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忙活半天,做了一桌飯菜,婆婆卻嫌棄我沒有給嫂子準備野菜,撈了一碗熱湯潑到我身上。
「你就是小家子氣,野菜都舍不得給你嫂子吃,真晦氣!」
嫂子在旁邊假惺惺地打圓場:「都怪我沒有幫弟妹做飯,媽要怪就怪我吧!」
我找來電鋸,把門口的樹鋸了:「整棵樹上的野菜都給嫂子帶走,連老太太一起帶走!」
照顧了半癱的婆婆這麼多年,我早就受夠了,如今這「潑天的富貴」總算輪到嫂子了……
01
婆婆腦血栓五年了,生活隻能半自理,都是我伺候在側。
這段日子她的血壓、血糖又不穩定了,入院調理了半個多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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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今天出院,哥嫂一家都來了。
做飯期間嫂子曾拎著長裙進來走了個過場,問我要不要幫忙,我看著她滿手帶鑽的指甲和細跟涼鞋,還是讓她去外邊歇著了。
我著急忙慌地總算湊了八個菜,有葷有素,有魚有肉。
客廳裡堆著從醫院帶回來的杯碗瓶罐、換洗衣物,誰從旁邊走過還得踢上一腳。
大哥圍著婆婆歡聲笑語,嫂子矜持地坐在椅子上刷著手機。
小侄子穿著鞋在床上跳得亂七八糟。
在醫院不眠不休地陪護了多日,回來後又忙著鑽進廚房,看著自己滿身油汙,隻覺得身心俱疲。
看著那幾個人不動彈,我耐著性子好聲好氣地又喊了一句:「開飯了……」
婆婆掃了一眼飯桌,馬上變了臉色:「榆錢呢?」
正直春季吃榆錢的季節,往年嫂子愛吃,我趁著闲時總是上樹摘上一些給他們捎到城裡。
今天從醫院趕回來,哪有時間去摘榆錢。
嫂子假惺惺地說了一句:「媽,湊合吃點算了,沒事的。」
可是婆婆突然就怒了:「你嫂子一年都不回來一次,季節菜本就是吃個鮮,過了這個時候哪還能弄到?」
看著婆婆咄咄逼人的樣子,我隻覺得心寒。
「哥嫂都說了湊合吃點算了,又不是什麼好東西,幹嗎非得吃榆錢?我早上飯都沒吃就去辦出院手續了,媽,我也一直沒闲著不是嗎?」
誰知婆婆突然撈了一碗熱湯朝我撲過來,紫菜蛋花湯順著我的頭頂落下來,我的心涼到了谷底。
「連個榆錢都舍不得給吃,真是小家子氣,說話那麼晦氣,說誰不是好東西呢?」
02
大哥見狀連一張紙巾都沒有遞給我,卻連忙給婆婆順氣:「媽,別生氣,剛出院,醫生說你受不得刺激。
「家裡要是住得不高興,這次你跟我走吧,去城裡住,也當散散心。
「弟妹,你也是,明知道媽是個病人,和她計較什麼?」
大哥話裡話外好像平時我苛待了婆婆的意思。
婆婆第一次生病時,老公工作忙,又感覺自己近身伺候他媽有些不方便,他求著我去醫院照顧,就算我是替他盡了孝心。
我在病床前守了三天三夜,端屎端尿,直到她可以下床走動。
大嫂工作忙,買點水果匆匆過來探望一眼,婆婆就高興得上了天,美得直向病房的人炫耀她的大兒媳婦多麼孝順、懂事。
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是她請的護工。
大嫂盯著自己的腳尖,假惺惺地說:「媽,都怪我用不慣農村的大鍋大灶,沒幫著弟妹做飯,你別說小荷了,都是我的錯。」
這些話更是火上澆油,婆婆像被點燃的炮仗:「她心眼子小得跟針一樣,她不看看自己是什麼身份,還想跟你比?你那手是敲電腦算賬的,能和她一樣嗎?
「再說了,你有才有貌,肚子又爭氣,給我生了大孫子,可是我們家的大功臣。」
不提孩子還好,說起她的大孫子,想起我家不受重視的女兒,我心裡的憤怒像是熊熊烈火在燃燒。
我剛生產完,婆婆撩開包被看了一眼,是個女兒,白眼翻上了天。
她說生不出來兒子都怪女人的肚子不爭氣,有的女的注定命裡就沒有兒子,沒等到我二十四小時觀察期過了,她就找借口說地裡還有活匆忙回家去了。
當時是寒冬臘月,地裡寸草不生,哪裡還有活。
整個月子期間,我沒吃過她做的一頓飯,老公硬生生從廚房小白練得炒出來一手好菜。
出了月子,她的頭疼、腰疼全部都好了,等著嫂子懷孕時,她早早地準備著包被、尿布,準備去城裡伺候月子。
嫂子早就找好了月嫂,根本沒讓她抱到孩子一下。
都說「十年看婆,十年看媳」,月子之仇不共戴天,按照她對我的方式,她S在床上我都不該心軟。
03
老公廠裡的司機臨時有事,他被叫出去送了一車貨,滿身是土,回來就去洗澡了。
這時候他洗完出來了,聽到動靜連頭發都沒顧得上擦,環顧了眾人一圈,連忙過來打圓場。
「都消消氣,消消氣,大嫂想吃榆錢,我去摘,小荷趕緊去換身衣服,沒燙到吧……
「媽,你這脾氣真是越來越漸長了,都說『老小孩』,我看真是一點都沒說錯。」
老公把我連推帶搡地哄到臥室就出去應付眾人了。
偏心的婆婆,拎不清的哥嫂,和稀泥的老公,每一個人都讓我喘不過氣。
外邊幾個人反倒像沒事人一般坐下來準備吃飯。
我突然就不想忍下去了,衝出去直接把桌子掀了個底朝天,雖然我忙活半天的飯菜被打落在地上一片狼藉,可是我胸口堵著的那口氣突然就通暢了。
反正已經掀了桌子,有些平時說不出來的話倒不如攤開來好好講一講。
「媽,你生病這麼多年,你摸著良心問問是誰幾年如一日地照顧你?」
然後我指著大哥說:「大哥,大嫂不是想吃榆錢嗎?好,我給你摘。
「你們都金貴,還得讓別人摘了做了遞到跟前,你們吃一口都算給我們臉了。」
我從偏房拿了一把電鋸,三下兩下把門口那棵胳膊粗的榆樹鋸了個幹淨。
大哥、大嫂瞬間變了臉色。
我把枝枝杈杈的榆錢樹擺了滿院子:「大哥,嫂子不是願意吃嗎?都帶走,連著媽一起帶走。」
婆婆這下不願意了,我侮辱了她的寶貝大兒和兒媳婦,又把她掃地出門了,豈能罷休。
坐在地上就開始哭:「我上輩子做了什麼孽啊,找了個這樣的兒媳婦啊,她是嫌我活得命長啊……」
她一邊哭一邊眼巴巴地望著老公:「池雙啊,你管管你媳婦,她是要把我氣S才高興。」
老公上前一步剛要勸我,我馬上放出話來:「池雙,你今天要是敢說我一句,咱們馬上離婚。
「女兒已經長大了,她能辨是非,別讓女兒看不起你。」
提起女兒,老公的心裡有些動搖,終究是什麼都沒說出來,隻是默默把婆婆從地上扶了起來。
婆婆見狀連忙又看向大哥,希望他能挺身而出為她解圍,畢竟大哥可是剛許諾了要把婆婆帶走的。
我平息了一下怒火,對大嫂說:「大嫂,你剛才也聽見了,大哥說媽在家住得不開心,說來也是,我手腳粗笨的,有時候惹媽生氣了也不知道,要不就讓媽出去散散心吧,畢竟赡養父母這事,倆孩子都有義務是不是?」
大嫂是讀書人,我深知她不會撕破臉拒絕得太難看,可是眼看她的臉耷拉下來,用狠厲的眼神衝著大哥瞪過去,結結巴巴地張口道:
「好,我……我和池豐也是這樣想的。
「媽,你要不要跟我去樓上住?」
她從前也是這樣,帶著詢問卻等著拒絕的意思反復問婆婆好幾次,假意邀請她去以表自己的孝心,婆婆哪能看不出來,她總是忙著拒絕,自己大兒媳婦可是像仙女一樣的人物,讓她伺候自己,可不得折了壽。
可這次與我徹底撕破了臉,再加上她是真心喜歡老大,想參與他們的生活,婆婆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拍拍屁股上的土,坐上了大哥的車。
04
婆婆走了,家裡瞬間安靜下來。
老公蹲在臺階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煙。
山雨欲來風滿樓。
我有些心寒,相伴多年的男人在其他方面都做得很好,唯獨每次牽扯到婆婆的事情上,他總是拎不清。
可是煙霧繚繞中,老公既糾結又無奈,他不怎麼會說話,結結巴巴地吐出一句:「媳婦兒,你跟著我受委屈了。
「我媽今天確實做得太過分了,今天我在家媽還對你這樣的態度,平時我看不見的時候,她指不定讓你生了多少氣。
「從前我總想著,我不比大哥差,娶的媳婦善解人意,又有可愛的女兒,媽年紀大了,我們做小輩的順從著點,老人也開心。
「現在我明白了,媽從來都沒有在乎過我,在她心裡,我永遠都比不上大哥。」
是啊,被偏愛的總是有恃無恐,越得不到愛的越想拼命證明自己。
老公心裡也苦。
自小,大哥無論是長相還是學習都是頂好的,大學畢業後進了知名大企業做工程,娶的媳婦也是才貌雙全,父母都是高知,婆婆覺得這樣的媳婦跟她說句話都是抬舉她了。
大哥結婚時公婆掏空了半輩子積蓄在城裡給他安了家,搬新房那天嫂子說省城有風俗,要老人壓床才能有福氣,公婆歡喜地去了,沒想到嫂子說的老人是自家的娘家父母。
他們連口水都沒喝上就灰溜溜地被趕了回來。
公公至S都沒住上他兒的新房,反倒是我老公,在他父親彌留之際將他接到我們家裡,端水端飯、接屎接尿地送了他最後一程。
老公不一樣,他從小招貓逗狗,大字不識幾個,初中畢業就輟學了,在長途貨車上跟車,後來年齡大些,由媒人牽線,娶了我。
因為我是個孤女,從小跟著爺奶長大,爺奶去世後再無親人,家裡窮,要求的條件自然低。
從前我以為,是我自己身價低,得不到婆婆重視,現在我才明白,其實老公又何嘗得到過父母的一絲真心。
婆婆腦血栓後哥嫂也象徵性地提出來把她接到城裡住,可是婆婆以「樓上的房子小,憋得慌」為理由拒絕了。
還說我家裡開著個木材廠,每天都做員工餐,少不了她一口吃的,還是住在村裡自在。
當時我們也是這樣想的,反正就是一口飯的事,能給我們造成多大影響。
可是婆婆可遠遠沒有那麼好打發。
她雖然大小便可以自理,但是右腳被血栓影響了,走路不太靈活,每天需要人扶著做康復鍛煉。
她不認字,吃的藥需要一日三餐分裝好,飯前的,飯後的,都需要給她端到跟前。
她脾氣還大,每天做的飯挑挑揀揀,一點不順心意就摔打。
這下徹底綁住了我,什麼都幹不了,幸好孩子在讀寄宿學校,不用我照看,隻是辛苦了老公,他一人盯著廠裡的事情。說是加工廠老板,其實我老公既是車間工人,又是維修工,既是司機,又是保安,哪裡需要他就去哪裡。
老公輟學後用發的第一筆工資給家裡買了個太陽能熱水器。
他看到別人家都有單獨的洗澡房羨慕得不得了,坐在安裝工人的車上,一整路都在想,以後爸媽下地回來再也不用燒熱水洗澡了,自己雖然學習不好,但是才十幾歲就能靠自己的努力給家裡添個大物件了。
可是婆婆看到後破口大罵:「你這個小崽子,幹了幾天活就感覺自己了不得了,那麼貴的東西說買就買。
「不知道你哥上學要花錢嗎?上學沒你哥成績好就算了,這腦袋瓜子是木頭做的嗎?做事一點都不知道思考。」
老公被婆婆劈頭蓋臉地罵,那時候的窘迫和尷尬大概也記不太清了,但是婆婆最後一句話卻深深烙在他的心裡。
「就你這點出息,娶媳婦都費勁,幸好你哥爭氣,我還有點指望。」
老公那時候就暗自下定決心,總得做出點成績來讓他媽看看,這個兒子也不白養。
後來大哥讀書、工作走得遠,老公在家逐漸挑起了大梁,事業、家庭一步步走上正軌,他從心底覺得自己總算爭上了這口氣。
可是時隔多年,兒時的那顆子彈正中眉心,他終於幡然醒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