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時辰,我的嗓子也別要了。
我委屈巴巴看向聖上,卻發現聖上看都沒看我一眼,隻是捏了捏貴妃的鼻子:「你這個促狹鬼,擾了咱們皇兒的清淨,我可不饒你。」
我忍不住握緊了拳頭。
對於他們這些人來說,我讀書三個時辰沒關系,擾了貴妃肚子裡那塊肉的清淨,才是天大的事。
貴妃青絲如瀑伏在聖上的膝上:「咱們的皇兒,必是這世上最勇敢堅強的男子,小小讀書聲怎麼就擾他了。」
聖上愛憐地撫摸貴妃順滑的頭發,捏了捏她的耳垂:「其沅,你不知道,朕有多期盼這個孩子。」
我每日晨起就要到關雎宮夾道口去讀書,一直熬到三個時辰後,才被允許回去。
第三日讀完書從貴妃宮中回去的路上,我直接拐道去了御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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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上看到我很是詫異,我卻理直氣壯地跟他撒嬌:「您聽聽,臣妾的嗓子都啞了。雖然臣妾身份卑微,但當年阿娘在世的時候卻極其愛護臣妾的嗓子。」
「阿娘說,我的嗓音和她最像,看到我的嗓子受委屈,她感同身受。臣妾想做一個孝順的人。」
聖上呆愣半晌,又拉著我的手坐到他腿上。
「咱們淳兒委屈了呢!」
我癟癟嘴:「需要聖上給我一樣東西,不然臣妾再也好不了了。」
聖上本松動的神色,瞬間冷峻下來。
我卻仿若沒看到,勾住他的脖子:「臣妾喉嚨疼,需要聖上幫臣妾潤一潤~」
這一潤不要緊,直接潤到了傍晚。
聖上撐著胳膊,用一隻手仔細描繪我的眉眼。
「淳兒果真美貌。」
淳?呵,我名字裡哪個字有淳?但,就這樣錯認吧,把我錯認成你心尖尖上那個再也回不來的人。
把對她的遺憾和傷痛,都彌補到我身上吧。
5
因著聖上承諾我不去關雎宮讀書,貴妃和聖上大吵了一架。
聖上賠笑抱著貴妃安撫:「你瞧你,都做娘的人了,怎麼還這般任性,要是嚇到我們的皇兒,可如何是好。」
貴妃眼眶赤紅:「聖上愛的到底是臣妾,還是臣妾的肚子?如若臣妾腹中懷的是公主呢?」
本小心陪不是的聖上,頓時變了臉:「其沅,住口,朕找太醫看過了,你腹中的,就是皇子。」
「是朕心心念念的皇子,他會和朕一樣英勇神武,也會和你一樣,脫跳大膽,是咱們當年沒留住的孩子。」
這話一出口,貴妃的臉色登時變得煞白:「脫跳大膽?當年沒留住的孩子?」
聖上一甩袖子:「能替朕和柔兒培育子嗣,是你的福氣。」
貴妃眼眶瞬間紅了:「您總算說實話了,原來臣妾和那低賤的花奴沒什麼分別,都不過是聖上追憶先皇後的替身罷了。」
「既然聖上那麼愛先皇後那張臉,臣妾就毀了她。」
聖上還沒從說漏嘴的震驚中反映過來,貴妃已經跑出了宮殿。
到我宮中的時候,貴妃彎腰大口喘著粗氣,剛好聽到我身邊的宮女跟我聊天:「聖上可真喜愛小主,闔宮貴人,唯有您,得了一個封號。還是象徵女子純潔美好的『淳』字,小主前途不可限量。」
「呵呵,得個封號就當作寶貝了嗎?淳,哈哈哈,我可真蠢,這麼明晃晃的『淳』字,我居然沒看破。」
她疾步走到我跟前,宮女和太監們顧忌她的身份還有她的肚子,都不敢攔她。
她捏住我的臉,左右轉動打量:「好漂亮的一張臉,你說,如果這張完美的臉,有了瑕疵,咱們聖上該多心痛?」
她眼底都是執拗和瘋狂,從頭上拔下一根尖細的簪子,抵在我的臉上。
一直高高在上的貴妃,總算正視自己和我一樣,都不過是她人替身了呢。
往日有多瞧不上我,如今她的心底就有多惡心和難堪。
感受到簪子的威脅,我小心用手握住她的簪子:「娘娘,臣妾知道,因為像您的緣故,才得了聖上幾分憐惜。」
「但歸根究底,聖上真正心疼的還是您這個人。」
「聖上不過把臣妾當作一個睹物思人的寵物,哪有半分真心?臣妾為人替身,內心也有自己的落寞和難堪,您何必和我置氣?」
這話一出,和我預想的一樣,貴妃娘娘瞬間呆愣在了原地。
仿若卸了所有力道一般,手裡握著那根簪子,隻會徒勞呢喃:「睹物思人的寵物,沒有半分真心,原來竟隻是個睹物思人的寵物。」
不知不覺間,貴妃娘娘淚水糊了一臉:「司其沅算什麼?司家耗費所有心力,培養本宮又算什麼?」
她高高舉起手上的簪子,猛地對準自己的肚子。
「讓我司其沅做那個S人的替身,還讓我的孩子,做那個S嬰的替身,做夢!」
我被貴妃臉上的決絕所震驚,居然忘記了做樣子去攔一下,她的腹部瞬間鮮血噴湧。
聖上坐轎子到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貴妃被鮮血染紅的肚子還有身下大灘大灘的血。
「太醫,太醫,朕命令你救救朕的孩子,太醫···」
聲嘶力竭。
這是我第一次在聖上眼底,看到真切的惶恐和害怕。
但沒用,哪怕太醫院全員診治,最終聖上也失去了這個被寄予厚望的孩子。
聖上氣瘋了,不顧貴妃小產身子虛弱,下令把貴妃貶為答應,一切吃穿用度從簡,責令貴妃在關雎宮閉門思過。
6
那段時間,整個紫禁城都籠罩在失去皇子的陰影下。
李貴人因為給皇上送了一碗雞湯,被聖上掌摑,說她在皇子喪期貪圖享樂,心腸歹毒。
可憐李貴人,當晚就搬去了佛堂,對外說為早亡的皇子誦經祈福。
但我們所有人都知道,李貴人隻不過是撞到了槍口上。
聖上最起碼有三個月沒有入後宮,第一次來,就來了我的宮殿。
他目光沉沉盯著我的臉,又掃視到我平坦的小腹。
「淳兒,為朕生個孩子吧。」
聖上仿若要把這陣子所有的心痛和不甘都發泄到我身上,掐著我的腰用力又粗魯。
第二日他離去的時候,伺候我沐浴的宮女菊染哭紅了眼睛。
「小主,奴婢去太醫院要點跌打損傷和祛瘀消腫的藥吧。」
我搖頭制止了。
哪怕再難堪再難熬,我必須熬到肚子鼓起來那一刻。
司其沅或許不屑爭寵,但司家培養她那麼多年,絕不會允許她一直消沉。
我能利用的時間,不多了。
這期間,我除了滲透在聖上生活中的方方面面,確保他一個眼神一個動作,我就能領會他的意圖,成為他身邊最順手最貼心的那個人。
就是在最情濃的時候,伏在他懷裡哭。
「如若母親知道,我有聖上疼愛,我想母親也會替我高興的。」
聖上小心拭去我的淚珠:「淳兒想母親了嗎?」
我小心覷著他的神色:「今日在御花園,看到蔡嬤嬤收集桃花。臣妾就想起往年母親還在時,也會在桃花盛開時,採集滿筐桃花,幫臣妾做桃花酥。蔡嬤嬤低頭整理桃花的模樣,特別像臣妾的母親。」
「聖上,臣妾無狀,家中瑣事擾了聖上的清淨。」
聖上的眼底盛滿了疼惜:「既如此,就讓蔡嬤嬤到你宮中伺候吧。 朕記得,蔡嬤嬤的桃花酥,味道確實不錯呢。」
蔡嬤嬤,是當年看著聖上長大的嬤嬤之一。
7
蔡嬤嬤到我宮中第一日,就對著我行了大禮。
「小主有謀算,有心計,心明眼亮,以後老奴和小主就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了。」
不枉我仔細調查那麼久,又在聖上面前做作那麼一番。
蔡嬤嬤到我宮中沒幾日,司家以老太君思念孫女為名,入宮探望司其沅。
司其沅當晚送了聖上一對瓷娃娃,找回了聖上的心。
據下人說,當晚二人叫了七次水。
第二日,冊封司其沅為皇貴妃的旨意就傳了出來。
如若不是聖上身邊的大太監,每日求我幫忙泡一壺花茶,說聖上如今隻喝得慣我泡的茶水,我大概會以為,那些日子的水磨功夫都打了水漂。
但好在,我耐心極佳。
我挽著蔡嬤嬤的胳膊追問:「姑姑,你說聖上真的不知道,貴妃服軟,是司家施壓的緣故嗎?」
蔡嬤嬤嗔了我一眼:「以小主的心性,怎麼還說起孩子話了。咱們聖上要的,從來都是貴妃的一個態度,是出於貴妃的真心還是司家的施壓,又有何關系?」
我拉過蔡嬤嬤的手,第一次問出了聲:「姑姑,我和皇貴妃,當真很像先皇後嗎?」
蔡嬤嬤布滿皺紋的臉上,漏出一絲追憶:「像,也不像。」
「小主要做的,就是利用這五分相似,讓聖上如同霧裡看花,丟棄不得,混淆不得。」
時間很快就來到了聖上的萬壽節,蔡嬤嬤幫我把過脈以後,笑著點頭:「小主這胎已滿三個月,胎像穩固,是時候到聖上面前了。」
我又仔細看了看籃子裡的小兔子饅頭:「嬤嬤,這能行嗎?」
蔡嬤嬤神色篤定:「幼年不可得的遺憾,再配上咱們商議好的說辭,我有九成把握,聖上會動容。」
聖上和皇貴妃情誼正濃,如若我直接爆出懷孕,這個孩子或許會換來聖上部分關注,但皇貴妃早晚也會有身孕。
所以最重要的,還是拉攏聖上的心。
宴會上燈火通明,皇貴妃捂著耳朵依偎在聖上懷中,指著天上砰然炸開的煙花,笑得比煙花還燦爛。
後宮眾人見我孤零零站在那裡,三兩人湊在一起,嘲笑我是貴妃的替身。
如今貴妃本尊回來了,自然就沒我什麼事了。
餘光中看到聖上眼睛斜了桌子一眼,我立馬端起不冷不熱的茶水奉上去。
在聖上自然而然喝完水後,再順手從聖上手中接過茶盞。
皇貴妃語氣嘲諷:「淳貴人當真是聖上養大的一條狗,指哪打哪。」
聖上輕掐了皇貴妃面頰一下:「你這張嘴啊,給朕準備了什麼禮物,拿給朕看看。」
皇貴妃示意身後的宮女端過一個木匣子,裡面是憨態可掬的兩個福娃娃。
「臣妾第一次遇見聖上,就是在那個瓷娃娃攤子前,咱們喜好相同。」
聖上的手摩挲在泥娃娃上,眼底有追思有感動:「你還記得。」
在場眾人順勢送上自己精心準備的禮物。
辛苦半年繡成的錦繡江山圖、親自書寫的萬壽無疆、甚至還有母家供奉的夜明珠。
當我提著筐子送上手捏的小兔子饅頭時,在場眾人都掩唇笑了起來。
皇貴妃拿起籃子裡的一個小兔子饅頭,輕輕一捻,小兔子的耳朵就被她捻了下來。
「淳貴人要是當真拮據,跟本宮說,本宮怎麼也能賞你點銀子,何苦送這不上臺面的東西。」
旁人也笑了起來。
「聖上萬金之軀,什麼好東西沒見過,誰稀罕你這幾個破饅頭。」
「淳貴人真是人窮志短,丟盡了咱們皇家的臉面。」
皇貴妃皺眉:「快快拉下去,聖上生辰,她在這多影響心情啊。」
聖上卻眼眶微紅走到我面前, 一把掐住我的脖子:「誰允許你送這個饅頭的?」
皇貴妃添油加醋:「臣妾就說吧,這花奴出身上不得臺面,什麼下賤的東西都往聖上面前送,來人,把淳貴人打入冷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