭。
繼續整理擀面臺。
“我是特地來看你的。”
握抹布的手一頓。
“想來看你過的好不好。”
我抬頭,對上李陵的眼睛。
他眼裡的情緒翻湧,像蒙著一團霧氣。
“你呢?不關心我過的如何嗎?”
見我要低頭,李陵語氣有些急。
我彎起眼睛和他對視。
“能和你的芸姐姐在一起,想必生活自然是萬般如意的。”
李陵緊握雙拳,繃的骨節發白。
良久,他慘然一笑:“你竟是這樣以為的。”
11
隔天出攤,張昭早早來了。
同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
他這個人特別健談。
講了許多北方趣事。
也講了戰場上那些刀光劍影。
聽到緊張處,我心驚肉跳。
為他多次虎口逃生感到慶幸。
“要換做是我,早不知道S了多少回了。”
我喟嘆。
張昭看著我笑了。
“其實我有好幾回也差點S了。”
他歪了歪腦袋。
“可我心裡有一個姑娘,一心想著打了勝仗好回來娶她。”
說到這,張昭的眸光變的溫柔。
“那你娶到她了嗎?”
“還沒有,不過快了。”
他目光灼灼,看的我沒由來一陣心悸。
“阿芙。”
李陵身形一晃,在我和張昭中間隔開。
自打他昨天得知是張昭為我寫的和離書,對張昭的敵意就越發明顯。
張昭也不在意,解開隨身攜帶的酒袋子,仰頭喝了一口。
李陵在撩了袍子坐下。
我皺了皺眉頭。
他什麼時候變得這樣不務正業?
不回去好好看病賺錢,拿什麼早日湊夠欠我的一錠金子呢。
“看見沒,這就叫雄競。”
孫二娘偷偷地指了指二人,附在我耳邊低笑。
見我仍一臉茫然。
她又用手點了點我的腦袋。
“你沒見過山上的野松雞嗎。到了交配的時候,一旦有另外一隻雄雞出現,原先的那隻雄雞就會想盡辦法吸引雌雞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