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衍澤最愛我的那年。
晚自習,我被鎖在黑漆漆的宿舍樓,他站在窗外,唱了整晚的歌哄我。
後來,訂婚當天。
他拋下我,在酒吧包場。
為他的小青梅開個人專屬演唱會。
唱的還是隻寫給我的情歌。
再睜眼,我回到了被困的那個夜晚。
一盆冷水從窗戶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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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閉嘴,難聽S了。」
1
今天是我和顧衍澤訂婚的日子。
請的都是雙方至親好友。
我勉強撐起一張笑臉,穿著過緊的禮服和高跟鞋,忙裡忙外兩個小時,數不清的酒下腹,卻連口水都來不及喝。
有人小心低語:
「嘖,都快結束了新郎還不見人影,我都替陳家尷尬。」
「畢竟人家是大明星嘛,倒貼一點也正常。」
「可這也太不像話了,哪有自己訂婚宴都不出席的。」
他們說的沒錯。
這是一場沒有新郎的訂婚宴。
因為顧衍澤從頭到尾都沒有出現。
我強忍著胃裡的翻江倒海,手心全是汗,不停地給顧衍澤打電話。
往常就算他有行程,也會讓經紀人提前聯系我。
而不是像今天這樣一整天杳無音訊。
比起其他,我更怕他出什麼意外。
結束時,我爸媽臉色不太好。
我們家本就好顏面,所以他們打從一開始就不贊成我和顧衍澤的婚事。
「真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找這麼個人,我們陳家的臉都被你丟光了。」
臨走前,媽媽握著我的手,語重心長地說:「書悅,感情的事冷暖自知,現在回頭還來得及。」
我眼眶湿潤,嘴角卻笑得牽強。
「爸媽,衍澤臨時有事,改天我帶他回家,您再罵也不遲。」
賓客散盡。
我一邊給顧衍澤經紀人打電話,一邊往嘴裡塞殘羹剩飯。
直到通話再次因未接聽被掛斷。
我深吸一口氣,盯著黑漆漆的手機屏幕出神,心重重地往下墜。
閨蜜蔣盈氣衝衝地走過來,把手機遞給我。
「你看看這個。」
2
那是一段直播錄屏。
昏暗的舞臺中央,顧衍澤一臉深情地唱著歌,而空蕩蕩的卡座間隻有一個人的身影。
還是個我再熟悉不過的人。
蔣盈語氣很衝,頭發絲都夾雜著怒火:「這場直播已經被頂上熱搜了,現在全世界都知道你的未婚夫有女朋友了。」
「陳書悅,我們現在就去——」
「盈盈。」
我驀地打斷她,視線凝結在再次循環播放的屏幕上,輕聲開口:
「你知道嗎?」
「當年第一個聽到這首歌的人是我。」
以至於可以對顧衍澤一而再再而三的犯渾視而不見。
因為他說這首歌是寫給我的。
在他籍籍無名的那些年,他說隻有我是他唯一想留住的聽眾。
蔣盈沉默半晌,抽回了被我握得發緊的手機。
「那你打算怎麼辦,現在訂婚宴也結束了,難不成下次婚禮你也一個人上?」
她怒其不爭地晃著我的肩:「醒醒吧!這場獨角戲你倒是要唱到什麼時候!」
我沒回答她,隻是強撐著站起身。
一整天的提心吊膽終於在此刻平息,腦內隻剩下一個念頭:
幸好不是出了什麼意外。
被疲累和不適感包裹,多餘的情緒根本來不及泛濫, 我閉上眼緩和情緒,最後給顧衍澤發了條消息問他:
「幾點回家?」
3
處理好後續事宜已經很晚了。
我在後臺收拾完衣服。
酒店服務員追上來,遞給我一個厚厚的信封,說是有位先生留下的,還有一個塑料袋,裡面裝著盒胃藥。
我隨手翻看,信封上寫了訂婚快樂,裡面塞了厚厚一沓現金紅鈔,落筆署名隻有一個徐字。
愣了幾秒,我喉嚨發緊,胃部像是有感應似發出陣痛。
還來不及細想,蔣盈降下車窗喊我上車。
「去找顧衍澤嗎?」
我關上車門,搖搖頭:「回家。」
從訂酒店開始,所有的事情都是我一個人在處理,積攢到此刻,實在沒有多餘的心力找上門吵架。
我囫囵吞了顆胃藥,昏昏沉沉地閉上眼。
回到家已經接近十點。
整個房間一片漆黑,顯然沒有人回來過。
我倒了杯酒,坐在窗邊一分一秒地等,從來沒有這麼耐心過。
我們是兩年前搬進來的。
那時顧衍澤靠著新專輯小火出圈,經常有私生粉偷偷找上門,逼不得已這才搬進了私密性更好的高檔小區。
幹淨,有序,人與人之間的距離冷冰冰。
與曾經我們親手添置的小窩大相徑庭。
回不去的不止是房子。
4
凌晨兩點。
門外終於響起按密碼的聲音。
顧衍澤顯然被坐在窗邊的我嚇了一跳,手裡的東西應聲落地。
「怎麼還沒睡?」
他知道,以往就算他再晚回家,我也隻會等到凌晨。
而不是像今天這樣。
我放下酒杯,徑直越過他,打開了客廳的燈。
霎那間,靜謐空間亮如白晝。
顧衍澤扯開領帶,西裝隨手丟在沙發上,大步流星走過來想抱我。
我有一瞬間的晃神。
連這件訂婚時要穿的西裝都是我挑的。
他卻穿著它卻奔赴另一個人。
「是不是很累?」
他討好地問我,莊重的話題被他輕松提起。
我靜靜嗅著他身上的酒氣,抬手想推開他。
顧衍澤沒松手,無比坦然地解釋:
「我今天臨時有事,不是故意不去的,而且我們家裡人都見過面了,也不差這些儀式對不對?」
「這麼晚了,不要鬧了好不好?」
見我不說話,他這才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轉身撿回之前掉落在地上的紙袋。
「我還給你帶了小蛋糕,上次聽你說這家很火想嘗嘗,我特意去排的隊。」
他語氣親昵地牽著我的手。
紙盒打開,蛋糕卻已被摔得不成樣子,裡面的夾心果肉幾乎都漏出來了。
直到此刻,我才驀地笑了下。
顧衍澤見我表情緩和,頓時松了口氣。
「沒事兒,改天我再給你買。」
我卻突然出聲問他:「她也愛吃這家嗎?」
顧衍澤愣了幾秒。
「誰?」
我抬起頭,盯住他的眼睛:「秦知意。」
「你……知道了?」
顧衍澤聲音瞬間低下去,緊接著帶上了煩躁:「她媽媽前段時間去世,她今天情緒特別不好,我害怕她出事才去陪她的,你也知道她沒什麼親人,我們從小——」
我平靜地接上他的話:「一起長大,跟親兄妹差不多。」
顧衍澤噎住,過了會兒才繼續:「熱搜已經找人撤了,明天也會發聲明。」
我哦了聲,慢吞吞地開始收拾桌上的蛋糕。
「不如直接發單身聲明了。」
他皺眉不解:「什麼意思?」
「顧衍澤。」
遲來的酸澀感此刻才慢慢佔據眼眶。
我眨眨眼,以防自己太過失態,聲音卻不可抑制地染上顫抖。
「我芒果過敏。」
5
顧衍澤反應了會兒,頓時有點手忙腳亂。
「對不起,我不小心忘了。」
他拿走我手裡的叉子,泄憤似的一股腦把蛋糕推進垃圾桶。
「是知意說這個味道好吃,我才特意——」
我有氣無力地打斷他:
「我對別人喜歡的東西沒興趣。」
訂婚戒指很緊。
原來心髒的疼會從指尖開始傳遞。
我轉到手指通紅,才硬生生將那枚戒指從手指上拽下,然後隨手丟進了桌上的紅酒杯裡。
顧衍澤抓住我手腕,眉心皺起:「就因為這個?」
他無奈嘆氣。
「你也知道我每天行程很多,偶爾不記得這些很正常。」
「你不會因為這個就跟我怄氣吧?」
你不記得的太多了。
雞同鴨講。
顧衍澤還要說什麼,手機卻突然響起。
我清楚地看到了屏幕上亮起的備注。
他猶豫片刻,松開我的手:「你先冷靜一下,等你恢復理智了我們再談。」
說完抓起外套出了門。
我在原地站了會兒,開始給蔣盈發消息,然後回房間收拾東西。
從畢業到現在,留下的共同回憶多到數不清。
大部分的生活用品都是配套的。
情侶拖鞋,遊戲機,抱枕……
連牆上的掛畫都是特意按照合照找人定做的。
到處都是我們一起生活過的痕跡。
我面對滿地狼藉,最後深吸一口氣,隻收拾了幾件衣服和貴重物品。
直到頂著夜風坐上了深夜出租車。
這一天好似才落幕。
酒氣隨情緒發酵,我昏沉地靠著車窗。
校服到婚紗,惹人豔羨的年少情誼。
夢境最後定格在畢業那年。
深夜,顧衍澤拿著錄取通知書衝到我家樓下,恨不得告訴全世界,我們又可以在一起很久很久。
久到麻木。
久到一方因不舍這段感情而由提出訂婚。
最後終究成了笑柄。
心髒密密麻麻的痛刺得我喘不過氣。
我猛地在黑暗中睜開眼,聽到有人迫切地喊著我的名字。
「陳書悅,到窗邊來。」
6
雙腿因蜷縮太久失去知覺,稍微一動,我差點從床上摔下去。
月光下,身上的校服熟悉又陌生。
我扯著領口,怔愣了許久,才勉強接受我好像真的回到過去的事實。
「陳書悅——」
叫喊聲忽遠忽近。
我閉上眼,平復好情緒,緩慢移動到窗邊。
相隔一小時卻稚嫩了十年的面孔,驀地出現在了視野內,一時間令人恍惚。
宿舍在二樓。
看到我出現,顧衍澤仰起頭衝我招手。
「這可是你求我來的。」
「怎麼樣,一個人呆裡面怕不怕?」
他嘴角掛著得意的笑,語氣裡是截然不同的張揚。
路燈下,那雙黑眸真摯而明亮,像剛擦過的舊玻璃。
我朝下俯視著他,呼吸不自覺加重。
指尖悄無聲息摩挲著戒口的位置,那裡沒有被束縛過的痕跡。
一切都是嶄新的。
「老師們都去開會了,我可是特地逃課過來陪你的。」
「要不是你電話一直打,我才不想來呢。」
「想不想聽歌?」
……
時間過了太久,久到我都差點忘了。
很多事情從一開始就是我一廂情願求來的。
顧衍澤有一副天生的好嗓子,畢業後順利籤了公司,無數個見不到他的深夜,我都靠聽他的歌入睡。
現在聽來,更像引人深陷的魔咒。
因為太久違,復雜的情緒反復在胸腔裡交織,我半晌沒出聲。
或許以為我聽得入迷,顧衍澤越唱越起勁兒。
路燈如追光般打在他身上,仿佛成了專屬於我一個人的舞臺表演。
手機突然響了。
我恍然回神,那端是一道焦急的男聲,伴隨著急促的腳步。
「我快到了,陳書悅你等等我,宿舍樓斷電檢修了,你是怎麼被鎖進去的?」
我拿下手機看了眼備注,是班長。
回想了下,不記得他曾在此刻出現過。
通話裡靜默良久。
末了,徐青川在那頭喘著氣問我:「陳書悅,你怕黑嗎?」
歌聲還在繼續。
我從窗邊返回去,將水龍頭擰開到最大,看著水盆在月光下被慢慢蓄滿,輕聲問:「班長,你怕水鬼嗎?」
「什麼?」
我輕笑一聲,猛地拉開窗戶,端起那盆冷水,毫不留情地潑了下去。
樓下的歌聲硬生生被澆滅。
我垂下眼,用微抖的手指撐住窗沿,對著那道湿淋淋的身影冷笑:
「閉嘴,難聽S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