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方子期……怎麼辦?」
宋枝想了很久。
「我原本以為,我會放手放得幹脆利落。
「但今天聽到他失蹤的消息,那一刻我覺得天都塌了。
「其實昨天他慘兮兮地跑來說沒飯吃我就已經心軟了,今天哭著喊著要跟我時,我才發覺,我依然很愛他。」
我點了點頭:「那畢竟是你身上掉下的一塊肉。」
宋枝抿了口酒,繼續道:「可是溫願,我和方晏回是一定會離婚的,到時候,子期又該怎麼辦呢?」
是啊,說到底,孩子是無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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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到底隻有六歲,隻要有心之人稍加引導,再用他喜歡的東西收買一下。
很容易就可以得到一個小孩子的歡心。
「溫願。」宋枝紅了眼。
「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一定要替我照顧好子期,好嗎?」
我渾身一僵:「你什麼意思?」
她閉上眼,淚不受控制自眼角滑落。
「攻略失敗,溫願,我快S了。」
11
方子期纏著宋枝住了三天,最終還是被宋枝送回去了。
小家伙依依不舍,一步三回頭,眼眶通紅。
「媽媽,我知道錯了。
「媽媽,我真的不能跟你嗎?
「媽媽,我想跟你待在一起。」
宋枝背對著他,擺手。
「子期,你要記住,你姓方。」
方子期滿含哭腔道:「那我如果改姓宋,就能和媽媽在一起了嗎?」
宋枝蜷緊了手,雙肩微顫,強忍著眼裡的淚意。
我對管家招了招手:「送回去吧。」
方子期被抱走時撕心裂肺喊著我要媽媽。
宋枝站在原地哭得不能自已。
我幾乎要被她眼裡的悲傷吞沒。
「不爭嗎?」
宋枝笑了笑,眼裡沒有絲毫溫度,眸中的光好像在一瞬間湮滅了:「將S之人,給不了他以後。」
許淮之出差回來那天,我正和宋枝準備出去旅遊。
黑色的賓利剛在門口停穩,呦呦就像個小炮彈似的衝了出去。
「爸爸!」
男人雙臂一展,蹲下身子把呦呦抱了個滿懷。
而後抬眼,對我展顏一笑:「老婆。」
目光掃到我身後的行李箱時,瞬間變得有些委屈。
「我才剛回來,你就要出去嗎?」
我攬住宋枝的肩膀,笑吟吟的:「是啊,所以帶孩子這事就教給你啦!」
我和宋枝用了兩個多月的時間走遍了大半個中國。
我們看了三亞的海,觸摸到了海底的珊瑚,感受到了魚群從周邊遊過的新奇體驗。
我們爬了雲南的玉龍雪山,在網紅公路 S 彎邊合影留念。
吃了廣西柳州最正宗的螺蛳粉,也坐了重慶穿樓而過的輕軌。
一路向西出發。
我們看到了甘孜的雪山草原,悠悠花海,湖泊溪流。
在迎風的曠野上自由奔跑,也在晚上 7 點爬上了冷嘎措,看到了日照金山。
山頂的風很大,我攀住宋枝的肩,在她耳邊大聲道。
「他們說,看過日照金山的人都會得到好運。」
宋枝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我不信。」
我笑著攏緊了她的圍巾:「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12
宋枝的後事是我一手操辦的。
她下葬的那天,方晏回像個瘋子一樣。
他砸了會場,推倒花圈,還想把宋枝的棺材掀了。
四個保鏢都按不住他。
「宋枝,你在騙我是不是?你是不是在騙我?
「我知道你想讓我後悔!我已經後悔了!宋枝,求求你,你起來告訴我這不是真的,你告訴我這不是真的!」
我上前,狠狠踹了他一腳。
他被一腳掀翻在地,也沒抵抗,就那麼躺著。
雨水混合著淚流了滿臉。
「怎麼就S了,怎麼突然就S了,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
我蹲下身,揪起他的領子。
一字一句。
「她陪了你十年,那可是十年啊方晏回。
「十年的時間都不足以撼動付雪在你心裡的位置?」
「不是的,我沒有。」方晏回捂著頭,壓抑的聲音從喉嚨一點點溢出。
「是我錯了,是我的錯。
「這都是我的錯,是我的錯,我不該跟付雪糾纏,不該不甘於過去,是我的錯,這一切都是我的錯。」
他起身,跪倒在墓前,不斷左右開弓扇著自己的臉。
「是我的錯,老婆,你起來打我罵我,你別躺在那裡啊老婆。」
他眼裡滿是愧疚和痛苦。
像是跌進了無盡的深淵裡,被那道名為後悔的枷鎖深深束縛。
「老婆,老婆,老婆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他雙目猩紅,痛苦得渾身發抖,大口大口喘著粗氣。
揚著腦袋一下又一下往墓碑上撞。
他用勁極大,隻不過幾秒,額上已經布滿了血跡,印在墓碑前。
天上大雨滂沱。
血跡很快被衝散,但很快又出現了新的。
幾息後,竟是生生嘔出了一口血。
「打 120,快打 120!這裡有人暈倒了!」
我後退一步,後背抵上一個寬厚溫暖的懷抱。
男人低低嘆了一口氣。
他擋住我的眼睛,聲音極低:「別看。」
我張了張唇,說不出一句話。
宋枝,這是你想看到的嗎?
宋枝S後第三天,我收拾出了她所有的東西打算燒了。
方晏回堵在了家門口。
他好像突然間蒼老了很多歲。
胡子拉碴,眼下一片青黑。
好像幾天都沒休息好。
如果細看,還能看到發間新生出的幾根白發。
他動了動唇:眼裡一片灰暗:「這些東西……能給我嗎?」
我看了他很久。
「方晏回,她活著到時候你欺她瞞她,現在S了也不讓她安生是嗎?」
方晏回抿緊了嘴,語氣有些哽咽:「我隻是,一點屬於她的東西也沒有了。
「就當是最後留給我的一點念想好嗎?
「求你了。」
我冷笑。
「原來那樣高高在上的方總,求起人來也是這般低聲下氣啊。」
可我還是避開他顫抖的手,面無表情地繞過。
因為遲來的深情,比草都輕賤。
宋枝S後第七天。
我去給她燒紙,看見了躲在遠處的方晏回。
他早已沒了當初那般盛氣凌人的模樣。
聽許淮之說,他天天在宋枝墓前買醉。
短短七天,已經進了兩回醫院。
方家人來勸過,被方晏回罵走了。
付雪也來過一次。
方晏回冷著臉讓她滾。
「我老婆不喜歡你,以後,請付小姐別來這裡。」
付雪流著淚。
「晏回,我們不該是這樣的。」
方晏回背過身子,嗓音猶如淬了冰。
「我最後悔的事,就是接了你那通電話。
「那天,我本來應該帶她去看海的。」
他的聲音很輕,「我是罪人。」
宋枝S後半個月。
方家公司股權大跌。
可掌權人卻每天在前妻墓前買醉。
喝得醉生夢S,隻求宋枝能在夢裡再見他一面。
聽說去了很多人勸,都被他罵走了。
宋枝S後一個月。
我被方管家強行求到了宋枝墓前。
地上酒瓶子滾落了一地。
男人躺倒在墓碑旁,身上的衣服因為許久沒換都已經發臭了。
管家在一邊紅著眼。
「溫小姐,您幫忙勸勸先生吧。
「他天天守在太太這裡,已經好久都沒歸家了。」
我走上前,幹脆利落地給了他一巴掌。
「我是不是跟你說了,別讓宋枝S都不安生?」
方晏回好像如夢初醒一般回了神。
「什麼?」
我咬緊牙,一字一句。
「別他媽在她墳前哭!髒了她的輪回路!」
男人沉默了很久, 搖搖晃晃地站起身。
又哭又笑的。
「是, 老婆最愛幹淨了, 我得回去換身幹淨的衣服。」
宋枝S後半年。
方子期上小學了。
開學那天我送的他。
他抱著我的腰,聲音很輕很低:「幹媽,我很想媽媽, 如果可以的話,我能見見她嗎?」
我拍了拍他的頭, 沒吱聲。
13
在我又一次帶著呦呦踏上去隔壁市的旅途時。
許淮之皺著眉問為什麼不帶他。
我眨了眨眼, 神秘一笑。
「因為這是我和呦呦之間的秘密。」
蔚藍的波濤拍打著岸邊的礁石, 卷起層層白色浪花。
海水在陽光的照耀下呈現出深淺不一的藍色,閃耀著迷人的光。
在岸邊的沙灘上,有一個身穿比基尼的女人正躺在躺椅上曬著日光浴。
呦呦興奮地跑過去, 一把撲進女人懷裡。
「幹媽!!!」
女人摘下太陽鏡,狠狠在呦呦臉上親了一口。
「哎喲幹媽的小寶貝, 真是想S幹媽了!」
我翻了個白眼。
宋枝笑吟吟地:「當然,最想的還是我們家願寶。」
我彎腰,擠開她的身子一屁股坐下。
「子期說想你,問你能不能見見。」
宋枝一臉疑惑:「他怎麼知道我還活……」
話音未落, 扭頭看向懷裡的小女孩, 呦呦心虛地低下頭。
「我……他哭得太傷心了, 我沒忍住……」
宋枝捏了捏她的小臉:「算了, 幹媽就原諒你這一次,去玩吧!」
呦呦興高採烈地翻螃蟹去了。
我側頭:「不見見嗎?畢竟是你兒子。」
宋枝想了很久:「算了。
「既然決定告別過去, 就要告別得徹底。」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好,依你。」
宋枝笑著, 端起一邊的可樂抿了一口。
「他呢?」
我嘆了口氣。
「發了三個月瘋,現在已經正常了。
「但是聽說, 每天都會去你墓前坐半個小時。
「還聽說一直在看心理醫生。
「午夜夢回時一直做噩夢。」
宋枝垂下眼, 笑了笑:「那還真是活該。」
14
宋枝的確是快S了。
當初系統找上她時, 方晏回的攻略值已經降到了 50。
但後來, 宋枝搬來我家住了以後。
方晏回像是良心發現似的, 攻略值又上升了。
宋枝覺得,男人這種生物, 就是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於是她打算給自己辦場葬禮。
在葬禮上, 在聽到宋枝S亡的消息時。
那攻略值噌噌地往上長。
我不解:「這是為什麼?」
宋枝聳肩一笑:「誰知道呢。
「可能就是賤吧。
「畢竟我陪他十年,他心裡不始終為付雪留了一個位置嗎?」
是了。
那百分之一就是他為付雪留的。
因為沒得到, 所以不甘。
所以在付雪回來後想要再續前緣。
同樣地, 在宋枝提了分手以後突然發現,其實內心是愛著宋枝的。
方子期有些不耐煩地皺起眉:「沒來,在家裡哭了一上午了。」
「看你」就算是條狗都養出感情了。
在宋枝S後,那種失去更是達到了巔峰。
悔也好, 愛也罷。
總之餘生,都要在愧疚和悔恨中度過了。
15
「那以後,真的不見見子期了嗎?」我問。
宋枝站起身,奔向正在踏浪的呦呦, 笑顏如花。
「誰知道呢。
「以後的事以後再說。
「呦呦, 幹媽來啦!」
海水滿盈盈的,在夕陽的照射下,閃了一片金光。
我抹去眼角的淚意, 也加入了踏浪的行動裡。
你看,我說過了。
看過日照金山的人,都會得到好運。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