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國的國師回到苗疆第七天的時候他才知道那個國師要帶一個孩子回景國。
說要培養下一代國師。
他知道自己沒有機會。
於是他咬牙,在國師出發的前一天,將那個原本要跟著走的孩子迷暈塞到床榻下,自己戴上帽帷跟著老國師離開了。
在路上,老國師打開他的帽子,看見了潋辛的臉,雖然有些震驚,但也沒說把他趕下去。
那個男人隻是神色復雜地說道——
「那景國,也不是個好去處。」
事實證明,老國師說得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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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的景國皇帝已經能看出來荒誕昏庸的底色了,大把大把的美人圍坐在側,歌舞不停,美酒佳餚,邊境的亂事卻連管都不管。
皇帝逼老國師給他煉制長生不老的丹藥。
老國師沒有藥人,而苗疆人是最佳的藥人。
他回去,帶回來一個藥人,就是潋辛。
可憐潋辛,不過八歲的年紀,費盡心力給自己刨出來的生路,不過是另一個黑暗的深淵。
而那荒唐的皇帝,看見老國師帶回來的潋辛時,眼睛亮了起來。
「這孩子,生得極好,極好。」
潋辛看見那皇帝老兒旁邊跪坐的娈童,隻覺得那個眼神讓他非常難受。
像是、像是幼時和野狗搶食,那野狗想要生吞活撕他的眼神。
他往後退了一步,拽住老國師的衣角。
老國師動了惻隱之心,行禮:「這是臣的徒弟,天資聰穎,臣將培養他為下一個國師。」
下一個國師。
老皇帝暫時歇了心思。
於是潋辛白天當國師的徒弟,晚上便當一個藥人。
說是國師的徒弟,可所有人都欺他,辱他。
不僅有不能行事的老太監晚上爬進他的臥室想要對他不軌,還有長公主,總是濃妝豔抹地出現在他的面前說些胡言亂語。
他這樣磕磕絆絆地,竟也長到了十六歲。
可長公主行事越發放肆,她逼老國師不給他飯吃,逼他去跟她服軟。
「要麼當本公主的面首,要麼當一條狗,把這些狗食吃了吧。」
那時候,他已經餓了四天了。
他跪下,一點點把那些被人惡意灑落在地上的食物吃掉。
幹幹淨淨,沒有浪費一點。
公主恨極,去找了蠱蟲給他下。
在一個個被折磨的夜晚,他都跑去問老國師,自己可不可以毀掉臉。
老國師不允許,說侍奉神的人身上不可以有傷痕。
潋辛卷起衣服,神色平靜而又麻木:「那這些就不是傷痕了嗎。」
「沒有顯於人前的,便不是傷痕。」
老國師這樣說完,還是讓他躺進藥浴桶裡,繼續今晚的試藥。
對了,長公主的蠱蟲,是從老國師那裡拿的。
潋辛長到二十二歲,早已看盡宮中的腌臜事,隻覺得活著無趣,若說真有什麼奔頭,便是搞S那個皇帝老兒。
皇帝年紀大了,行事越發荒誕離譜。
他甚至會在深夜傳喚潋辛,讓潋辛跪坐在大殿之外看他與那些娈童美女行事。
潋辛便在這樣扭曲的環境中,病了。
他感知不到什麼情緒,有時候笑,也隻是因為該笑。
他覺得活著沒什麼勁,他連皇帝都不想S了。
那日,皇帝荒唐過後,攬著衣服,踉跄著走到潋辛的面前,笑著問——
「好看嗎。」
潋辛勾唇:「好看。」
其實他隻是困到晃神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回了什麼。
皇帝以為自己終於勾動了潋辛,潋辛二十二歲已然生得如神祇般俊美,氣質又冷清,美而冷的事物最是能引起人類的暴虐心理。
他撲了上去。
那是潋辛第一次真的被強迫。
就連長公主每一次折磨他,也隻是虐打他。
辛虧,老國師及時趕到,將皇帝勸住,卻被打了狠狠一巴掌。
敗興而歸的皇帝踹了老國師一腳:「給朕滾!」
老國師牽著衣衫不整的潋辛回到了住所。
他告訴潋辛:「明日你走吧。」
潋辛迷惘地看著老國師:「為何?」
「你在這裡活不下去,快走吧。
「不,別明日了,今日,就今日。」
老國師給潋辛幾乎把屋裡有錢的東西都拿上了,一個沉沉的包裹擔在少年的肩膀上。
「快走,走吧。」
潋辛看著這個給自己吃了十年飽飯的男人,忽然開口:「爹。
「我們一起走吧。」
老國師愣住了,他已經十分年老了,眼球渾濁泛著淚。
他做了一輩子違心的事,如今老了老了,還當了回英雄。
好在沒徹底毀了這個孩子。
可潋辛的「爹」像是在拷問他的良心,他擦了擦眼淚:「你走吧,我擔不起你這聲爹。」
潋辛已經生病很久了,情緒掙扎著在他的心裡湧動,可是他的表情還是很平靜。
許久,潋辛跪下給老國師磕了個頭。
「謝謝您。」
潋辛轉身離開了,他知道,若是不走,今日發生的事情一定會發生第二次。
他雖說無所謂,但是他覺得所有人都很惡心,若是伏於人下,倒不如S了。
第二日,老國師含下丹藥,自S於住所。
36
潋辛一路上遇到了太多人。
他曾經以為,所有人都是如此的虛偽令人作嘔。
出了皇宮也一定是這樣。
但是他也看到不少能驅散他心裡的惡念的事物。
在牆角給狸貓分食唯一食物的乞兒、抱著孩童玩耍的母親、和丈夫一起擺攤賣餛飩的老阿媽……
但令人生厭的人還是很多。
潋辛如今煉藥技術已經爐火純青了。
僅僅彈指一揮間便可以讓數人失去性命。
後來,他隨商隊北上,卻被蠻人擄了去。
他對什麼事情都是無所謂的態度,S了就S了,活著也行,被搶到軍營,他想著,弄S幾個男的吧,然後就離開。
他盯著在地上已經冰冷的屍體,眼神平淡無波,有一搭沒一搭地數著時間。
直到,帳篷被人從外掀起來,而後一個嬌滴滴的小女娘穿著男衣鑽了進來。
那女娘兇得很,匕首抵在他的脖間,逼他叫。
他無所謂,便叫了。
可那女娘臉卻越來越紅,潋辛像是看見了有趣的事情,叫得更歡了。
後來,她給了他一把匕首。
「逃出去吧。」
他愣著,看著她離開。
他拿起匕首,隻覺得心髒不舒服,一陣陣跳得非常激烈,像是要跳出來一樣。
他把匕首抵在胸口,像是警告:「不許跳。」
誰知道小女娘又回來了,把他的匕首沒收,還說要帶他一起走。
外面大火四起,他又看見那女娘在火中奔走,救了幾個軍妓,又燒了人家的糧草庫。
匆匆一瞥間,他看見她的笑容。
像隻狡猾的小狐狸。
他晃神,耳垂漸漸泛紅。
這是他和璃鶯的第一面。
生了病的潋辛不知道這是一見鍾情。
與璃鶯分開後,他第一次有了想幹點什麼的衝動。
於是他帶著那個匕首遇見了來尋他的軍隊,回到了景國國都。
他要,S掉那個狗皇帝。
他又遇見了璃鶯。
他不知道自己喜歡璃鶯。
他想著,這隻像小狐狸一樣的女娘,總歸有些用處。
他說,她會是自己最好用的那枚棋子。
可聰明反被聰明誤。
萬毒不侵的國師啊,一杯春藥卻引得他平息不了自己的感情。
璃鶯摸著他的傷疤,問他究竟是過的什麼樣的日子的時候,那是他第一次哭。
他呆呆地看著熱淚濺落在女孩的臉上,他的心裡像是被挖掉了很大的一塊,隻感覺到空虛。
他想要很多很多的愛, 填滿那裡。
可他不知道愛是什麼。
潋辛從沒有告訴過璃鶯, 自己給她種的是同心蠱。
嫁入母蠱的人雖然能短暫控制子蠱的宿主, 但更有用的用途是感知子蠱宿主的情緒。
因為好奇, 他便想知道,璃鶯的情緒。
他本就想S掉明遠善, 但璃鶯主動提出來的時候, 他愉悅得不得了。
好,就該這樣。
璃鶯應該隻看著他。
可璃鶯撞破了長公主與他說的話,那個女人說出自己因蠱蟲給她下跪的時候, 他感覺自己整個人被自厭包圍, 喘不過氣來。
可璃鶯抱住他,輕輕拍了拍他。
「不怕不怕。
「潋辛已經是厲害的國師,如今不會被他們欺負了。」
他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填在了心髒那裡。
蠱蟲告訴他,璃鶯愛他。
他一點點分解,蠶食帝王的權力, 引誘一個又一個的權貴服用丹藥。
那丹藥成癮性極強。
他看著昔日裡高高在上的人全都跪在地上求他施舍些丹藥, 他卻覺得更加難過了。
他這樣,和幼時欺負自己的人又有什麼區別?
他覺得自己生病生得越發嚴重了。
比起SS那些人,他第一個想SS的,是自己。
但璃鶯會難過。
他忍著, 一日、兩日……
忍不下去就自己跑到璃鶯的寢房外,睜著眼到天亮。
他快要S了。
那就這樣S吧。
他平和地接受了自己的結局, 隻是想璃鶯想到心髒疼,眼淚會自己流出來。
他想要結束這一切。
他把長刃遞給帝王, 表情溫和:「你替我去S了那些人罷。」
鮮血激得他喘不過氣, 潋辛臉上的表情逐漸麻木, 他再次感知不到任何情緒, 整個人像是一個提線木偶一般。
心裡有一個聲音, 愈來愈大——
【S了自己,才是結束。】
他的視線重新聚焦, 潋辛看見人群之外的璃鶯。
他的小女娘。
來救他了。
37
「你給我醒醒!」臉上的灼熱疼痛讓潋辛清醒了過來。
他睜開眼,一瞬不瞬地盯著面前出現的人。
我抿唇,忍住鼻腔湧上來的酸意。
「到底要發呆到什麼時候!」
我用手背抹了下眼淚,哼了一聲。
「過來。」
潋辛湊過來。
我的胳膊交叉纏在他的脖頸上, 逼他往下靠了一些。
「生病也不允許離開我。」
我沒有多停留,趁著夜色走出了帳篷,卻又撞見一支巡邏的小隊。
「對沒」「我警告你哦, 你要是也辜負我真的要化成厲鬼來找你的!」
潋辛垂眼看著我,一瞬,兩瞬, 那雙霧氣遮掩的眸子忽然迸進一抹光來。
很淡, 但真切存在。
他的蠱蟲又感知到了,他的璃鶯,竟然這樣愛他。
潋辛看著我,眼神專注。
「璃鶯。」
我抬眼看他。
「看, 雪停了。」
他指著天上,那裡烏雲散去,露出一抹彎月。
如我指尖上的彎月一樣。
他捂住那抹印記,笑了。
自此, 宮中除了一個事事親為的攝政王,又多了一個半夜總被喚成鶯娘的三公主。
畢竟十七皇子還小,要從小教育起。
沒準就是個明君呢。
對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