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謝元玉》, 本章共4129字, 更新于: 2025-04-27 14:19:19

「……以及,父親是真心愛您的。父親回府後,望著您的方向流淚了。」


 


真是個好父親。


 


以前賀玄殷怎麼不這麼做呢?反而和陶淑君聯起手來,利用賀問君扎我的心。


 


就連他的名字也是和陶淑君有關。


 


我淡淡地沒有說一個字。


 


這對父子好似真知道錯了般,即便我要求把陶淑君關在佛堂,他們也無二話,把陶淑君囚了起來。


 


他們甚至每一日都來陪我。


 


他們會陪我用膳,也會親手做糕點予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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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父子二人笨手笨腳,卻堅持每日一道新糕點。


 


他們會陪我登高樓,看煙花。


 


一剎那的美麗有一剎那的永恆,賀玄殷的情話很肉麻,險些讓我相信了永遠。


 


我生辰那日,他們還親自扎了滿庭院的燈,桃花形狀,甚是壯美。


 


那一日我和賀玄殷都喝了一些酒,他一時興致上頭,竟是牛飲三大壺,路都走不穩,昏昏醉醉的。


 


我扶著他,他還興高採烈揮舞著手:「元元你知道嗎?我真的很愛你,你讓春桃把絹帕賣出去,其實是我全部買下了,她們……她們不配看見你的繡品……」


 


我心裡一咯噔,面上卻沒有多餘的表情。


 


我靜靜地給他脫衣脫履。


 


原來我的繡品都被他買走了啊。


 


我默然一夜,卻已想好了對策。


 


12


 


年後,又下了一場浩浩蕩蕩的雪。


 


賀玄殷說帶我堆雪人。


 


我怕冷,於是我揣著湯婆子,站在檐下,而他們在外頭堆圓滾滾的雪人,時不時朝我回頭一笑。


 


我看得入神了,竟也會露出幾許笑意。


 


待雪人堆好,賀玄殷小心翼翼牽著我過去,大掌捂住我的手,像很多年前一樣。


 


「我和小寶堆了三個雪人,一個是你,一個是小寶,還有一個是我。我們一家三口,不管是雪人還是我們,都要靠在一起。」


 


賀問君改了名,叫賀慕元,小名小寶。


 


大到編排的戲曲,小到更替的名字,賀玄殷方方面面都考慮到了。


 


唯恐我受一丁點委屈。


 


可我還是習慣他叫賀問君。


 


這樣才能時時刻刻警惕自己,那七年的時光,不該被原諒。


 


賀問君歡快地朝我跑來,依偎在我身邊。


 


三個雪人也緊緊靠在一塊。


 


這樣子,還真像我們三人的縮版呢。


 


我終於露出了一個完整的笑臉,父子二人激動萬分。


 


我蹲下身,凝視著三個雪人。


 


賀問君瞅準,對著我的頰親了一口:「母親,以後我們不許說分離。」


 


我的餘光望著角落裡的陶淑君,勾起唇,我聽見自己說:「好。」


 


陶淑君憤而離去。


 


我又慢慢地,用昔年和賀玄殷撒嬌的口吻道:「可是,郎君啊,這些你和陶淑君也做過。」


 


賀玄殷和賀問君如被人重重打了一棍子般,滿臉都是驚惶。


 


而我卻笑得更開心。


 


這樣多好,我主導他們的情緒。


 


想讓他們笑,就讓他們笑。


 


想讓他們難受,我亦可以做到。


 


13


 


陶淑君氣瘋了。


 


賀府上下都是她的人,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她竟半夜闖進我的偏居,手裡還攥著一把小刀。


 


好在春桃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一舉就把她捆在我面前。


 


陶淑君雙眼猩紅,惡狠狠剜著我,形若惡鬼。


 


「謝元玉你不得好S!你搶了我的夫,你該S!


 


「你仗著郎君失憶,竟然這麼欺我辱我,等他想起來是不會放過你的!」


 


我睨她一眼,幽幽道:


 


「陶淑君,究竟是誰搶了誰的夫君呢?我和賀玄殷青梅竹馬,成婚多年,又誕有一子,我和他才是真正的情投意合。


 


「你?一個娼妓,還想著變成賀府夫人嗎?即便賀玄殷沒失憶,他也不過拿你當小玩意兒,消遣罷了。


 


「你知道賀玄殷有多愛我嗎?就連我的繡品,他都不舍得給別人看。陶淑君,你憑什麼說我搶了你的呢?


 


「還有,小寶的名字也改了,改成了賀慕元。我們才是一家三口。」


 


陶淑君眼裡泛著攝人的寒光,她SS咬著後槽牙,略顯面目猙獰。


 


我擺擺手,把人放了,唇邊的笑容譏诮無比。


 


「本夫人心情好,不和你計較,可下一次,我可要和賀玄殷說咯。」


 


看著陶淑君遠去的背影,我把笑容收起。


 


陶淑君,別讓我失望。


 


14


 


陶淑君的動作很快。


 


她不知從哪兒弄來了迷情香,和賀玄殷滾在了一起。


 


甚至在我原來的那張榻上。


 


整個屋子都散發著甜膩得讓人想嘔的香味。


 


陶淑君墨發凌亂,櫻唇紅腫,眼波如水,瞧著嫵媚極了。


 


她勾著賀玄殷的手,朝我挑釁一笑。


 


「夫人,您看,郎君又是我的了。」


 


我不動聲色,捏了捏春桃的手。


 


春桃在她看不見的地方,微妙地點了點頭。


 


賀玄殷清醒後,看見榻上赤裸著的陶淑君,頓時目眦盡裂。


 


「你怎麼在這裡!快給我滾下去!」


 


陶淑君低吟,淚眼漣漣。


 


「郎君,不是妾身主動招惹的您,是您先……」


 


陶淑君還未說完,賀玄殷便惱了,一腳把人踹了下去,而後滿是歉疚地看向我。


 


——他承諾過,要與我一生一世一雙人。


 


七年前沒有做到,七年後再給他一次機會,還是沒能做到。


 


「賀玄殷,你又對不起我。」


 


我的目光從一開始的冷冽,到後來的失望。


 


賀玄殷痛苦看著我。


 


「元元,你原諒我好不好?」


 


我緩緩搖頭,兩行淚淌了下來:「我本以為和你有機會再續前緣的,但你和陶淑君到底孽緣情深……」


 


忽然,我的呼吸一緊,竟直直暈倒在地。


 


耳旁傳來賀玄殷和春桃焦急的呼喊。


 


「元元!」


 


「夫人!」


 


我想,一切該結束了。


 


15


 


等我醒來已經是三日後了。


 


我一睜眼,就看見賀問君滿臉無措地看著我。


 


「母親,您暈倒的原因……查出來是陶小娘做的……」


 


陶淑君因賀玄殷的寵愛,將中饋之權握住在手,這些日子她在我飲食上下了功夫,我不是不知道。


 


但我有意為之。


 


我淡淡地問:「那你父親怎麼處置她的?」


 


賀問君略帶一絲感傷:「把她丟在府外,活活凍S了。」


 


我有些意外。


 


「你不傷心嗎?」


 


「傷心,但父親做的定然是對的。」


 


嘖。


 


從前我還沒碰到陶淑君分毫,賀問君就緊張得不行,現在陶淑君都S了,賀問君卻不責怪他的父親。


 


果然,這對父子還真是團結。


 


賀玄殷喜歡陶淑君時,賀問君也喜歡。


 


賀玄殷厭惡陶淑君時,賀問君也不再親近了。


 


賀問君斟酌片刻,又道:


 


「父親還和兒子說了,陶小娘待兒子其實不好,她一味地嬌寵兒子,實際上是想將兒子養廢。而母親雖然嚴苛,但亦有慈母的關懷。」


 


我不禁想笑了。


 


這些話我也曾說過的。


 


「為何你父親同你說這些,你就聽了進去,而我真心待你多年,也講過相同的話,但你卻覺我要害你?」


 


賀問君被問住了,思忖了許久,才道:


 


「父親是男子,身居高位,精通文墨,如此男兒郎,誰不佩服?父親是君子,他說的話定有道理。


 


「母親,恕兒子直言,您久居後院,日日想著和淑姨……和陶小娘勾心鬥角,即便您待兒子是真心,但您說出的話又能有幾分道理?又存了多少私心?深宅夫人,其心……唉。


 


「兒子讀的是聖賢書,自不可能麻痺自己,為了自己的親生母親,而無緣無故地去恨陶小娘。」


 


……


 


原來是這樣。


 


在賀問君眼裡,哪怕賀玄殷說得不對,也有七八分對。


 


而我傾盡真心,說出的話也定夾雜私心。


 


真是太可笑了。


 


久居後院,勾心鬥角。


 


原來在我的親生兒子眼裡,我便是這樣的品性。


 


我胯下所生,最終會變為一把利刃,扎得我血肉模糊。


 


好在我已經不再留戀了。


 


賀玄殷聽到我醒來的消息,很快就趕來。


 


他又悔恨又悲痛,直言是自己害苦了我。


 


他把陶淑君S前的慘狀告訴我,妄圖博得我一絲絲漣漪。


 


然而我聽後隻覺可悲。


 


賀玄殷父子可悲,陶淑君也可悲。


 


當然了,我最可悲。


 


我輕輕說:「賀玄殷,我們和離吧。」


 


賀玄殷愣住,用力攥住我的腕,目光決然:「不可能,元元,即便要我S,我也不會放你走。」


 


是嗎?


 


我嘲然看著他。


 


庭院驟然響起一道尖銳的聲音——


 


「聖旨到——」


 


我勾唇,終於來了。


 


16


 


陛下頒布了一道聖旨,言我和賀玄殷感情不順,賜旨和離。


 


除此外,陛下還封我為郡主,徹底斷了賀玄殷用強權威逼我的念頭。


 


我從順接了旨,心頭松快不少。


 


賀玄殷卻滿臉慘敗,臉色發白,企圖想拿賀問君牽絆住我:「元元,我們還有一個孩子,如果你不願意,我自會去向陛下求情。」


 


我微微笑:「是我自己想和離的。」


 


賀問君煞白著臉,想上來牽我,卻不敢。


 


他們這些日子做過的事,但凡早一些做,我也不至於心S。


 


但晚了!


 


賀玄殷拿著劍直逼我時,賀問君為了陶淑君一次次頂撞我時,我便已經心S了。


 


他們又有什麼資格求得原諒?


 


我不再搭理他們,自顧自離去。


 


身後,賀問君再也控制不住,放肆大哭起來。


 


「母親,母親!」


 


我的心無波無瀾,再也不會因為他而傷心了。


 


他問我,我是不是真的不要他了。


 


我頓足,努力地想從記憶裡扒拉出他偏向我,而不偏向陶淑君的片段,但好似,沒有呢。


 


我倒是想起他父親剛失憶時,我認真問他,真的不認我這個母親了嗎?


 


他說,是。


 


我對這個兒子揚起最後一個笑臉。


 


真誠、開心地笑。


 


「賀問君,如你所願,你再也不用認我這個母親了。」


 


父子二人剎住了足,隻餘驚慌失措。


 


他們終於懂了,我所說的一切都是認真的。


 


從非虛言。


 


回到熟悉的謝府,春桃顯然很開心。


 


「恭喜小姐,賀喜小姐,小姐終於脫離苦海了。」


 


我摸著小丫頭,眼裡隱隱含淚。


 


是啊,終於脫離了苦海。


 


爹娘之前救過太後娘娘,故而太後許下一諾, 日後若我有難, 可刺繡告之,皇家的人自然會帶給太後。


 


那日我暈倒, 春桃趁著去請大夫的工夫, 把我的繡品傳入了市中。


 


上頭我繡的是梨。


 


即離。


 


好在太後娘娘懂我, 好在這份恩典仍然奏效。


 


一切都是爹娘留給我的禮物, 我把它拆開, 是我此生最好的禮物。


 


番外


 


我和恩陽侯夫人開了個慈幼堂, 接濟老人少年。


 


賀玄殷和賀問君常常來看我,但我都置之不理。


 


有一回, 賀玄殷當著眾人的面, 情不自禁地流淚, 問我能否原諒他。


 


我遞給他一把劍,冷漠道:「如果我把劍橫在你脖子上, 且動了S心, 你能否原諒我?」


 


賀玄殷嗫嚅著唇, 不說話了。


 


聽聞那日賀玄殷竟嘔出了血,請了半個月病假才能上朝。


 


可朝臣都不滿他的做派, 很快他就被彈劾革職。


 


因我的嚴苛,賀問君有學問底子,故而書念得很好。


 


但他從前偏幫陶淑君的事被眾多夫人看在眼裡, 皆是不滿賀問君。


 


何況我現在是郡主,多的是人巴結我。


 


我雖無意針對他,卻也不想勸別人善待他。


 


賀問君的妻子是一個民女,因他得罪了我, 所以娶不到家世太好的女子。


 


他成親那日,他求我去。


 


我沒去。


 


小小的孩兒長大了。


 


他想要的不隻是一個母親, 而是這個母親身為郡主帶來的榮耀。


 


可這是我爹娘掙給我的, 我憑什麼給他呢?


 


給一個白眼狼,不如我自兒個好好享受。


 


我五十歲時, 賀玄殷恢復了記憶。


 


他一邊喊著「元元」, 一邊喊著「淑娘」。


 


賀玄殷在雪地裡回望半生, 發現年少的摯愛被他逼走,另一位紅顏知己卻成了枯骨。


 


他不覺痛上心頭, 每走一步都如凌遲。


 


最後他悲怒交加,竟然直吐出一口鮮血,就這麼悄然離世。


 


挺好的, 也沒受什麼折磨。


 


陶淑君生得極美,一雙湿漉漉的眼,猶如霧蒙蒙的花,清麗又神秘。


 


「這他」賀問君氣得直抖,跑來找我問理。


 


他懇求我以郡主的身份出面, 治一治這些人。


 


我捧著茶,笑意恬淡。


 


「你知道嗎?我要和你父親和離時,你對我說過, 現在就想和離, 是不是早就找好了下家。


 


「你是我的親生兒子,都可以無緣無故誹謗我,他們為何不可以呢?」


 


賀問君訕訕,不再說話。


 


他沉穩了許多, 不像小時候容易惱怒又或者是難過。


 


但我仍從他的眼神裡讀出一分惱火。


 


他在怨我這個母親不作為。


 


這樣的話,那,我更開心了。


 


本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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