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車後,兄妹倆坐中間兩個位置,夢澄泓自己待在後排。
“先去一趟市圖書館。”夢安然簡單吩咐。
司機發動車子,啟程。
夢安然捧著手機給秦沐發微信。
【夢安然】:秦少爺,這就是你說的豐田?
【秦沐】:兩個多小時車程呢,怕你坐久了不舒服,特意選了這輛。
【夢安然】:我記得你車庫裡沒有這輛車。
【秦沐】:新買的,正好我平時去機場路上能眯一會兒,用得上。
話已至此,夢安然便不多說了,哪怕她知道秦沐是特意為她買的。
送夢羽書到圖書館後,車子重新上路,開往城市另一頭的郊區。
夢澄泓昨晚興奮得整宿沒怎麼睡,今天又起得太早,這會兒躺在後排座椅上陷入了夢鄉。
路途有點枯燥,夢安然乏味地翻看今天的財經新聞,迷迷糊糊也睡著了。
再醒來時,已經到達目的地了。
夢安然拍了拍酣睡的弟弟:“小泓,到了。”
夢澄泓睜開眼,邊打哈欠邊伸懶腰,朝窗外看了眼。
遼闊的平原,放眼望去盡是高山流水,白雲在山頂悠遊飄蕩,似霧似煙,宛若人間仙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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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澄泓的瞳孔倏然放大,盯著窗外的景色移不開眼,“二姐,這是哪裡啊?”
“我朋友家。”
第9章 天才都是有點古怪的
眼前是一處依山傍水青磚綠瓦的庭院,院裡種滿了青翠的竹子,鳥鳴聲映著春景,仿佛將詩所寫的“江流天地外,山色有無中”搬到了這裡。
順著石板道繞過錦鯉池到達主樓,一個滿頭銀絲卻體態矯健的老人家坐在廊下的太師椅上,閉目養神晃晃悠悠。
像坐在搖籃裡哄自己睡覺。
“吳老。”
聽見熟悉的聲音,吳老猛地炸起來,卻因動作太大導致太師椅劇烈搖晃,掙扎了幾秒才終於坐起身。
他眼睛瞪得像銅鈴,緊緊盯著離他不過幾步距離此刻正笑顏如花的女孩。
他快速起身大步流星地過去,一巴掌拍在夢安然胳膊上,吸了吸鼻子委屈極了,“你個沒良心的,還知道來看我啊!你說說,我都多久沒見過你了!”
夢安然揉了揉被吳老打了的地方,不忿道:“我這不是來了嘛!還給你帶了棵好苗子,你要不要?不要我可走了啊!”
說完,她轉身作勢要離開,吳老連忙拉住她,“別,別啊!我一個老頭子呆在這無聊死了,你難得來一趟,多陪我一會兒唄!”
夢安然幽怨地剜他一眼,將躲在她身後的夢澄泓拉出來,往前帶了帶,“這我弟。”
夢澄泓怯生生地打招呼:“吳爺爺好。”
“诶!真乖!”吳老滿眼慈愛地捏了捏小孩兒的臉蛋,這聲爺爺聽得他心裡頭甜滋滋的。
又忽然反應過來,笑容一收,正色盯著夢安然,“不對啊,你哪兒來的弟弟?”
“這事兒待會兒再跟你說,你筆墨呢?我記得你前天才發了朋友圈,搞了套新的是吧?拿出來給孩子玩玩。”夢安然牽著夢澄泓,徑直路過吳老就往書房闖。
吳老懵了一瞬,反應過來後大驚失色地疾步跟上去,“祖宗!我那可是上等北狼毫做的毛筆!那墨也是我自己花好幾個月時間做出來的漆煙墨,貴著呢!可不能用來玩啊!小孩想玩,我給他拿別的唄!”
夢安然停下腳步,“也行。”
墨汁貴賤無所謂,反正吳老這裡的墨都差不到哪裡去。
足夠夢澄泓練手了。
生怕夢安然浪費了他好不容易做出來的墨,吳老急忙去拿了一小筐各種大小的毛筆還有砚臺、墨水,連宣紙都備好了。
選了個有桌子的空房,夢安然讓夢澄泓在這裡慢慢玩,寫幅最拿手的字畫。
之後就跟吳老去院子的亭下喝茶聊天了。
“你是說,你根本不是什麼千金大小姐,親人家裡很拮據?”
聽完真假千金的故事,吳老眉心斂成了川字。
怎麼會有如此離譜又狗血的事兒啊?親女兒都能抱錯,一個個腦子裡混了漿糊嗎?
嘆息一聲後,吳老繼續道:“不過你能離開陸家也好,太多規矩條框會扼殺你的藝術天賦。夢家經濟條件差,你幹脆來這做我徒弟,為師帶你吃香喝辣!”
夢安然抿了口熱茶,睨過去一眼,“死了這條心吧,我可不當你的徒弟。”
吳老頓時癟起嘴巴哭喪著臉,“嗚嗚,我一輩子獻身藝術,七老八十的人了,沒結婚沒孩子,連個徒弟都沒有,你忍心看見我孤獨死去,無人繼承衣缽嗎?”
這一招對夢安然並不受用,她悠悠道:“你才六十三,什麼七老八十。而且,我不是給你帶了個苗子過來了嗎?”
吳老一臉嫌棄,“你說那小孩?看著就沒什麼藝術家的氣質,天才都是有點古怪的,像你一樣,像我一樣。”
夢安然託著腮幫子,嗤笑一聲,“他字練得挺好,就是寫出來缺乏了點靈魂,所以我將他收藏起來的練習的宣紙全燒了。”
聞言,吳老瞪了瞪眼睛,“你這也太狠了吧?人家小孩的寶貝,你說燒就燒啊?”
夢安然不以為意地聳聳肩,“天賦有時候得逼出來。”
吳老嫌棄地瞥過去一眼,“你以為都像你啊?”
話落,見夢安然一副無所謂的模樣,吳老又擺擺手,“罷了罷了,你都不正常的,跟你說了也是白費勁。”
午飯時間,佣人喊吃飯了,夢安然跟吳老一起走回主屋,先去書房找了夢澄泓。
夢安然踱步過去,掃了眼桌上筆墨未幹的《蘭亭序》行書,微不可見地揚了揚眉頭。
果然是有天賦的,短短幾天,似乎有點領悟到她那天說的話了。
“還是缺少感情,稱不上藝術。”她淡聲開口。
藝術通過創作或表演來表達情感、思想和審美觀念。
而夢澄泓或許是年紀尚小,對世間萬物的感悟不深,始終注重技巧多於情緒投入。
吳崇夕跟過去,看見上面入木三分、筆鋒凜冽的行書,不滿褶皺的手止不住顫抖了一下。
喉嚨哽咽許久才發出蒼老的嗓音:“他學了多久啊?”
九歲能把字練成這樣,大概是從小培養的吧?
“一年楷書,一年行書。”
夢安然此話一出,吳老立即瞪圓了眼睛扭頭盯著她,“什麼?你說什麼?!一年能練得如此優秀?!”
天才!這是天才啊!
“小小年紀能練成這樣已經很厲害了!”吳老盯著那幅《蘭亭序》,挪不開眼,驚嘆道:“他要是跟著我,以後必定是個大才啊!”
夢澄泓不解地歪頭看著吳崇夕,“吳爺爺,你的毛筆字寫得很厲害嗎?”
“那當然了!全國我認第二,沒人敢人第一!”吳老毫不謙虛,“怎麼樣?小泓,要不要做我徒弟?”
夢澄泓猶豫了一下,夢安然倒是直接替他回絕了:“算了吧,就你住這山卡拉地方,那麼遠,小泓還得上學呢,這師父不要也罷。”
第10章 這是她在陸家學到的道理
吳崇夕封筆很多年了,搬到這處世外桃源裡,住址鮮少有人知道,頗有與世隔絕的意味。
夢安然繼續道:“要不然你搬回城裡住吧,你都一把年紀了,在這方圓十裡杳無人煙的郊外住著,就劉知樂照顧你,萬一出點什麼事,救護車都來不及救你。”
搬家的事夢安然已經說過很多回了,吳老煩躁地擺擺手,“行了你,小小年紀羅裡吧嗦的,我再考慮一下。”
夢安然聳聳肩,“慢慢考慮,反正你要是不搬,你這徒弟肯定是沒了。你要是肯搬,秦沐已經把房子給你安排好了,一通電話明天就有人過去幫你收拾東西,後天就能撤,大後天就能收拜師禮。”
吳崇夕氣鼓鼓地,說來說去不就是要逼他搬回城裡嘛!
城裡有什麼好的?烏煙瘴氣,每天還有一堆人上門吵吵嚷嚷的。
他住在這裡多好?跟仙境似的,安靜闲暇,適合他養老。
吳老在這裡住了七八年了,不是很樂意離開,所以決定暫時不考慮這個問題,帶著夢澄泓興高採烈地看他的闲作去了。
直到下午四點半,姐弟倆才返程。
一路上,夢澄泓小嘴叭叭的,特興奮,看得出來他也很想讓吳老教他書法。
無所謂,夢安然不在乎。
她隻是想借此事逼吳老搬回城市住而已。
吳老對她有知遇之恩,她也不想吳老在那偏遠郊區孤獨終老,就怕事發突然的時候她甚至趕不及去見最後一面。
住在城市裡,交通方便、醫療設施完備,加上人脈廣,能有個照應。
回到家時正好開飯,夢澄泓興致勃勃地將今天的事情全部說了出來,並且表示自己想跟吳爺爺學書法。
聽到最後,其餘人都不知道這個吳爺爺究竟是誰,紛紛將目光投向夢安然。
夢安然咽下嘴裡的飯,不緊不慢回答道:“小泓毛筆字寫得挺好的,帶他去見了一下吳崇夕。”
幾人頓時不淡定了。
夢榮驚訝得不由抬高了幾分聲調:“吳崇夕老先生?是那個國內頂尖的書法大家吳崇夕老先生?!”
吳崇夕老先生的字畫那可是重金難求啊,十幾年前一幅曠世巨作《清竹》以上億的價格被陸家拍下,不過他年過半百便隱居山林不再出山了,自那之後他的作品更是被拍出了天價。
夢安然淡定點點頭,“對,他是我朋友。”
幾人更加震驚了。
聞名國內外的書法大家吳崇夕老先生,那可是有權有勢有錢都未必能見上一面的大人物,竟然跟他們的小女兒是好朋友?
“安然,你是怎麼認識吳老的啊?”夢榮忍不住發問。
豪門世家或是商圈巨鱷都未必有幸跟吳老見上一面,他不認為安然是借陸家的勢結識吳老的。
“書法展上認識的,算是忘年交吧。”夢安然神色淡然,仿佛這並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
此刻,夢家人終於知道為什麼夢安然能夠輕易接受假千金的事實,背個小背包迅速拋下陸家錦衣玉食的生活。
回到這個貧窮的家依舊寵辱不驚,不見抱怨、不見嫌棄、不見自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