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之所以成為我的人,就是因為我把她當人。
我告訴她,隻要逃出去了,她就再也不是宋家的奴,而是一個堂堂正正的人。
不會隨隨便便就被責打斥罵,能擁有自由身,想去哪兒就去哪兒,不用擔心被抓回去的人。
我出錢她出力,這幾個月我們合力謀劃,做好了一切準備。
宋景元抱著孩子出去了,我借口休息遣走了穩婆,屋裡隻剩下了我與彩雲。
彩雲拿出在小衣服裡裹藏的燈油,盡數倒在房內。
我們換上穩婆的衣服裝扮,然後一把火點燃了房間。
熊熊烈火瞬間燃起,火舌舔舐著房內一切,滾滾熱浪燻得人眼睛發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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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彩雲臉上抹了黑灰,趁亂跑出房間。
彩雲啞著嗓子叫:「快救火啊!夫人還在房裡——」
大火有燈油助燃,根本沒那麼容易熄滅。
眾人齊力救火時,我們就混在人群中,最後悄然從後門離開。
重得自由,我才脫力倒地。
彩雲攙扶著我,一步步向我們提前租好的小院走去……
我的錢罐子,也早就提前運了出去。
有這筆錢在,我們能過得安然無憂。
……
三個月後。
我身體養得差不多了,這段時間,宋府也發了喪,確定我是「S」了。
聽說元寶被「過繼」給了宋景元,名正言順成了他的兒子。
宋景元也參加了今年的科考,據說鄉試拔得頭籌,如無意外,後面的會試、殿試都會一帆風順,如無意外,明年他就能入仕了。
不過一切都與我無關了。
從此我是自由身。
身體恢復後,我便帶著彩雲離開了盛京。
然後以南方商賈的身份落戶在了冀州。
我用錢罐子裡的三百多兩,開了一家米面行。
一切都按我的目標有序進行著,米面行的生意越做越好,我僱佣了越來越多的伙計,很快又開了第二家、第三家……
彩雲問我,為什麼要開米面行?
我反問她:「你餓過肚子嗎?」
彩雲思忖半晌,搖搖頭。
她先前雖然是奴籍,但在宋家的日子不算難過。
可我餓過。
從小為了一口吃的,我被狗咬過無數次,後來從林家逃出去的時候,也見到了餓殍滿地,原來京城之外,還有成千上萬的百姓填不飽肚子,甚至易子而食。
那時我就在想,我要自由,我要攢錢,然後開鋪子,把生意做大,僱佣足夠多的人,讓他們有工錢賺,有糧食吃。
曾經,我也以為這個夢想遙不可及,可如今,它真的在慢慢實現了。
我握住彩雲的手:
「我們要把米面行開遍全國,彩雲,你願意幫我嗎?」
彩雲咬著唇,堅定地點了點頭。
16
女人開商鋪,總會招惹非議。
有一些小混混會來搗亂,還有同行為了生意不擇手段,我的鋪子開始麻煩不斷。
我想了一晚,還是決定去報官。
可莫名地,一夜過後,那些尋釁滋事的人,竟齊齊來向我道歉。
他們像換了一張臉,恭敬客氣,那懼怕的姿態,就仿佛我背後站著什麼得罪不起的貴人。
我不明所以,也隻能應付過去。
此事過後,我更用心經營商鋪,也學著結交關系,還請了保鏢和家丁。
光擴充硬實力可不夠,我又請了一位夫子,學習識字、經商之道。
等學會了寫字,我才意識到,當初宋景元給我的那些書,有《上林賦》,有《鳳求凰》,有《孔雀東南飛》……全是講愛意的書。
包括當年娘親留下的血帕,我也終於知道了她寫了什麼。
【吾女蘭兒,隻願你餘生平安順遂,勿要報仇。】
她沒想著讓我報仇,隻擔心我以後過不好,那泣血的字,是她臨S前殷切的期盼……
好在我現在過得還不錯。
我隨母姓,更名為楊蘭,梳著已婚發髻,以寡婦的身份遊走在冀州城。
我的米面行就叫富運米面行。
17
三年匆匆過去。
富運米面行開得越來越大,壟斷了冀州城的所有米面生意,又開到周邊其他城市,富運商號的名聲越來越響,
彩雲也越發幹練精明,是我最得力的副手。
不過米面行終究還是靠天吃飯,若是遇到天災,田地顆粒無收,我的生意就會一落千丈,百姓們也要餓肚子。
思忖了一番,我決定讓彩雲照看著富運商號,自己跟著西域商人西行,去挖掘更多糧食作物的種子。
臨走前,除了衣物錢財,我還翻到了錢罐子裡藏在最底下的那枚金鎖。
一看到金鎖,腦海裡便浮現出宋景元那張俊美矜貴的臉。
已經三年了。
宋景元已經入朝為官,從京城過來的人,但凡見過他一面的,都是贊不絕口,誇他飄逸如仙。
有宋景松這個武將,還有宋景元這個文臣,宋家早就扶搖直上,成了當朝新貴。
而我常年奔波在外,變得黢黑壯實,哪怕站在宋景元面前,他大概也認不出來。
我們是兩條線上的人,短暫交匯了一瞬,便各自在自己的路上越走越遠。
次日,我加入了西域商隊。
商隊一路向西,走得遠了,風景漸漸也變了。
青山綠水沒了,取而代之的是風沙黃土,地面幹涸,一滴水都變得無比珍貴。
繼續往西,出了國界,我見識到了更多異域人,五顏六色的頭發和眼睛,聽不懂又拗口的番邦語言。
我們甚至還遇到了一些打劫的劫匪,好在有鏢局相護,順利度過。
在番邦,我買了不少從未見過的種子,一包一包整理好,藏在我的錢罐子裡。
恰好又有一支商隊要前往盛京,我正好跟著他們回家。
西域路途遙遠,這一去就是半年,等重新踏上國土時,我一顆心才徹徹底底踏實下來。
而去遠在西域時,消息隔絕,也全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彩雲自己撐著富運米面行,我時常擔心她遇到什麼麻煩,又怕她累垮身子。
現在,我隻想馬上飛回冀州,歸心似箭。
但剛剛到莽州,我們就遇到了劫匪。
莽州位於西北,是一片貧瘠之地,常年幹旱,土地荒蕪,百姓們民不聊生,有些窮兇極惡的,就下起了黑手。
這幫土匪二話不說,上來就把商隊綁了,直接拖到了山上。
西域人的漢話說得一般,大多數人都聽不懂,我就充當翻譯。
那綁匪的頭掃了一眼商隊,最後把目光落到了我頭上:「你一個中原人,混在番邦人中做什麼?」
我輕聲解釋,並表明我們願意交出所有錢財,隻要放了我們,離開後我們絕不報官。
土匪首領大笑:「S了你們,這些錢照樣都是我的!」
我忙道:「西域商人代表著兩國交好,如果S了他們,西域各國一定會追究責任,朝廷為了給了說法,就會把矛頭指向您,對您也沒有好處!」
土匪首領思忖了片刻,點點頭:「你說得有道理。」
但隨機,他舉起手中斧頭,指向我:「你是漢人,我S了你,他們總不會追究責任了吧?」
18
我心髒怦怦狂跳起來,呼吸停了一瞬,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
然後揚起笑臉,道:「我一個羸弱女子,生S本來就捏在您手裡了,但我覺得,活人總比S人有用,您說對嗎?」
「哈哈哈哈哈!」
土匪首領大笑起來:「你這個女人,有意思!」
他們搜刮了商隊的錢財後,就把他們趕下了山,唯獨留下了我。
土匪首領說,他覺得我很有意思,要留我做壓寨夫人。
……我謝謝你全家!
心裡怒罵,臉上也隻能乖巧答應。
好在……送商隊下山時,我用西域話告訴他們如何報官,隻希望他們不要辜負了我。
土匪首領叫大鐵,當即就張羅著要跟我成親。
做了三年生意,我周旋起來也是有一套的,當即忽悠得大鐵頭暈目眩找不著北。
再叫他幾聲「哥哥」「相公」,他就忙不迭答應了三書六禮,按流程迎娶我。
我被暫時關在山寨後院的廂房裡。
觀察一番後,我打消了逃跑的念頭,這裡守衛環繞,下了山是一片密林,路上也都是山匪。
若倉皇出逃,要麼S在密林裡,要麼被山匪抓回去。
最後我藏了一把剪刀在床底下。
兩天後,流程都走完了,大鐵也不知道從哪兒弄了一身喜服,讓我換上,就張羅著成親。
我把剪刀藏在袖筒裡,蒙著蓋頭,跟著大鐵拜堂行禮。
拜完堂就該洞房了。
山下沒有一絲動靜,我已經不抱希望在商隊身上。
或許他們報了官,官府不願意為了一個女子大動幹戈,又或許他們壓根就沒報官。
大不了,洞房的時候,我就拿剪刀捅S大鐵。
帶走一個,起碼不虧!
手上一緊,我猛地回神,就聽大鐵低聲笑著:「走吧,夫人,洞房去了!」
另一隻手握緊了剪刀,我輕聲笑:「是,夫君。」
就在他要拽著我進洞房的時候,外面突然傳來了喧囂聲。
接著,便響起了山寨示警的吹號聲!
意思是,有敵人來襲!
大鐵直接衝了出去,轉瞬又折返回來,一把抓住了我。
他目光灼灼盯著我:「老子敢放那商隊離開,就知道吃定了官府的德行,不會為了一個女人來攻山,可老子猜錯了……」
「他們竟然真的為了你來攻山了,你到底是什麼人!」
掙扎中蓋頭落地,我茫然對上大鐵的視線。
我也很奇怪,自己到底是什麼人,值得讓官府來攻山?
見我眼神不似作偽,他一把鉗住我手臂,拖著我便走。
山下的官兵來得及快,應該是趁著黑夜早就做了埋伏,此時猛然發難,山匪們應對不急,很快就被團團包圍。
大鐵躲藏了幾次,都被發現,最後爬上了最高的哨樓。
當然,還挾持著我。
19
山寨已經被官兵攻下,他們的將領也終於現身。
黑夜中,火光相映,遠處騎馬的人面容看不分明,但我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
容貌與宋景元一模一樣,氣勢磅礴驚人,就是我曾經的夫婿宋景松。
但我跟他也沒什麼情誼,他不至於聲勢浩大來救我啊。
大鐵挾持著我,厲聲質問:「你跟下面的人什麼關系?」
我如實回答:「他是我曾經的夫婿。」
「你是將軍夫人?」
大鐵眼瞳猛然擴大,氣到嗓音變調:「那你怎麼會混在西域商隊,跟著他們遠行吃苦?這不可能!」
我嗤笑,不可能的事多著呢。
比如,他會S在我手裡。
剪刀從袖筒中拿了出來,在黑暗中毫不起眼。
我握緊剪刀,在腰部的位置,默默對準他,反手狠狠刺了進去——
大鐵發出一聲悶哼,低頭盯著我,滿眼的不可思議。
禁錮我的手松開了,我趁機後退一步,警惕地望著他。
「你……」
大鐵顫抖著手,指著我,面容驟然扭曲,眼底猩紅,朝我撲過來:「賤人!去S吧!」
哨樓頂部空間本就不大,我一躲閃,腳下便踩了空。
我和大鐵,幾乎同時,從高處跌落。
摔下去,肯定S定了。
那一刻,腦袋裡一片空白。
我認命地閉上了眼,任由失重感將自己包圍——
但下一刻,我穩穩落地,卻沒有任何傷痛。
疑惑地睜開眼,我才發現自己竟然在一個人懷裡。
宋景松。
他放我落地,才沉聲問道:「可有哪裡受傷?」
態度冷淡,並不像認識我的樣子。
也對,我都「S」了三年了,他對我本來就沒什麼印象,現在認不出才是正常的。
我立即頷首,退後一步,恭敬道:「謝謝將軍搭救,民女沒事。」
「沒事就好。」
他淡淡說道,轉頭吩咐手下去擒拿山匪。
大鐵被我捅了一剪刀,落下來也沒人接,直接摔S了。
剩下的山匪如無頭蒼蠅,四散逃開,很快就被一一擒捉。
天亮時分,他們下山,順便帶上了我。
20
見我是個弱女子,宋景松下令讓我坐著運貨物的板車,跟他們一起回城。
此時得救,我心神松懈,在板車上就沉沉睡去。
等迷迷糊糊醒來時,已經進城了。
宋景松騎著馬在最前方,他身姿挺拔,如一株傲然挺立的松柏。
可我看著看著,總會下意識把他當成了宋景元。
畢竟,他們是那麼相像。
到了衙門,我卻見到了與我一行到西域商人們。
他們一個個急切地圍上來,檢查我如此無恙,關切地詢問著,關系好的,甚至急出了眼淚。
他們告訴我,他們一進城就報了官,好不容易用蹩腳的漢文說清楚了原委,可衙門一聽說被捉的隻是個漢人女子,就不想費事救人。
他們想用錢財求他們救人,可在山上錢財都被剝奪一空了,此時隻能幹瞪著眼絕望。
好在有一支軍隊途經此處,聽說了這件事,二話不說便帶兵去救人。
西域商人們又接連向宋景松道謝。
我也混在其中,向他行了一個大禮。
他能為了一個普通女子,大費周折去冒險救人,就足以說明宋景松是個好將軍。
「謝謝將軍救命之恩!大恩大德,無以為報,我……」
我靈機一動,跑回車隊找到了我的錢罐子。
所幸,裡面的種子還在。
我分出一半的種子給宋景松:
「這是番邦的作物種子,適合種植在貧瘠幹旱的土地,民女無法報答將軍的救命之恩,就效仿將軍,造福百姓,希望有朝一日我們能生產出新的糧食,再遇到災荒災難,也不至於餓S人。」
宋景松深深看著我,緩緩道:「夫人大義,宋某替天下百姓謝過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