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賀少青卻不肯。
這七日來幾乎天天都要求見我,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我的侍女臨春知道了他和喬汐語的苟且,啐了一口:「反復無常的小人,怎麼還好意思來見大娘子您!」
我倚著水榭的美人靠,漫不經心喂魚。
賀少青於我已經是過去,還不如思考那個沒見過的晏離。
可就是此時,賀少青了闖進來。
7
他不知怎麼繞過府上守衛,目中閃爍不甘直衝到水榭:「為何擅自退了我們的婚約?」
我掃了一眼跟在他身後的喬汐語,嘲諷一笑:「你一個落魄弟子,怎麼配得上我國公府嫡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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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少青眼中的屈辱一閃而過。
喬汐語借此發難,走到賀少青身邊指責我:「姐姐好生刻薄,賀公子年輕有為,將來甚至一飛衝天,怎麼能如此羞辱他呢?」
賀少青聽到喬汐語的維護面上閃過欣慰,看我的目光更加不耐:「你怎麼能如此胡鬧?還驚動了老夫人!再有下次,我絕不會原諒你了。」
我看著眼前這對男女。
一個嫉妒情郎對我的垂涎,一個還想左擁右抱。
他們是不是覺得我永遠不會發現他倆的背叛?
我笑出了聲,「臨春你瞧,他倆是不是挺配的?再來點月光什麼點綴一下,好一對佳侶啊。」
臨春接過我的暗示,附和:「大娘子真有眼光,二娘子這麼維護賀公子,說不定真的有緣呢!」
「你!」
賀少青臉色大變,幾乎掛不住自己的表情。
但喬汐語幽幽地看著我。
她陰陰地嗤笑:「姐姐不要欺人太甚,我可聽說你匆忙退婚,是攀上了高官呢!」
賀少青一愣,旋即出離憤怒。
「好哇,原來你早就選好下家!」
「哼,姐姐生來就是童子命,命短福薄克S了大伯,焉知不會連累……」
我沒有給她說完的機會,一掌扇紅了她的臉。
「再讓我聽到你編排我爹娘,我不介意讓你嘗嘗家法的滋味。」
喬汐語捂著發紅的臉頰,淚眼婆娑。
下一刻,我感覺一股大力將我推開。
是賀少青,他護著喬汐語,狠狠將我推下了臺階。
我臉色一白。
臨春已經來不拉住我,這一摔,恐怕傷得不輕!
但是我沒有倒在冰冷的地面,被一個溫熱的懷抱接住。
焚香味充斥我的鼻尖,我忍不住晃了神。
骨節分明的手掌牢牢握住了我的腰,熾熱的溫度即使透過衣衫也能察覺。
我下意識抬頭。
背光之下是一張秾麗鮮妍的面容,眉飛入鬢,薄唇緊抿。
但沒有人會將他錯認成女子。
接觸到我的目光,男人輕輕垂下眼簾,說話輕聲慢語,像一把見血封喉的利刃:「咱家怎麼不知道,還有人能克S我。」
是晏離。
那個京中聞聲即讓小兒顫抖的九千歲,他來找我了。
8
扶我站穩,晏離就松了手。招人抬椅讓我坐下。
他則悠悠地掃過臉色不好的賀少青與喬汐語,忽而一笑:「喬二娘子說話倒是有趣,這麼相信命格一說,不如給咱家講講咱家的夫人是個什麼克法。」
「咱家也好說給陛下聽聽這等趣事。」
匆匆跟上他的二叔喘著氣,臉色鐵青。
當今天子曾因為天煞命格一說自出生就被先帝丟在冷宮,備受屈辱,登臨帝位後S了不少方士神棍。
二叔深諳此道,就算不喜我,也不敢明面苛待。
萬一讓政敵告訴了皇帝回憶起當年的屈辱,他不就失了帝心?
他趕忙否認:「小女胡言亂語,絕無克親這事!」
「大娘子蘭心蕙質,人人交口稱贊——汐雨,還不快退下!」
喬汐語一句反駁也不敢說,就連我都看出了發抖。
聽到二叔的呵斥,她打了個寒顫,低著頭盡力避開晏離匆匆離去。
就是她這種閨閣少女也明白,晏離不是她能惹的角色。
晏離滿意一笑:「定國公深明大義。」
「至於這位……這不是賀縣丞嗎,吏部調遣剿匪的事兒已經提前到明日,縣丞怎麼還在這裡為難一個女子呀?」
賀少青強自鎮定地從牙縫裡蹦出來幾個字:「下官並未收到文書!」
「你現在知道了。」
晏離眼皮都懶得掀:「快滾。」
一句話徹底將賀少青強撐的尊嚴踩在了腳下。
但面對晏離這個九千歲,他隻能忍氣吞聲,彎腰行禮。
擦肩而過時,他聽到晏離冷若寒霜的聲音:
「下次再對咱家夫人無禮,你這個官就別做了。」
賀少青一抖。
這話是明晃晃的威脅,碾壓他如同壓S一隻螞蟻。
他這時才有心思去想,那個被我「攀上」的高官,是晏離!
待到賀少青狼狽離去後,晏離才輕聲細語對裝透明人的二叔道:「咱家與大娘子說兩句體己話,定國公回避一下。」
明明是別人的府邸,他卻說得理直氣壯。
趕走二叔,水榭一下變得空蕩。
跟著晏離的小太監長相和氣,學著晏離的神態笑眯眯:「這位是臨春姑娘吧,小人第一次來公府,不如姑娘給我指指風景?」
慌亂無措的臨春也被拉走。
現在真的隻剩下,我和他了。
9
我從未想過自己和晏離想見會如此突然。
他真的如傳聞中一樣俊美妖冶,也如傳聞說的那樣,權勢滔天。
可以三言兩語就結束我的困擾,即便是國公在他面前,也要戰戰兢兢。
這樣的人我從未見過,隻要他想,我也可以是他把弄的玩物。
我忍不住後退了一步,深吸一口氣埋下頭,錯過了晏離一瞬而過的黯然。
「多謝督公出手相助。」
晏離道:「為我夫人解圍是應該的。」
他聲音不似剛才那樣刻薄尖銳,清越而低沉。
我想到那個頭疼的「求娶」,更加警惕:「三書六禮未過,督公所言太早了。」
晏離卻像被我逗樂了,輕而易舉就看透了我的害怕:「我要娶,你隻用等著做新嫁娘就行了。」
他的強勢讓我說不出反駁的話。
聽說身體殘缺的人,都會有變態的嗜好。
我忍不住恐懼。
在親眼見證過九千歲的不可挑戰後,我對晏離隻餘敬畏。
我的沉默讓氣氛一時變得凝重。
晏離皺起了長眉,他欺身走近,我下意識後撤了半步。
意識到我做了什麼後才心底一突,生怕面前這位大佛會不高興。
但是晏離什麼也沒做。
他看出了,或者說不在乎我的退縮,頓了一下,抬手從我鬢邊拂過。
一個精致雕琢的盒子被他拿出來:「既然你我都對迎娶沒有什麼意見,其他女子有的,你也該有。」
盒子的分量有些沉,不由分說塞到了我的手裡。
我抬頭對上他的雙瞳,有一些熱烈的感情讓我困惑。
直到他離開,我還怔怔停在原地。
10
東廠的動作很快,三書六禮大張旗鼓送到了定國公府。
二叔迎著旁人探究的目光,硬著頭皮應下了東廠的熱情。
從前我和賀家的婚約,也沒人再提起了。
我卻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迷茫。
晏離送的盒子裡是一隻玉镯,刻著雋秀的海棠。
與我多年前丟失的阿娘的遺物,一模一樣。
他送的那隻努力模仿花紋工藝,用料更加上乘。
我看到玉镯後隻有一個念頭,這是晏離想要給我的聘禮。
幾年前一場雪災,我在外施粥,因為流民推搡遺失了镯子。
雖然傷心,但這麼多年過去,我也早就放下。
晏離為什麼知道?
聽聞東廠影衛無孔不入,但我不主動說,祖母都不一定清楚這點小事。
玉镯上沾著冷寂的焚香,是晏離身上的。
也與我前世S前,縈繞不散的焚香分外相似。
我想到S前聽到的聲聲哀求,他的心真誠無比,隻為了求我不要S。
那個送了我最後一場憐憫的人,是晏離嗎?
「大娘子,不好了!外面、外面都說——」
臨春急匆匆跑進來,上氣不接下氣,急躁得眼圈發紅:「說您自甘、自甘下賤,做閹人妻子!」
晏離權傾朝野。
他是朝臣眼中的惡賊,更是個太監。
我嫁給他,連帶著對晏離敢怒不敢言的指責都會降到我身上。
隻因為我更柔弱可欺。
不用臨春去說,我都知道會是什麼樣的風言風語。
臨春心疼地看著我的病靨:「最可氣的是賀少青,被人問起婚約的事居然裝委曲求全,說什麼「不怨恨大娘子」的屁話!」
「現在都有人說是不是您傷了他的心才心灰意冷南下剿匪。」
「閹人怎麼了,我看晏大人對您真心實意,比他這個背地和二娘子搞在一起的小人強多了!」
我哭笑不得。
得知賀少青和喬汐語的真面目後,我對他們再沒什麼感情。
小人闲言碎語,又能傷我幾分?
「為那些目光短淺的蟲豸怄氣抬舉他們了。」
我細細安撫臨春。
摩挲著手裡的海棠玉镯,掛著一絲自己都未察覺的笑:「再說了,東廠那位,可不會讓人說他的闲話。」
11
仿佛是為了證明我的信任。
那些謠傳我嫌貧愛富,捧高踩低的言論不過三天就幾乎消失殆盡。
不僅如此,東廠如流水的聘禮從來沒有斷過。
每一份都送到了我的院中。
這是晏離用最張揚的方式宣告他對我的重視。
風涼話變成了羨慕。
「不過是個閹人」也變成「沒根的太監也有情有義」。
因為晏離的權勢,讓他們看得眼熱。
幾次路過我崇光院的二叔,鄙夷中也難掩羨慕。
嫉恨的還有喬汐語。
她似乎不敢相信我能這麼好運,嫁給一個太監還能被他如此看重。
明明我應該以淚洗面,活在人言可畏,羞愧萬分的憔悴中不是嗎?
晏離分給了我幾個人手,提前熟悉東廠的事務。
其中一個就是之前把臨春哄走的小太監晏安。
他笑嘻嘻給我遞上一封晏離的親筆信。
隻有短短幾個字:交給我處理。
很快我就知道他的意思了。
比前世提前一月離京的賀少青在剿匪路上作戰不利,被山匪砍傷了一條腿,整個人還在昏迷中,生S未知。
消息傳到京城,堂妹喬汐語直接昏厥過去,被問診的太醫抖出她懷孕三月的事。
女兒未婚先孕。
這對二叔來說簡直就是一個響亮的巴掌。
再看她因為賀少青的消息昏厥,奸夫是誰還有什麼不明白!
他氣得破口大罵,手指都在顫抖:「荒唐,真是荒唐!」
「喬汐雲和賀少青還有婚約在身時,你怎麼能作出這種恬不知恥的事!」
喬汐語被自家父親扇了巴掌。
剛剛從昏厥中醒來,又要面對自己和情郎苟且被人拆穿的現實,她羞憤欲S,隻能嚶嚶哭泣。
「我和少青兩情相悅,喬汐雲一個短命鬼,憑什麼佔著嫡長的身份,還能和我的愛人成親!」
喬汐語哭著說完,二叔臉色大變。
他霍得起身,警惕地看著四周,生怕有誰聽到了喬汐語這番破罐破摔的怨恨。
「喬汐雲如今是晏離那人的未婚妻,你對她口出狂言,是生怕你爹我S得不夠快嗎?」
二叔恨鐵不成鋼,不顧喬汐語反對將她關了祠堂,勢必要等到我和晏離完婚再放出來。
那肚子裡的孩子,他打算等賀少青回京再好好算賬。
這一切都是晏離安插在定國公府上的影衛告訴我的。
心懷嫉妒散布我流言的人正是喬汐語。
恭恭敬敬跪在我身前的影衛道:「這女對大娘子不敬,我等稍後會稟報督公,由他定奪。」
可我感受到不是出了一口惡氣,而是前所未有的警惕和後怕。
府上的影衛,不可能隻監視喬汐語一處。
晏離點名要娶我,是不是因為,我早就在他的監視之下?
我不怕面對惡人,卻不能不怕一個捉摸不透的人。
晚上,我遣退侍女,對著銅鏡拆下頭上的珠釵,心緒不寧不小心扯下一根發絲。
一雙修長勻稱的手拿走了我手裡的木梳,拾起我垂曳及腰的長發。
「我來吧。」
高大的男子突然出現在我房內。
銅鏡映出他繡著海棠花紋的衣袍,幾乎將我籠罩在他的懷中。
12
我嚇了一跳,幾乎是跳開距離:「督公,你我還未成禮,怎可隨意進入我的閨房!」
我為他詭異的身手和肆意妄為的無禮,驚怒交加。
晏離沒有辯解,隻是換了個話題:「白天聽到那兩人的事,你好像並不高興。」
我擰起眉:「你監視我。」
因為晏離,重生已經已經有了太多的意外。
這是上一世沒有發生過的。
每多一回相處,他就和那個哭泣的人越相似。
我第一夜聞到的焚香,絕不是我夢中的幻想。
他一開始就藏在我身邊伺機而動。
晏離的笑在昏暗燈火中妖冶陰鬱。
我心跳加快,聽到他說:「整個皇城都在我監視下。」
那雙漂亮的眸子,隻看著我,在最深處沉澱情愫。
很快我意識到了不對勁。
焚香中有陌生的血腥氣。
晏離此時已經面如金紙,薄唇毫無血色。
他緊握著我的木梳,想朝我走來,結果步伐踉跄,直直倒向地面。
我來不及多想,本能伸手接住他。
晏離高大的身軀壓迫我屏住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