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應該感動得哭一場的。
但是我卻沒什麼感覺。
我見過太多生離S別了,已經麻木了。
我隻是很感激他救了我一命。
隻是,我也想起來,我有父母的。
我父親,不長李蒙將軍這個樣子。
我也沒有杏仁眼和尖下巴。
他們不在這個時代,我也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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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離我很遠很遠,連曾經那個世界的我,也離我自己很遠了。
遠得我都快想不起他們的模樣了。
22
後來,凌錦就突然反應過來公主和皇子造反的區別了。
男女平等,都是騙人的。
皇子造反,可以繼承皇位。
她不行。
她跑到皇宮親手毒S自己爹之後,轉頭看到李家的男人已經著手準備登基了。
皇後的哥哥坐上了那個皇位,皇後如今變成了長公主。
凌錦被莫名其妙地封了一個虛職。
明悅王,在她帶領策劃造反之後,轉頭,他們給一個帶頭造反的女子,封了一個親王,一個沒有封地兵權的京城闲散親王。
「明悅」這兩個封號也真是諷刺,「明」,凌錦從不是光明正大的做派,「悅」,現在她也,不怎麼悅。
歷史上首位女親王,似乎對她已經是莫大的恩賞了。
她還是太年輕太天真。
兵權在誰手上,皇權就在誰手上。
李家的人願意陪她造反,是因為有好處拿。
可是百分之百忠心於她呢,那可沒有。
他們都聽李殷的。
現在好了,凌錦整天自作聰明,現在她幫著一個外人把自己家吃絕戶了。
剩下的日子,有一天,桂香和我,開始教她如何收買人心。
因為有一天晚上,她告訴我們,她一直想做女帝。
我和桂香居然都覺得,我們都還年輕,命也都硬。
特別是凌錦,還年輕,她失敗一次沒關系,她還可以繼續長腦子,值得一試。
等她的情商稍稍趕上了智商,不再自作聰明以為自己是天下一等一的聰明人,她算計人的時候更收斂、更含蓄,學會適當藏拙謙讓時,學會說一些場面話,變得更圓滑時,大家對凌錦,就有了一個新的看法。
「過智近妖。」
我發現,凌錦學東西快得可怕。
又是幾年過去,她像是脫胎換骨,整整換了一個人。
她面上帶笑,心裡會忍,巧言令色,綿裡藏針。
當然,這場李家的篡位並沒有那麼輕易成功,李殷篡位登基一年之後,凌家的旁系親王就集結起來,在封地很快反攻了過去,喊著要誅S李家亂臣賊子,光復凌朝。
戰爭又連續打了幾年多,大片的領土被凌家和李家一分為二,劃江而治,戰火連綿不斷,時而休戰,時而又打起來。
而凌錦卻左右逢源,誰都不得罪。
對著新帝李殷,她說:「舅父,長公主她雖然不是我親生母親,但是畢竟對我有養恩啊。我雖憎恨我的父皇當年對我母妃的冷落疏忽,可長公主當時作為前朝皇後時,這些年的養育照料我是記在心裡的,如今,這種局面,不如,不如送我去談判吧!我畢竟是凌家人啊,他們不敢輕易動我。」
對著凌家親王,她又哭著求情說:「叔父,快把劍放下,你這是做什麼?侄兒根本沒有S害父皇,都是李家讓我擔了虛名,李家讓我一個弱女子陷入不忠不孝之地,這是李家人的挑撥離間之計。我可是姓凌的呀,叔叔,我們才是一家人啊。叔父,你口口聲聲說是為了先帝,我可是先帝的親生女兒……」
「混賬!」
凌燁領著騎兵從高處躍下。
「是李殷派你來求和的!他念叨我會投鼠忌器,要是換了別人本王早S了,可偏偏是你這個……先帝若是泉下有知,也要治你S罪!」
「叔叔,侄兒好不容易才求來見你的機會,叔叔竟然也這樣想我……」
「住口!少在這惺惺作態,誰不知道是你個妖女親手害S……」
凌錦一副害怕的模樣,一邊抹眼淚,一邊瑟縮著,顯然是一副弱女子的姿態。
「叔父,如果真是我做的,為何李家連半點好處都沒給我?隻給我一個虛職名頭?」
「你……那是你自作聰明,咎由自取……」
「不是的。叔父,今日你若在這裡S了我,李殷會如何大做文章,對你反咬一口,說你不敬先帝,連先帝的女兒,自己的親侄女都痛下S手……」
「你……」
「叔父!是李殷想讓我們凌家人自相殘S啊!李殷與我毫無血緣,我S了他會在意嗎?他到時候在一旁大做文章,借此發兵,還要反咬您一口心裡面根本不是真心在意先帝,隻是想自己奪……」
「胡說八道!你現在是想……」
隻見凌燁揮刀要砍。
「父皇有東西留給你!」
隻見凌楚一下子跪坐在地上,將腰間的東西拿出。
明黃色的布,是血書。
凌燁從馬上躍下,湊近了一些。
「但我帶不出去。」
凌燁看著黃布那些血字,笑出了聲。
「凌錦,好了,起來吧,原來如此,你可幫了叔父大忙了。」
「叔父……叔父相信侄兒了嗎?侄兒本想去父皇宮裡,冒S帶出父皇遺旨,誰知道就被扣上了這樣一個不孝的罪名……李家人如今留著我,也許是懷疑我藏了……那東西,還在我原來的宮室裡,藏在一個隱秘的地方,隻是那宮裡現在住上了李家的人,侄兒現在帶不出去,叔父若是需要……」
「好了,不急,即便是帶出去了,那些人馬,如今躲得遠,也不好找,來人,先安排五公主找地方歇下吧。」
「叔父,叔父也不要對我太過照顧,免得李家人又起疑……我還得回去,想辦法把東西帶過來。」
「好。我侄女果然聰明,那,隻能勞煩你們住差一點的地方了。」
「多謝叔父。」
我抬眼望去,如今已是夏末的傍晚,天空已是一片深紫紅色,水邊蛙鳴一片,熱氣蒸騰中,南方的空氣潮湿許多。
我的衣服已經緊張得汗透了,我眼看著汗水從我頭發上滴到草地上。
桂香對剛才那段對話聽得一愣又一愣,現在,她看著我撇嘴,搖搖頭。
「誰教她的?」
桂香偷偷向我吐槽。
凌錦回頭瞪了她一眼,桂香連忙快步跟上。
我沉默地跟在後頭,我看著兩人在深紫色的天空下越走越遠,剩下兩個黑色的影子。
桂香因為那次造反替凌錦擋了一刀,這兩年更得她信任。
而我,凌錦問了幾回,我實在說不出口我自己在哪。
我就是不想提李蒙救我的事兒,在我心裡,我就是不想認這個爹。
桂香知道這件事,她一直在期待著我說出口,跟凌錦解釋,然後讓我變成光榮的李家人。
但我就不。
凌燁的軍隊駐扎在野外,凌錦被安排在了較為偏僻的一處帳篷中。
我按照凌錦的吩咐去打水。
河水周圍安靜極了,隻有蛐蛐鳴叫的聲音,螢火蟲落在草叢發著微弱的光,又被我的腳步嚇飛去。
隱隱約約,我看見有個討厭的士兵也在河邊打水,他似乎在猥瑣地打量著我,對著我壞笑,卻也不敢輕舉妄動。
煩S了。
等我打完水回來,天已經變成了藍黑色。
我放下東西累得要S,往桂香大腿上一躺,桂香坐在草地上,梳著我的頭發。
她突然坦誠,那次宮亂的時候,她讓我看著孩子是故意的,她故意用她的孩子拖住我,省得我有時間搶她的功,因為舍不得孩子套不得狼。
桂香得意洋洋地說。
「兵不厭詐。」
我跳起來給了她兩拳。
「但是我剛才已經跟凌錦解釋了……你倒是聽我說完啊!」
我突然想掐S她。
凌錦站在帳篷外,似笑非笑地看著我們打架。
桂香那幾年在戰場上練過,她顯然在讓著我的。
冷著桂香半個時辰不到,我們又和好了。
主要是桂香嘴太碎了。
然後,我又告訴她:「就算你不用孩子拖著我,以我的性格也不會去冒險搶這個功的。」
桂香卻繼續大言不慚地說。
「既然這樣,你就別生我的氣了唄,反正你本來也是打算默默無聞一輩子的,就別怪我了。主要是這倆孩子拖我後腿,我想著你可以帶著……」
我又給了她一腳。
「姐,我錯了。」
23
雖說需要凌燁、凌錦裝不熟,但是應酬還是免不了的,一天晚上,其他使臣終於被放了進來。
這幾天,其他使臣全程被擋在外頭,一次叔侄的對話都沒聽見,這倒是給了凌錦一堆挑撥離間、滿嘴謊言的機會。
到最後的情況就是,凌燁全然相信凌錦,甚至以為自己和凌錦商量好了,在這幫使臣面前演一出戲。
但是實際上,凌錦把兩頭都給演了。
使臣中,帶頭的是個年輕人,名叫林遠書,位置卻不低,是禮部尚書。
林家也是京城新貴,林遠書的叔叔,正是輔佐李殷的林宰相。
一群士兵大擺宴席,吃酒喝肉,為了演這場戲,凌燁百般刁難凌錦和林遠書,讓大家輪番敬酒,逼著兩人喝了好多的酒。
一直到了半夜,我才把醉得不輕的凌錦扶進帳篷裡,轉頭卻看見了一個怯生生的身影對著我們笑。
林遠書。
突然,凌錦在帳篷裡喊著桂香。
桂香見狀連忙逃離了是非之地。
林遠書卻笑著邀請我去散散步。
我知道,我拒絕不掉的。
他白天明明是一副翩翩公子模樣,現在不知是不是喝多了酒,嘴卻比桂香得還碎,他一會兒聊天氣,一會兒聊飯食,甚至想忽悠我,假裝對我有意。
當然,最後還是變著法地套話,想知道這幾天凌錦跟凌燁到底聊了什麼。
但是我沒想到自己撒謊也是張口就來。
「聊了什麼?凌家人生性多疑,凌燁懷疑起來連血親都不放過,我們主子為了爭取讓你們坐在這裡好好喝酒吃飯,差點都丟了性命,住在偏遠的帳篷裡,蚊子蟲子叮著她,每天晚上都睡不著,她連尊嚴都不要了,又是跪又是哭又是求情,從生下來哪受過這樣的罪?!她好不容易求出來一個讓大家活命的機會……你倒好,在這裡懷疑起她了。」
「我沒……」
「你就是!京城裡是個人都不把我們主子當自己人,我們主子現在混得裡外不是人,她盡了最大的力還要吃力不討好,在陛下那裡還算個外姓人,什麼好處都沒她的,現在她在這邊凌家也不被人家認可,各種刁難羞辱。我們主子以前可是公主啊,本該金尊玉貴的,她從生下來就受苦,我家主子命好苦啊……」
我說著說著就開始抱著腿開始哭。
我突然知道凌錦撒謊是誰教的了。
是我。
我雖然大部分時候都是安靜沉穩的樣子,但我骨子裡很會演。
其實安靜沉穩的我,也是我演出來的,我堅持演了十幾年,是為了在宮裡保命,我甚至都忘了自己原本也是巧言令色的樣子了。
林遠書隻得手足無措地安慰我。
我卻甩開了他,假裝氣衝衝地跑回了帳篷。
我得意地想找桂香分享我的機智,一開口,卻把話憋回了肚子裡。
桂香不在帳篷裡。
隻有凌錦醉眼蒙眬地看著我,突然開始招手讓我過來。
氣氛突然開始變冷。
倒不如說,我和凌錦,自從我九歲那年之後,單獨相處的時候,氣氛就沒好過。
她娘打S了我的孫嬤嬤。
她娘S的時候,是她最悲痛的時候,卻是我最覺得大仇得報的時候。
她那時候卻還要帶著愧疚去照顧我,但是那時候,我已經感覺不到她與我的親密了。
在那之前,我們的關系可謂是無話不談,平等如姐妹,我們那時候還都是活潑的嘰嘰喳喳的小姑娘,每天都有聊不完的話,打雷害怕的時候,我們也會縮在一起,抱在一起。
在那之後,即便她披著羊絨毯,躺在我腿上眯著眼睛烤火,跟我暢想未來,談天說地,我用溫柔的語氣給她讀書,我們之間也隔著一道可悲的天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