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還是相府千金的時候,豢養過一個面首。
在他病得命懸一線時,是我救了他,條件是做我的入幕之賓。
於是這位在京中頗有才名的寒門學子便伺候了我三年。
後來相府被抄,我身陷囹圄。
讓他走的那天,他走得幹幹淨淨,沒有一絲留戀。
直到在一場宴席上,我作為紅樓的頭牌官妓,為成了太子太傅的他獻舞。
他問我:「可曾想過今日光景。」
「不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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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卻想了無數遍。」
01
當我隔著屏風,看到坐在中間尊位的宋政然的時候,下意識地扯了扯胸前暴露的衣服。
自我被抄家以來,這是我第一次見到他,卻沒想到是這種境遇。
不得已,我找了條絲帕,蒙住臉,入場獻舞。
舞畢,我正想退場,卻被忽然叫住。
「聽聞近日紅樓新晉頭牌舞姿妙曼如九天仙女,特獻給太傅大人。」
我控制不住地向正位的他看去,在眼神接觸的那一瞬間低下頭。
「尚可,既然如此,便坐到我身邊來吧。」
舞女獻舞後經常留下伺候酒水,這是紅樓的規矩。
不得已,我轉身走到他身邊坐下。
「近日那罪臣文淵的案子終於是了結了。」
是爹爹,我倒酒的水一頓。
「聽聞太傅明珠蒙塵的時候曾被那罪臣之女欺辱過,如今想來也是那文家的報應。」
宋政然拿起酒杯喝了一口,不發一言。
「龍遊淺水遭蝦戲,想來太傅大人對那文家也是恨極了吧。」
聞言,他將酒杯放回桌子上,輕笑道:
「是啊,恨之入骨。」
02
「太傅大人是連中三元,堪稱文曲星轉世,那文家女竟敢折辱,難怪會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場。」
堂下有人開口,滿是逢迎討好。
「是啊,那文淵S後,屍體被吊在城門三日,最後竟不翼而飛,想來是填了那些野狗的肚腸了吧。」
聽到他們說起爹爹的S狀,我心痛如絞。
一時不察,手中的酒壺滑落,碎在當場。
「賤人,竟敢衝撞太傅。」
我清醒過來,忙跪下磕頭請罪。
「大人恕罪,她剛來不久,還不太懂規矩,還請貴人寬恕。」
守在門口的鸨母衝進來求情。
宋政然拂了拂身上沾染的酒水,並未看我一眼。
「罷了,無妨。」
「多謝大人,我馬上換個機靈的來伺候。」
說完看向我:「還不快給我滾出去!」
我知道鸨母是在幫我,一邊謝罪,一邊弓著腰往外走。
一時間,倒也松了口氣。
可這一口氣還沒出完,身後卻傳來了那再熟悉不過的聲音。
「等等,把你的面紗拿下來。」
03
聞言,我渾身僵硬地愣在原地。
「發什麼呆,還不趕緊取下來,讓大人好好看看你。」
鸨母以為宋政然是看上了我,高興地推搡著我。
她若是知道我與他的過往,隻怕要後悔S。
我不得已轉身,對上宋政然的眼神。
「怎麼,這紅樓的姑娘這麼金貴嗎?看都看不得。」
此刻的他站了起來,銳利的眼神SS地盯著我。
帶著急切和恨意。
「好一個不守規矩的賤人,來人,給我把她的衣服扒了,讓太傅好好看看!」
所有人哄笑起來,我氣得臉色通紅。
罷了,左不過是一S,反正我如今也沒什麼可失去的了。
握住面紗,正要扯下,卻被突然闖進來的小廝撞歪了身子。
「太傅,國公爺來了,有要事與您相商。」
國公爺是京中出了名的不喜奢華,於是所有的舞女都退了出去。
我也成功地逃過一劫,退出宴席,守在屏風後待命。
04
如今的宋政然與我記憶中的他早已是天壤之別。
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一身青衫,坐在路邊替人寫信掙錢。
我從未見過像他這樣好看的男子。
眉目清俊,笑起來如春風般和煦。
我坐在茶館的閣樓上,一看就是一上午。
他生得好看,又識文斷字,城中不少姑娘惦記著他。
當我看到他今天第三次被搭訕的時候,終於忍不住地衝了下去。
「公子字寫得真好,不知家中可有婚配?」
我羞澀地開口,可他卻收斂了神色,避我如蛇蠍。
一時之間,他逃我追,他插翅難飛。
後來,我一連半月都未見他出來擺攤,一番打聽後在一間破屋裡找到了他。
原來他竟病得這般嚴重,人事不知。
我帶他回府,花重金延請名醫,衣不解帶地照顧他。
他身子終於好了起來,卻也錯過了三年一次的考試。
他一貧如洗,身子骨還需調養,於是終於接受了我。
我欣喜若狂,卻不知這對他而言竟是奇恥大辱。
原本他在京中頗有才名,如今卻被傳成是鑽了相府千金裙下的軟飯面首。
為了安慰他,我為他在府中設立課堂,為他尋來各色珍寶。
可他卻從未有過一絲笑顏,每次隻是沉著臉,不發一言。
後來我才知道讀書人是有風骨的。
名聲於他們而言比命重要。
再後來,朝堂局勢有變,我知文家必定在劫難逃。
「宋政然,你走吧,你這塊又臭又硬的石頭,本小姐看夠了!」
他緊緊地盯著我,不發一言,我終於在他的臉上看到了不一樣的表情。
原來,宋政然也會生氣啊。
他終於自由了,想來他一定很高興,當天夜裡他便離開了相府。
伺候他的小廝過來告訴我,他什麼都沒帶走。
原來他竟然這麼討厭我,不願意與我扯上一丁點的關系。
再後來便是轟動京城的抄家,下獄。
一夕之間,原本權勢滔天的丞相府不復存在。
爹的案子審了三年,我也在牢裡待了三年。
最終爹爹被處S,我成了紅樓的官妓。
而他,成了聲名遠揚的太子太傅,風光無限。
心中一陣悲涼,不知不覺淚水潤湿了面紗。
一張帕子遞了過來,我接過,疑惑地抬頭。
宋政然似笑非笑地看著我。
「氣性這麼大嗎?」
05
我大驚,一時走神,竟然沒發現他什麼時候出來的。
連忙俯下身子磕頭。
「大人恕罪,民女並非生大人的氣,隻是,隻是……」
慌張的心要跳出來,一時卻也想不到借口。
「起來,別磕了!」
他的語氣中帶了一絲怒氣。
我以前怎麼不知道,這宋政然這麼得理不饒人。
我隻能繼續磕頭求原諒。
他卻怒氣更盛,一把將我拉了起來。
「我讓你起來,你沒聽到嗎?」
他的力氣極大,轉瞬間我便被他拉進了一旁的廂房。
他坐在桌邊,任由我站著。
這廂房是給宴席中的客人準備的,有的客人情難自禁,便進來解決一番。
於是房間布置得格外曖昧。
我與他單獨待在這裡,渾身都不自在。
「你的眼睛與我的未婚妻長得很像。」
他突然開口。
「可是她的脾氣可比你差多了,今日若是她在,隻怕宴席都要被她砸了。」
原來他已經有未婚妻了嗎?
是了,如今的他風頭正盛,親事上自然是不愁的。
我壓抑住心底的酸澀後開口:
「民女如何敢與大人的妻子相提並論,您折煞我了。」
我謹小慎微,卻沒想到他依舊步步緊逼。
「住口,我看夠了你這副低聲下氣的樣子。」
他站了起來,俯下身來緊緊地盯著我。
我心亂如麻,一時有種錯覺,他似乎早就認出我了。
06
「宋哥哥,你真的在這裡!」
廂房的門突然被推開,一位小公子走了進來。
高興地跳到宋政然身前,拉著他的袖子撒嬌。
我仔細一看,竟然是她,鎮北侯的嫡女雲禾。
原來宋政然說的未婚妻是她。
雲禾比我小兩歲,當年總有人說我與她相像,尤其是一雙眼睛,常被說是親姐妹也不過如此。
「郡主千金之軀,豈能到此汙穢之地,被人知道怕是不好吧。」
宋政然體貼地開口,言語中滿是擔憂。
我心中苦笑,汙穢之地,是啊,如今的我,也早已是汙穢之人。
「有貴客到,民女便不打擾了。」
說罷,我行了禮,便要退出去。
聽我這麼說,宋政然伸手要拉住我,卻被雲禾一把握住。
「宋哥哥,你好久沒來我府上,聽哥哥說你在這裡,我便來尋你了。」
我低下頭,打開門正要踏出去。
宋政然的話卻讓我如遭雷擊,呆立當場。
「文清婉你站住,你還想逃到哪裡去!」
07
「現如今文家已倒,你能不能收一收你的自尊心。
「除了我,你還有別的依靠嗎?
「當日你讓我滾的時候,可曾想過會有今日?」
宋政然的話從身後傳來,我隻覺得一股寒氣從體內升起,讓我渾身控制不住地發抖。
是啊,如今的我不再是相府千金而是官妓。
而他也不是軟飯面首,而是天子寵臣。
我收斂住心中的悲戚,轉身朝他下跪。
卻在膝蓋即將觸地的時候被他一把拉住。
沒想到他會如此,我跌進他的懷裡。
「夠了,在我面前,你無須這樣。」
他的聲音軟了下來,看向我的眼神,居然帶了一絲心痛。
鬼使神差的我開口想要解釋:「當日我讓你走,是因為……」
「文姐姐,真的是你。」
差點忘了,雲禾還在這裡。
我推開他,站起身來。
「早就聽說文丞相處S,文氏女眷被充了官妓,想不到會在這裡見到姐姐。」
我抬頭看了看她,三年前她還是個小丫頭,如今已是個美人了。
「文丞相通敵叛國,有此結局也是Ŧṻ⁺大快人心,姐姐可要在這好好替他贖罪啊。」
我閉了閉眼,對她的折辱低頭稱是,不想惹事。
「姐姐當年豔冠京城,如今穿上這伺候人的衣服倒也別有一番風味。」
她摸了摸我身上裸露的舞裙繼續說道:
「當年姐姐的長袖折腰舞一舞動天下,不如今日跳來助興吧。」
她轉頭看向宋政然。
「宋哥哥,你覺得呢?」
我看了一眼他們,雲禾嬌俏地靠在他的肩膀上,親密無間。
「多謝郡主誇獎,三日後將在紅樓競拍我的初夜,郡主和太傅若是想看我跳舞,還請早來。」
說完,我在宋政然震驚的目光中,行禮離去。
08
我從廂房出來之後,宋政然的宴席很快就結束了。
也是,未婚妻都追上門了,再玩樂下去,隻怕要砸了酒桌呢。
我冷笑一聲,翻身睡覺,卻怎麼也睡不著,迷迷糊糊到了天亮。
剛起身洗漱,鸨母就帶著人衝了進來。
「姑娘大喜啊,當日你一進門,我就瞧著姑娘你啊,是個有福之人。」
「媽媽說什麼呢,沒來由的。」
鸨母轉身接過身後丫鬟手上的衣服,一邊往我身上比畫一邊說道:
「昨晚的宋太傅今天一大早就派人來,說是你舞跳得好,讓你去指點府上的姑娘呢!」
「宋太傅?」
「是呀,這宋太傅如今聖眷正濃,得他誇贊,我這紅樓啊也有炫耀的資本了。
「這樣好的差事別人求都求不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