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林府的通房丫鬟。
這天,夫人讓我去給少爺瀉瀉火氣。
我心領神會。
當天晚上給少爺拔了一夜的火罐。
少爺滿身紅痕,哭著從房中跑出來:“娘,兒子這輩子都不要瀉火氣了。”
1
淫雨霏霏。
我跪在柳樹底下,脖子上掛著個“賣身葬父”的牌子,水珠子從發梢滴滴答答地往下落,身側是一具已經半僵的屍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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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跪了多久。
一雙藕粉蜀錦鞋停在了我的眼前。
我抬頭,是個看著頂頂貴氣的婦人,身側丫鬟小廝都好大的氣派!
貴婦人問我:“學過規矩嗎?”
我曾在個老瞎子的破草堂子裡打過雜,學的是刮痧拔罐,行規門清兒!
心中有底氣,我揚起頭,答道:“小的學過規矩,夫人放心買去,如若不好使,打S也是使得的!”
貴婦人掩面而笑。
她笑夠了,吩咐幾個丫鬟將我拉起來,左看看右看看,摸來摸去好一會,就像是集市上挑畜牲一般。
“學的是榻上功夫還是榻下?伺候過人嗎?”
拔罐自然是塌上功夫了。
伺候人?老瞎子S後,草堂子便無人問津了,我確實沒有給客人拔過。
我一一如實作答。
聽後,貴婦人終於贊許地點點頭:“好丫頭,相貌樸實,沒心眼子,就是瘦了些,給吾兒當個通房丫鬟正合適。”
“小丫頭,你叫以後就叫鵝梨。”
“銀屏,給鵝梨丫頭拿幾兩銀子,把她爹葬下,過了頭七再領回府。”
很多年以後,我才明白。
鵝梨帳中香。
我命格輕,福氣薄,隻擔得起帳中玩物的名字。
2
林家是戶部尚書。
戶部掌稅,每日不知多少人上趕著巴結。日子那叫一個烈火烹油,鮮花著錦,從指甲縫中流出的那都是尋常人家一輩子也見不到的金山銀山。
少爺剛過了十六歲生辰,府中長輩都說他該通人事了。
我不懂什麼叫通人事。
少爺也不懂。
林夫人是個柔和的女子,她將我拉進角落裡,細聲細氣地同我說:“少爺血氣方剛,鵝梨,你去給他泄泄火氣。”
這我懂了。
我堅定地朝夫人點了點頭。
當天夜裡,明月高懸。
我被洗刷幹淨,進了少爺的房。
少爺紅著臉看我,良久,嗫嚅道:“孫奶娘說會很舒服,鵝梨,真的會舒服嗎?”
燭火晃來晃去,紅豔豔的。
少爺的眸像是葡萄凍子,蒙著一層水,無端有些潋滟。
我靠近少爺,開始給他寬衣解帶。
很快,少爺便被我剝得幹幹淨淨,他躺在床上看我。
目光澄然,落在我身上卻如同火灼。
不知怎麼的,我覺得很是燥熱。
裡衣被細汗浸透了,我這才想起答話:“會舒服的,一定會舒服的。”
說著,我深吸一口氣,走上前了幾步。
很快,房中傳來了S豬般的嚎叫。
少爺衣衫不整,滿身紅痕。
他向林夫人的房中跑去,哭喊道:“娘,兒子這輩子都不要泄火氣了!!!”
我拿著火罐和刮痧板,愣在門前不知所措。
3
我不想通少爺的房。
我想通小姐的房。
小姐林照雪與府中眾人不一樣,她身形魁梧,舞刀弄槍,是個練家子。
她很是喜歡我去給她泄火。
回回都讓她很是爽利。
我尚且記得初見小姐的那個雪夜。
寒風凌烈,雪粒子紛飛,丫鬟房中紙糊的窗戶也被吹得呼呼作響。
我奉夫人之命,去後山的松林中取松針雪水。
蒼松青翠欲滴,細雪簌簌而下,三兩隻燈籠掛在枝頭。
松枝下面,是小姐。
小姐身著短甲,青絲被高高挽起,提著長槍,神色清冷。
那燈籠被風吹得一晃一晃的,火光像是要從琉璃罩子裡溢出來似的。
我瞧見,霜雪凝在小姐的眉睫之上,不似凡塵之人。
小姐……生得真好看啊。
“咚——”
我一時看呆了眼,手中盛著松針雪水的碗跌落在地。
小姐側目,而後收起長槍。
她走到我面前,為我披上一件白毛絳色大氅。
鋪天蓋地的冷香將我包裹。
小姐微微喘著粗氣,面色紅潤,笑眼盈盈。
“我是林照雪,你可認得我?”
“我倒是記得你,你是昭明房中的通房丫頭鵝梨,對否?”
我一顆心砰砰作響。
比看光著身子的少爺還燥熱。
原來,少爺叫林昭明,小姐叫林照雪。
4
後來夫人見我常往小姐的屋子裡跑,便將我叫住,問我在做什麼。
我不會撒謊,便如實作答。
“我在給小姐瀉火。”
夫人一聽,很快便驚厥了過去。
夫人醒來後,狠狠地給了我一個巴掌,指著我罵道:“你這個賤皮子磋磨了我兒還不夠,現在竟敢引誘阿照,簡直是罪該萬S!”
“來人啊,將這個不知S活的小蹄子給拖出去發賣了!!!”
我拼命掙扎。
嬤嬤S命捂嘴。
幸而小姐路過,我不知哪來的力氣,一下子就抱住了她的大腿,哭訴道:“小姐救命!”
我又嗅到了那股鋪天蓋地的冷香。
林夫人一見,更是氣急。
“礙眼的東西,拖走!還不拖走!!!”
“母親大人,這是……怎的了?”小姐將我護在身後,眉頭輕蹙,“鵝梨日日晚上為我刮痧拔罐,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怎能隨意發賣呢?”
夫人愣住了。
許久,她才恍然大悟般看著我:“鵝梨,你說的瀉火,就是拔罐?”
我一邊發抖一邊點頭。
身上的小罐子和刮痧板叮叮當當地往下掉。
夫人氣順了。
她又恢復了往日那副柔聲柔氣的面孔,摸了摸我的臉頰:“唉,是個不通人事的傻孩子。孫嬤嬤,你帶下去好好教導一番,過兩個月再去吾兒房中伺候吧。”
5
我終於明白林夫人口中的“通房”和“泄火”是什麼意思了。
孫嬤嬤給我看了許多圖冊。
我越看越難過。
抬眼,一片昏黑。
現在的我,因達不到嬤嬤的要求,被關在暗室中背書。
背的是一些淫詩豔文。
孫嬤嬤說,正房夫人學掌家;妾室學歌舞;至於通房,學些床笫之趣,便可終生無憂。
我背不下去。
我說不出口。
暗室其實挺好的,四面無窗,不透風,冬日裡還算暖和。
就是餓。
我已經兩日兩夜不曾吃過一點東西了,餓得四肢冰涼,雙唇幹裂。
門,忽然被推開了。
是少爺。
少爺偷偷給我送了一個食盒。
他說:“對不住,聽說你是因為我才被關在這的,你下回再來,我受著,不跑了。”
我不爭氣地淌下淚來。
“若是,若是夫人問起怎麼辦……”
少爺的臉有些紅。
“我娘要是問,我便答很是爽快。就是……就是……你千萬別再使那麼大力氣了,太疼了。鵝梨,你再忍忍,我去求求我娘,很快便能將你放出來了。”
他說完,小跑著離去了。
6
就著食盒裡一塊噴香的蔥油餅和一碗冷茶,我硬著頭皮往下背。
從暗室出去那日,落了場小雨。
我站在廊下,穿堂風混著雨絲,直往我衣衫中鑽,凍得我直打顫。
我結結巴巴,好在是背出來了。
孫嬤嬤贊許地點了點頭,往我懷中揣了一個暖烘烘的湯婆子,說是夫人賞我的。
那湯婆子被上好的綢子裹著,還有暗繡。
便是我們村的土財主,也不一定能用上。
路過的丫鬟們當著我的面講小話。
“還沒爬上床呢,就勾得公子心疼了。”
“咱們雖窮,可也都是清白人家的姑娘!咱們進來是賣力氣,可有的人啊……進來是賣皮肉的!”
“聽聞那孫奶娘,從前就在花樓巷子裡洗衣裳,她教人的手段不是教通房,是在教妓子呢!哈哈哈哈哈……”
“鵝梨啊,你這是要被養成妓子啦!”
她們捂嘴在笑。
可我卻哭了。
我真的好沒出息,分明現在的日子那麼好,有飯吃,有衣穿,有地方睡,還有賞拿。
我在委屈個什麼勁兒?
難不成少爺小姐待我好,我就真把自己當人看了嗎?
夫人身邊的李嬤嬤端著茶路過,替我驅散了講闲話的僕役們。
她皺著眉,罵我沒出息,把福氣都哭散了。
“鵝梨,夫人說了,再有一個月,你就去少爺房中伺候,這是天大的福氣,明白嗎?”
7
漸漸地,林夫人已經不怎麼讓我吃飽飯了。
她說:“揚州一帶有養瘦馬的傳統,我瞧著鵝梨這張臉生得白淨,養成瘦馬也一定賞心悅目,吾兒定會喜歡的。”
我問:“為什麼要叫瘦馬呢?”
林夫人默然。
孫嬤嬤把我的懵懂看在眼裡,私下裡提點我:“馬,是用來騎的。”
一瞬間,我便明了。
渾身的血液都似凝滯住了。
少爺林昭明是個讀書人,那樣斯斯文文、朗月清風的人,也會喜歡瘦馬,喜歡淫詩豔文嗎?
我不知道,我隻覺得害怕。
可是沒辦法,我的賣身契寫的就是來做通房的啊。
等等……
賣身契也沒說是誰的通房呀!!!
8
我去了後山。
我“撲通”一聲跪在了林照雪的面前。
“小姐,求您收了我做通房,嬤嬤給的書上說了,女子也可以給女子做通房的!”
還是一樣的大雪紛飛。
還是一樣的燈火悠晃。
小姐這回在舞劍,寒光凜冽,劍氣逼人。
她穿著單薄的白衣,隨風而舞,像是要與這茫茫白雪融為一體。
小姐用劍挑起我的下巴,眉目輕佻。
“當真想做我的通房?”
我拼命地點頭。
她忽然猛地湊近。
風雪呼嘯,滿眼都是小姐那雙勾魂攝魄的眸子,滿鼻都是清冽冷香。
她越湊越近,朱唇幾近要碰到我。
我下意識一躲。
小姐笑了。
她說:“我不是昭明那個傻子,我清楚通房都要做些什麼。”
“鵝梨,你不是想做我的通房,你是害怕上男人的床。”
她將劍柄塞到我的手中:“女子的立身之本不應當在他人,而應當在自己手中,鵝梨,你願不願意學劍?”
我愣愣地看著小姐,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
她笑:“好,那便一切聽我安排。”
後來啊,一碗絕子湯灌下,我就這麼入了少爺的屋。
明面上,我是少爺的通房丫鬟。
私底下,我夜夜去後山與小姐廝混。
偶爾,還能依偎著小姐睡,那股子香氣醉得我不願睜眼。
9
小姐的身子一天比一天魁梧了起來。
漸漸地,她竟然與她的父親林尚書一般高了!甚至看上去還要健壯不少。
林夫人看在眼裡,憂在心裡。
直到有一回,林照雪當街兩拳打斷了地痞的腿,夫人終於慌了。
請了大夫來瞧,卻怎麼也瞧不出個所以然來。
夫人淚眼朦朧地摸著小姐的肌肉,憂心忡忡:
“大夫,怎會這樣,阿照養在深閨,力氣活也沒做過,哪裡就生出了這怪力啊。”
“我家阿照,身子骨最是柔弱,白日裡都無精打採的,怎生……就會變成了這般模樣,日後……日後可怎麼說親啊?”
我在一旁,將這輩子最難過的事兒都想了一遍,才不至於笑出聲來。
小姐每晚都舉鼎練劍的,力氣自然是大的。
舉完鼎,小姐便會去打獵,夜夜加餐,身子健壯些也是難免。
小姐食欲旺盛,山裡的野雞野豬全都遭殃,幾近是絕了跡。
林夫人摸著小姐腹部結實的肌肉,猶豫道:“阿照啊,你如今,一頓用幾碗飯啊?”
小姐裝作一副虛弱的樣子:“母親,才用小半碗便吃不下了。”
我偷眼看去。
小姐以帕捂面,緊緊咬著後槽牙,忍笑忍得很是費力。
夫人撓著頭,走遠了。
10
我看著躺在床上的小姐。
夫人走得急,忘了給她掖被子,她健壯有力的腹部還暴露在外。
我咽了咽口水。
小姐笑了。
她大大方方地看著我:“想摸就摸,都是女兒身,羞什麼?”
我豔羨地看著她:“小姐,您不似女兒身,渾似個男人。”
“鵝梨,沒有人可以定義女人該是什麼樣。”
11
夫人給小姐看上了一門親事。
春闱放榜,多得是榜下捉婿之人。
林夫人也去捉了一個。
她捉的少年郎才頭回考試,便中了三甲,賜同進士出身。
就是門第不高,是儀制清吏司家的小公子,商遠。
商遠一直被養在老家的莊子中,頭回進京趕考,聽聞自己被尚書夫人看中了,且要迎娶嫡小姐,欣喜若狂。
京中誰人不知道戶部尚書家的小姐孔武有力?
隻有這個傻子在傻樂。
知情者看著他,面色凝重,張口欲語未語。
半晌,還是選擇靜默。
沒有人會去破壞一個傻子最後的快樂。
工匠手鑿的銅板婚書送到小姐房中時,小姐正在擦劍。
她已經擦了三個時辰了,擦破了十七塊帕子。
劍光凌冽,倒映出了小姐面無表情的臉。
我看得心驚膽戰,最終“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小姐,您難受就哭出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