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晚春》, 本章共4622字, 更新于: 2025-05-27 14:42:46

「她若真是清白,韓軒如何會以S明志!可見她是個水性楊花勾三搭四的女人!」


舅母處置了帶頭的幾人,議論聲少了許多。


 


直到秦川邈上門退婚,這些不三不四的議論再次到達到了鼎盛。


 


我徹底被釘在了恥辱柱上。


 


眾口鑠金,積毀銷骨。


 


父親憤怒之下,扯過腰帶,套在我的脖頸上,要將我勒S。


 


「這樣丟人現眼的東西,不如S了幹淨!」


 


我睜著充血紅腫的眼睛,沉浸在外祖表兄離世的悲痛中。


 


秦川邈和父親如今的所作所為,不過是我萬念俱灰下的一點點悲痛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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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比得上至親摯愛之人離世的痛苦。


 


「尚書大人!」秦川邈揮劍砍斷腰帶,我倒在地上,他單膝跪地接住了我,將我抱在懷裡,顫抖著手拿走散落在我身上的腰帶。


 


那雙自百花宴後便不敢看我的眼,如今倒是落在了我的面容上,滿是不忍與哀慟。


 


虛偽,我諷刺一笑。


 


秦川邈冷冷道。


 


「你不能S她,她外祖一家都是衛國喪命,父皇明日就會下詔,將定國公和世子的排位送入太廟,受萬人供奉。


 


「韓軒一事尚未有證據定論,你S了她,如何向父皇交代,不如將她送入庵中,祈福修行。


 


「況且,我今日來,非但是來退婚,也是來娶妻。」


 


隨著他最後一個字落下,紅綢附著的箱奁被抬了進來。


 


不多不少,是九十九臺,十裡紅妝。


 


秦川邈慘白的唇顫抖,很快,他恢復一貫的漠然,松開了扶住我的手。


 


「孤與母後商議,不願斷了和尚書府的親事,大小姐如今深陷議論,為了皇室的顏面,不適合再做太子妃,便由二小姐來替。」


 


我緩過一開始窒息的昏厥感,慢慢掙扎著從地上站了起來。


 


我打開他要來扶著我的手,身心俱疲的說。


 


「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要做出這麼些事情來更改婚約。


 


「但你我相識十七年,我三歲就和你訂了婚。


 


「秦川邈,我真心與你相待了許多年。


 


「你若是想退婚,盡管與我說就是,我江晚春不是S纏亂打的女子,你怕什麼呢?怕我會不允嗎?」


 


我壓下喉嚨裡的酸澀哽咽,恨意攝人。


 


「你把我想低了,你若是不要我,我也決計不會再要你。」


 


秦川邈神情僵硬,「總有一日,你會明白。」


 


7


 


壓著我外祖和舅舅棺椁回京的,是舅舅的副將徐安。


 


如今頂了舅舅的官職,統領三軍。


 


江婉如一改往日的隱忍,不僅住在了我的院子裡,還翻出了我預備和秦川邈大婚時,繡了五年的婚服。


 


她在鏡子前雀躍地試著這件衣裙,一層一層地往身上套。


 


她腰身有些寬,有些難套。


 


「姐姐知道徐安吧。」


 


她得意地看著我驟變的臉色。


 


「他是我的母親的侄兒,十年前隱姓埋名投身軍中,如今打了勝仗,未來不可限量。」


 


她走近我,抽出我發髻上的金釵,戴在了自己的頭上。


 


「我徐家已經不可同日而語,而你定國公府,已經無人了。」


 


她穿好我的婚服,並無歉疚的同我說。


 


「前程富貴,各憑本事,你輸給我,就要認。」


 


我走出院子,苦笑出聲。


 


原來,原來是這樣。


 


因為我定國公府無人,再也沒有軍中掌實權的人,隻剩下虛名。


 


偏偏這虛名太大了,大到若是他作為太子悔婚,會被御史臺扣上苛待忠臣遺孤的罪名。


 


大到他會因此失去清流官員乃至於民心。


 


可若是娶了我,便是隻娶了一個空架子繡花枕頭。


 


所以他要毀了我。


 


如今我汙名加身,人人都說他退婚,是我活該,是他解脫。


 


秦川邈。


 


好算計。


 


也夠心狠。


 


我早該知道的,這樁婚事,從來都是利益。


 


如今掌管三軍的是徐安,他自然要娶江婉如。


 


可他不該這樣害我。


 


我不認。


 


8


 


父親聯系好郊外的尼姑庵要將我送去,舅母來了幾次都被他以「家事,外人勿要插手」拒之門外。


 


江婉如擔憂秦川邈對我有舊情,便同她母親商議,給父親吹了枕邊風。


 


「晚春名聲已經這樣了,不如把她嫁到淮陽去,我們家在淮陽不是還有一門親嗎?」


 


父親祖籍淮陽,大伯母一家都在淮陽。


 


「不把她送的遠遠的,在京中郊外,離家這麼近,她舅母三天兩頭來接她,到時候丟人的還是我們家。」


 


秋姨娘說完,父親幾乎是立刻就答應了。


 


舅母在夜裡偷偷與我相見,得知父親要將我嫁到淮陽後,她沉吟片刻道。


 


「去,你外祖他們的S另有蹊蹺,我派去追查的人都無端身亡,你留在京中,隻怕也是兇多吉少,萬一被人拿著脅迫你表哥,反而弄巧成拙,不如就去淮陽先呆幾年,保全自身。」


 


她握緊我的手,壓低聲音,「你表哥還活著,一旦有了消息,他會去找你,我在京中為你們撐著,萬事都是小事,你們要先活下來。」


 


我被當做閨中女郎養了許多年,不懂政事,也不明白官場上的彎彎繞繞。


 


一朝驚變,繁華盡褪,我一無所有。


 


也罷,那便重頭來過,視今日為新生。


 


我趕在被他們送走前,將綠漪送到了定國公府安頓好。


 


我去見了秦川邈一面,起先他並不願意見我。


 


是我跪在太子府門外,他這才命人將我帶了進去。


 


隔著一扇屏風,他漠然道。


 


「你來找孤,可是有事。」


 


我跪了下來,哽咽低泣。


 


「我待殿下這些年真心,如今我就要被送入庵堂了,日後隻怕是再也無法和殿下相見,青燈古佛一生罷了。


 


「我來此,是想要殿下貼身玉佩一枚,好讓我供奉真人面前,日日為殿下祈福。」


 


良久,屏風被撤了下去,秦川邈扶起我,嘆息一聲,解下腰間代表他身份的玉佩遞給了我。


 


他不忍地擦了擦我的眼淚。


 


「怎麼哭成這樣,像小花貓。」


 


我哽咽,服軟地抽噎,「你不要我了。」


 


他無奈地將我抱在懷裡,揉了揉我的發頂,「你在庵堂裡等我幾年。」


 


他眸光泛冷。


 


「等日後,大事一成,我接你進宮。」


 


「好,我等你。」


 


呸,誰要等他。


 


我隻恨不能把他千刀萬剐!


 


從太子府出來後,我裝好自己之前換了的銀票。


 


當天夜裡,我便被一輛馬車並上兩個看押的侍衛送到了淮陽。


 


至於郊外的庵堂,江婉如另外備了一女子送了過去,以假亂真。


 


9


 


大伯母看完父親寫的信後,不悅地掃視我一眼,冷笑。


 


「以為老娘在千裡之外的淮陽就不知道你在京裡做了什麼不要臉的事兒了。」


 


她野蠻地戳了戳我的額頭。


 


「不要臉的小娼婦。」


 


她一巴掌扇在大伯臉上,怒道,「瞧瞧,瞧瞧這就是你的好弟弟,自己的女兒做出這樣不要臉的事情,太子不要她了,你弟弟到好,要把她嫁給你兒子!」


 


「那你說咋辦!二弟說了要讓她嫁人!總不能送回去吧!」


 


雞飛狗跳了半日後,負傷地大伯給我換上簡陋地新嫁娘紅裙,走到鎮上最邊上的一家年久失修的破房子門口。


 


他敲著門大喊道。


 


「謝奶奶在嗎!是我,我是江大郎!」


 


門裡好久才出來一個矮小的老太太。


 


大伯一把把我推了過去。


 


「我來給你們家秀才送媳婦來了,你要不要,這是我京城的侄女兒,琴棋書畫針黹女工樣樣精通。


 


「最主要的是,不要錢!」


 


謝奶奶慈祥地拍著我的手。


 


「好啊,姑娘,你叫什麼名字,我孫兒謝殊是神童,你嫁給他,他一定會好好對你。」


 


大伯拿出了婚書,問道,「謝殊呢?」


 


話音剛落,門外便走出一個少年,瞧著十五六歲的模樣。


 


衣著單薄,黑發高束,臉色因為長期的營養不良發白。


 


一雙黑眸倒是又亮又利,像刀子似的刮的人生疼。


 


他解下肩上的背簍,朝我大伯喊了聲江叔,走過來扶住了謝奶奶。


 


大伯坐下朝他招手,「謝殊啊,你來把這婚書上的字籤了,這是江叔給你找的媳婦兒。」


 


「我不要。」少年看也不看我一眼,便拒絕了。


 


謝奶奶焦急道,「她雖比你大了三歲,可她不要錢,咱家哪有錢給你娶妻。」


 


謝殊走到另一邊,拿起斧子劈柴,瘦弱的手臂倒是有力,很快地上就壘起了一堆小木山。


 


「那也不要,家中沒有再養第三個人的口糧,江叔,你帶回去吧。」


 


大伯一聽急了,「你這孩子。」


 


他來回踱步,笑眯眯湊到謝殊面前,「這樣,你把字籤了,你家欠我的二十兩,我給你少一半怎麼樣?」


 


「全免。」


 


大伯跳了起來,「謝家小子,你你你!你得寸進尺!那可是二十兩!」


 


謝殊面無表情,「不行就算了,我不要,你拿走。」


 


大伯咬牙,家中秋姨娘派著一路送我來的護衛還等著他回去復命呢。


 


「全免就全免。」


 


謝殊這才放下手裡的東西,走到放著婚書前的桌子上,籤下了自己的名字。


 


他的字剛勁又風骨,人卻這樣市侩工與心計,可見字如其人,這話有差異。


 


謝殊籤完名字後,大伯喜滋滋地看著我,「晚春,到你了。」


 


我笑著說,「我蓋著蓋頭呢,我等著我夫君來掀呢。」


 


謝殊劈柴的手一頓,險些砍到自己的腳。


 


大伯笑呵呵招呼謝殊,「快來啊,謝殊,新娘子的蓋頭隻有郎君能掀開。」


 


謝奶奶也催促,「小殊,還不快去。」


 


謝殊這才不情不願的掀開了我的蓋頭,我朝他莞爾一笑。


 


「夫君,可還滿意。」


 


他果然紅了臉,退後兩步,抓緊了蓋頭,斥我,「輕浮!」


 


我哼了聲,飛快地寫好了自己的名字。


 


即使在京中,我的容貌也不遜色,對付這樣沒見過世面的毛頭小子,還不是輕而易舉。


 


竟敢將我當做抵債的籌碼,真是混賬。


 


婚事寫好後,大伯便馬不停蹄的走了,生怕晚了一步我會賴上他。


 


謝殊家裡已經不是一般的落魄了,而是非常落魄,非常窮困。


 


大伯母想賣秋姨娘的好,也算是費盡心思給我找了這個一戶窮的叮當響的人家。


 


謝殊父母雙亡,家中隻有一個瞎了眼的祖母,兩人靠編織一些竹藤過日子。


 


謝殊今年十四,中了秀才,是鎮上出了民的神童。


 


俗話說,人怕出名豬怕壯,他這一出名,自然是擋了別人的道了。


 


縣丞家的小公子,和謝殊是同窗。


 


他嫉妒謝殊,趁著謝殊不在,帶了幾個學子前來,欺騙謝殊瞎了眼的奶奶,說謝殊出事了。


 


謝奶奶焦急出門,被這些人使壞絆了幾腳,摔壞了膝蓋。


 


謝殊告上衙門,反而被打了幾板子。


 


無奈之下,他隻能去和我大伯借了高利貸。


 


謝奶奶高興謝殊娶妻,在院子裡擺了兩桌子,讓我和謝殊一起去請鄰居來吃頓喜宴。


 


宴席結束後,謝殊一言不發在院子裡洗碗。


 


我這才發現,整個家裡一共就三間房,兩件臥室一件廚房。


 


我倒是無所謂,他比我小三歲,又因為營養不良看著沒多高,我看他跟看自家弟弟似的。


 


夜裡,我跟著謝殊一前一後回了房,謝奶奶讓謝殊抱著他爹娘成婚用過的被套來換了。


 


等謝奶奶走了之後,謝殊就變了臉色,冷冷地指著地上。


 


「你睡下面。」


 


「憑什麼!」我立即跳上了床。


 


他眼角抽了抽。


 


「你懂不懂男女有別。」


 


我抱著軟綿綿的枕頭,在簡陋的床上打了個滾。


 


「可是你是我夫君啊。」


 


天知道我這半個月在馬車上怎麼過的。


 


謝殊和衣上床,不悅道。


 


「裡面去。」


 


我順從地倒在了裡面,少年下頷繃得緊緊的,躺下也不放松。


 


我望著他側臉清俊的線條,小聲問。


 


「謝殊,你很討厭我嗎?」


 


他誠實的讓人討厭。


 


「反正不喜歡。」


 


「為什麼?」我爬了起來看著他。


 


他一件一件的數落我。


 


「不會做飯不會洗碗,連掃帚都不認識,端個菜都能把手燙傷,自己的衣服都不會脫。」


 


他說著說著也來了火氣,坐了起來。


 


「江晚春,你是哪裡來的千金大小姐,我就算是娶妻,我也不是娶個祖宗回來供著!


 


「你也看見了,我家裡很窮,隻能給你口飯吃,但是你也要學著做一些事情,你要是過不下去,隨時可以走。」


 


我紅了眼睛。


 


「我娘去世了,爹娶了新歡,有了女兒,他們都不要我了。」


 


謝殊有些慌亂。


 


「你,你快睡吧,我不說你就是了。」


 


我心裡松了口氣,趕緊倒在床上,蒙混過去。


 


我做了十幾年的千金大小姐,在家裡被人伺候著,這還是我頭一次自己做事。


 


自然是一竅不通,但我會好好學的!


 


還好謝殊年紀小,好糊弄,沒把我趕走。


 


過了好一會,我迷迷糊糊快要睡過去了,聽見謝殊硬邦邦又努力放柔的聲音。


 


「江晚春,你的手還疼不疼?」


 


我哼唧了兩身,翻了個身,面對著他睡S了過去。


 


朦朧中,手指今天燙傷的地上被人上了藥膏,冰冰涼涼的,沁人心脾的舒服。


 


10


 


第二日一早謝殊做好了飯,就去學堂了。


 


走之前,他囑咐我把奶奶的藥煎了。


 


我有些興奮,到這裡來,我什麼都不會,很是挫敗。


 


但現在,我發現自己的醫術能幫上這個貧苦的家了。


 


我打開藥包,少見的沉默。


 


這裡面都是藥渣子,根本沒有什麼藥性,謝殊被騙了。


 


我有些氣忿,這家人都這樣了,竟還有人能忍心欺騙他們的錢。


 


我關上門,準備去鎮子上抓藥時,被飛來的石子差點砸傷了頭。


 


「你就是謝殊娶的童養媳啊!」


 


為首的大胖子帶著四個小胖子朝我走來,一個個錦帽貂裘,圓滾滾的,小眼睛裡冒著邪氣。


 


這便是縣丞家的小公子張力了。


 


我回眸朝他笑了笑,「公子好啊。」


 


張力愣了愣,身板都站直了,胖臉紅了紅,「姐姐好。」


 


他身後的人,小聲嘀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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