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婉,你跟我回去好不好?」
「女兒不能沒有父親。」
「她病了,我們要一起醫好她。」
「等她會說話了,叫我爹爹,叫你娘親,多好。」
我見他這樣,一陣犯惡心。
他卻不要臉皮,始終跟著我。
「阿婉,你是不是恨那個賤人?」
「我把她趕走了,那個孽種也溺S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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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要別人,我隻要你,隻要你的女兒。」
「我們才是真正的一家三口啊!」
我扇了他一耳光。
「你要是還有最後的良心。」
「就再也別出現在我跟前。」
他沉默著,雙眼通紅。
見我真走了,又不自量力地來拽我。
「你真不要我了嗎?」
「你不要我,女兒也不要我了嗎?」
「給我一個好好待你們的機會。」
「功名我也可以掙,阿婉,從前你不是希望我讀書?」
「我會為了你去考策論的。」
我真不知道他在發什麼瘋。
他想做什麼,跟我有什麼關系?
又憑什麼為了我?
還別說他在京中早已身無分文,聲名狼籍。
就算他沒有如此落魄,也是我懶得多看一眼的賤人。
9
顧瀾走了。
但他總是陰魂不散地跟著我。
隻要我出府,不管是替女兒求醫問藥,還是視察鋪面田產,總能看見他。
有時跟在車隊後面,有時躲在人群裡,目光黏著我。
像是很害怕,卻又很渴望。
我根本無心管一條賤狗的S活,假裝沒看見他。
直到有一天,我的馬車停在朱雀街口,正接上下朝回府的顧淵。
替他打點府內事務這麼久,也明白他對我的心思,
倒不至於很疏遠,故作在意地避嫌。
於是我撩開車簾,請他上來。
外頭卻像是有人瘋了,狂吠不止。
「阿婉你是不是喜歡他!」
「怪不得你不要我。」
「你怎麼忍心骨肉分離,怎麼忍心女兒喊別人當爹?」
「阿婉,你回頭看看我,看看我啊!」
我早就被糾纏得麻木,隻煩他害我在顧淵面前丟臉。
顧淵卻不覺得尷尬,挑眉看我:
「真吵啊。」
「我們快些回家吧。」
我點了點頭。
春天快過完的時候,女兒的病好了。
她很聰慧,葡萄般的黑眼珠,笑得分明。
她也很健康,不枉我月子裡天天喂奶,沒睡過整覺。
顧淵跟我一樣高興,說要給她辦酒。
我有些猶豫:「不妥吧。」
顧淵渾然不覺:「為什麼?」
我皺著眉,跟他解釋:「宴請是要寫邀帖的。」
「孩子叫什麼名字,是什麼身份,誰的女兒。」
「都要交代得分明。」
「我怕旁人看我們顧府的笑話。」
顧淵見我這般糾結,莫名笑了。
「也許在內宅往來,這些很重要。」
「但我隻在乎你高不高興,你的女兒風不風光。」
「去辦吧知婉,讓所有人知道,你養活了這麼一個孱弱的孩子。」
「她聰明,健康,不僅沒有缺什麼,還比一旁的孩子更幸福。」
我站在原地,莫名眼睛發澀。
世上有一個人,能體諒我的不易,撫平我的不安,不管是什麼情分,總歸令人感激。
我看著他,把淚意憋回去。
「那你給孩子取個名吧。」
顧淵很驚喜。
他像是感到了莫大的信任,一連幾天,都關在書房裡找字句。
既要寓意好,又要朗朗上口。
我瞧他寫廢了一堆紙團,抓耳撓腮,
沒忍住輕笑出聲。
他看著我,面色更加尷尬:
「我還沒想好。」
我湊過去:「讓我看看桌上的。」
「我抽到哪張,就叫什麼吧。」
他終於如釋重負地點點頭:「好。」
我拿了最靠近手邊的一個。
「方蘊意。」
他希望女兒跟我姓?
或許他真不想女兒姓顧。
免得想起那個豬狗不如的親爹。
我攥著紙團,用眼神描著他的字跡。
多好的名字啊。
「謝謝你,顧淵。」
「我和蘊意都很喜歡。」
10
女兒的周歲宴辦起來了。
那天之前,我又收到了一個天大的好消息。
我遠在遼西的父母洗清冤屈,被召回京城了。
不僅父親官復原職,連母親也封了诰命。
我這才知道,原來全家流放,是皇帝的障眼法。
明面上委屈我們一家,其實是為了引出真正的逆黨,一網打盡。
我很高興,去接父母回京。
順便讓他們來府裡看看外孫女。
他們早已知悉顧府的事。
母親看見我,悔不當初:
「阿婉,母親就不該把你嫁給那個畜生。」
「替將軍守三年寡多好。」
我嘆了口氣,這樣的假設不必她說,我心底也幻想了許多次。
但世事恰如覆水,未有能收。
父親也恨得咬牙切齒:
「為父真是瞎了眼,以為那孽女是個心腸好的。」
「誰知她跟她小娘一樣的惡毒!」
我微愣,有點驚訝,問母親:
「張小娘不是一貫扮和善嗎?」
「她……沒回京城了?」
母親點頭,一臉不屑:「不必多提這個賤人。」
「患難見真情,差點把我們一家害S在遼西。」
「對了,那個孽女呢?」
我有些漠然:「不知道。」
「我沒找過她,隻聽說名聲臭了,孩子被淹S了。」
母親猶嫌不解恨:「真該千刀萬剐了才好。」
「去黃泉給她小娘做伴。」
父親聽了,搖頭嘆氣,忽然生了白發。
我請他們都來參加蘊意的周歲宴。
賓客來了許多,紛紛恭維我。
「小小姐長得真好看。」
「跟夫人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以後一定是個大美人!」
我抱著蘊意,眼角都在笑。
門口卻突兀出一個不速之客。
顧瀾站在人群外,又來自取其辱。
他旁若無人地走過來,一身醉意潦倒。
「我女兒呢?」
「讓我看看女兒。」
「她像不像我?」
我皺眉,喊侍從把他撵開。
他卻不管不顧,摔在地上了也不走。
「阿婉你不愛我,是我活該。」
「但你讓我看一眼女兒呀!」
我受不了他攪局,一言難盡地看了顧淵一眼。
顧淵很快會意,拎起顧瀾的後衣領。
「誰說是你的女兒了?」
「蘊意記在我名下,是大房長女。」
「等她長大了,也隻會認我一個爹。」
「聽得懂嗎?聽懂了就滾。」
顧瀾倒在原地,還想掙扎,我實在無語,上前踩住了他的手。
「以後不要出現在我們跟前。」
「否則,顧淵會S了你。」
顧瀾抬起頭,忽而一點兒也不怕了。
「那就S吧。」
「我沒了你,這輩子沒什麼可活的。」
「下次見到我,就把我S了。」
他站起身,瘋瘋傻傻地笑。
侍衛們反應過來,拿棍棒給他打了出去。
我松了口氣,去招待父親母親。
母親看著方才的荒唐,還心有餘悸。
我寬慰她:「沒事,瘋狗叫兩聲罷了,咬不到人。」
她嘆了口氣:「真是造孽。」
「我聽說他把方知媛打S了。」
我頓了片刻,什麼也沒說。
那也是一條人命。
我總覺得顧瀾比方知媛該S。
可這世道更輕賤女人,他們倆爛到一處去,總有個受氣包。
我摁了摁母親的手:「都過去了。」
「誰S誰活,也不關我的事。」
「我隻管替顧淵打理好府上,看著蘊意長大。」
母親點頭:「沒錯阿婉,人要向前看。」
10
我來到顧府的第八個年頭,蘊意五歲了。
她喊顧淵叫爹爹,顧淵也很喜歡她。
府上的丫鬟婆子,口風都很緊,明白顧淵不樂意告訴她親爹,
於是都遮著瞞著,徹底抹S了這個人。
我也默許他們的親近。
因為我欠顧淵的。
從最開始沒有等他打仗歸來,另嫁他人,
到後來他不計前嫌,留我在府上,一切如舊,
還給了我往日沒有的自由,施展才幹的底氣。
我很感謝他。
但我不敢再妄論情愛。
他也明白我的考量。
直到有一天,太夫人來催他:
「年過而立了還不娶妻,我們顧府後繼無人,可怎麼辦?」
他自是搪塞:「我有女兒呀。」
太夫人不滿:「誰都知道那事。」
「紙也包不住火。」
「何況是個丫頭片子,也不姓顧。」
「阿婉雖然好,但你們誰心裡都過不了這個坎。」
「去娶妻吧。」
顧淵沒答應她。
於是她找上了我。
「阿婉,你也要為府上人丁著想。」
「去張羅著辦吧。」
我應承了下來,一邊找各家貴女的畫冊,一邊又煩亂不堪。
以我們家的情況,娶誰都是禍害了。
試問哪家姑娘見著一個名義上的嫡長女,心裡不堵得慌?
而且這個女兒的生母,還替顧府掌管著中饋。
要是真成了婚,府裡一定成天雞飛狗跳。
我和顧淵也會離心了。
我翻著畫冊,忽然就沒了看下去的興致。
我不會幫顧淵娶妻的。
我受不了。
整整五年,比我上一段婚姻長得多。
我們住在一個屋檐下,他主外,我主內,養著共同的女兒。
心裡早就跟親人一樣,不可分離了。
我忽然有一種想找他的衝動。
我也真的去了,跑到他的書房裡。
他在燈下臨帖,眉眼溫柔。
我鼓起了莫大的勇氣。
「太夫人要我幫你議親。」
「我不喜歡。」
「你呢?」
他的手頓住,狼毫洇著墨,啪嗒砸在宣紙上。
然後他抱住了我,揉開我的發。
我感覺自己在哭,一切都柔軟得一塌糊塗。
當晚我留在了他臥房。
後來我有孕了,府上眾人心知肚明。
可直到兒子出生,我們也沒有成婚。
太夫人算是吃了顆定心丸,不僅不提倫理綱常,還常常含笑看我:
「本來就該是這樣的,都是好孩子,互相幫襯才好。」
「我老婆子也能放心了!」
我母親來探望月子,也說:
「早該這樣的呀,多少年給你們耽誤了。」
我不反駁,隻是笑。
然後我把話告訴顧淵。
他撐在榻上,笑意都快從眼角溢出來。
「知婉,你是不是覺得以前沒見過我?」
我有點懵:「嗯?」
他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委屈:「你十三歲那年掉進荷花池。」
「救你的人不是顧瀾,是我。」
我徹底愣住,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他笑了一下:「不過這也不重要。」
「那時我隻想著沙場立功,不知道你這般好。」
「如果再早一點就好了。」
我還處在震驚的餘韻中,小口喘著氣。
顧淵攬過我:「不想舊事了。」
「至少如今沒錯過。」
我靠在他懷裡,感受他溫熱的呼吸。
覺得心裡好安寧。
然後我湊上去,親了他臉頰一口:
「嗯!」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