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寒冬，我同學都可以用宿舍走廊的洗衣機，我舍不得那兩塊錢的硬幣，深夜還在漏風的水房裡面洗衣服，一個冬天下來滿手都是凍瘡。

如果沒有之前攢下來的這點錢，我肯定活不過高三。

 

但是就憑這點錢，肯定也不夠我活多久。

 

我找了個課間，去找班主任填了個表，說我在外面約了查缺補漏的課，學校的晚自習我就不上了。

 

班裡很多同學都這樣，班主任不疑有他。

 

晚上，我背著書包離開了學校，去找了上輩子那個我入職的補課機構。

 

上輩子我明明考上了 C9，爸媽卻當著我的面把錄取通知書撕得稀碎，逼我進廠打工給周家豪還錢。

 

我當時尋S覓活地反抗，被我爸打得三天下不了床。

 

我傷養好了，便出去找了一個補課機構上班，專門給高三學生查缺補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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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肯吃苦，愛鑽研，拿了高提成，工資比在廠裡面掙得多，爸媽才沒有繼續逼我。

 

直到被周家豪推進油鍋的那天上午，我都還在機構裡上課給他掙錢。

 

我輕車熟路找到老板的辦公室，和上輩子一樣，應聘機構的補課老師。

 

老板聽說我是高三的，把頭搖得撥浪鼓一般。

 

我當著他的面講了幾道題。

 

他猶豫了：「講得是好，但是這樣不耽誤你嗎？」

 

很難耽誤到我。

 

上輩子，我給高三上課，我們那年的高考卷子，我給學弟學妹們講過無數遍，自己也做了無數遍，幾乎每個題型都記得清清楚楚。

 

隻要語文作文不出意外，我會是無可爭議的高考狀元。

 

「而且我能保證我的成績至少也是省前十，到時候高考成績一出來，對於你們機構也算是活招牌。」

 

老板拿著我的高中所有成績看了又看。

 

「你的成績雖然很好，但是也沒有到前十的程度吧。」老板猶豫。

 

「一定會的。」我目光堅定。

 

上輩子和他共事了幾個月，我對他的性格也是了解的。

 

果然，老板沉思片刻，緩緩吐氣。

 

「你想要什麼？」

 

「投資。」我已經深思熟慮，「當然，如果到時候我沒有兌現諾言，你可以收回你的錢。」

 

5

 

有了白老板的五萬塊錢在手，就算高考前家裡不再給我錢，我也算是吃喝不愁了。

 

我依舊花得很省。

 

此時此刻，沒有什麼東西比錢更能讓我有安全感。

 

爸媽也沒再來找我，我在學校的日子無比清闲。

 

隻是舒坦沒多久，大晚上的，周家豪的電話如催命一般一個接一個，手機振得我腦子都要短路。

 

我剛接通，他劈頭蓋臉就罵上了：「你S了？這麼久不接電話。」

 

我抹了一把臉，裝出疲憊的聲音：「我剛下晚自習。哥，有什麼事？」

 

周家豪從來不找我聊天，不關心我這個妹妹的生活，他突然這麼問，肯定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果然，周家豪沒過多久就進了主題：「最近有闲錢嗎？借我點錢。」

 

我冷笑。

 

大概是要錢要得太狠，再問爸媽要，他們就生疑了吧？

 

「你咋了？哥，媽不才給你打了錢嗎？」我的語氣關心得無可指摘。

 

「你就說有沒有吧。」看來他一句廢話都不想跟我說。

 

我看著賬上的餘額：「還剩一百多。」

 

周家豪「嘖」了一聲：「發過來。」

 

連一百都不放過，可見他缺錢到了什麼地步。

 

「不行呀哥，這個月還剩十多天，發給你我就沒得吃了。」我慢悠悠開口。

 

周家豪難得聽到我的拒絕，語氣一下子就不耐煩了。

 

「你這麼多同學，就不能蹭點？」他說，「實在不行你回家吃。」

 

真行，學校離家裡一個小時的公交，他讓我回家吃。

 

「不行啊哥，我學習忙，回不去。」我淡淡開口，「熄燈了，不說了。」

 

對面傳來難以置信的抽氣聲：「周家魚，你再說一遍？」

 

「不行，哥。」我好心重復了一遍，「你問爸媽要吧。」

 

不待他怒吼出聲，我就把電話掛了。

 

6

 

周末，要拿換洗衣服，我回了一趟家。

 

一進門就看到爸媽愁雲慘淡地對坐，我問了兩句，他們便用「小孩子家家別問東問西」把我趕走。

 

過了一會兒，他們又擠進我的房間。

 

「你哥有點急事，需要錢，你幫他貸個款吧。」我媽命令我。

 

還是來了。

 

我在心裡嘆了一口氣。

 

面對爸媽緊繃的身體，和那種「你有本事拒絕試試」的目光，我一口答應下來。

 

爸媽頓時松了一口氣，眼見開心起來。我再問原因，他們就說得很暢快。

 

他們說，我哥在大學交了個女朋友。現在女朋友意外懷孕了，想打掉孩子，做手術養身體，所以需要一萬塊錢，而我哥的錢全在項目裡，所以先問爸媽借。

 

爸媽這段時間的散錢被周家豪「借」得精光，確實拿不出來。

 

周家豪機靈的小腦瓜一轉，便讓我去網上幫他貸。

 

我差點笑出聲。

 

我哥可太能編了。

 

「打個胎要一萬，是不是騙錢啊！」我媽憤憤地抱怨，「自己買點藥吃不就好了。」

 

我一邊按照我哥的指示在手機上操作，一邊心裡暗笑：「媽，那個姐姐還這麼年輕，也該好好養養啊！」

 

「養什麼養，我生完你第三天就幹活了，越年輕越不用養！」

 

我媽嘀嘀咕咕罵了一圈，轉念一想又高興上了。

 

「不過你哥能找到城裡的大學生女朋友，挺有本事的。

 

「打過一次胎，以後成了能少掏點彩禮，不成的話，你哥也不虧。」

 

我嘴上說著是，一邊點了那個「確定」。

 

消息框很快就彈出來。

 

我被拒絕了。

 

我滿是遺憾地把手機遞過去：「不行啊。媽，我是未成年，申請不下來。」

 

周家豪自己借慣了，估計是忘了這茬兒。

 

老兩口一聽就急了：「那怎麼行？你哥就在醫院等著用錢啊。」

 

他們又拉我：「你有沒有哪個同學成年了，讓他幫忙借一下，我們下個月就還給他。」

 

我假裝認真想了一圈，搖了搖頭：「都比我小。」

 

「這點事辦不好，養你有什麼用？」我媽瞪我一眼，拿起手機到隔壁屋給我哥打電話。

 

過了一會兒，她得意洋洋把手機在我面前一晃：「成了，你哥教我，以我的名義借了。」

 

我媽刷著手機，若有所思：「這玩意兒還真方便，以後你哥再要用錢，我就從上面借給他嘛。」

 

我一怔，後背頓時有點發麻。

 

7

 

此地不宜久留，我收拾了一大堆東西，足夠我用到高考。

 

從此我便徹底住在了學校。

 

日子一天一天地過，離高考更近了。

 

我已經幾個月沒回家，我媽權當忘記了我這個人，我樂得清闲。

 

二模的前夕，我媽給我來了電話，電話裡的聲音又急又氣：「你哥哥不知道被什麼人騙了，欠了好多錢。」

 

我心裡面一梗，想著周家豪還是扛不住要主動交代了。

 

我媽抽抽噎噎，一會兒說我哥是被同學騙了，一會兒說我哥是創業賠了，也不知道我哥到底拿的哪套說辭忽悠的他們，總之錯全不在他自己。

 

我隨口問了句數額。

 

我媽帶著哭腔：「欠了十萬啊！這麼多錢我們怎麼拿得出來啊！」

 

啊這。

 

我哥好不容易坦白欠錢了，又隻坦白了十萬，想必是他覺得剩下的錢利息還淺，靠自己東挪西湊還能還清。

 

笑S，就憑他？

 

「我也沒辦法啊媽，我天天在學校裡面，哪有錢。」我陪著她哭。

 

「你不是有這麼多同學，總有有錢的吧？你問他們借點啊。」她說，「我就不信你一個都借不到。」

 

「我試試吧。」我敷衍著掛掉了電話。

 

沒想到第二天一下課，我走出教室，就見我媽站在教室外頭。

 

她衝上來就給我一耳光，怒罵：「你哥提醒我了，我們都這麼久沒給你拿錢了，你在學校靠什麼活？

 

「S丫頭，跟我們撒謊，快把你攢的錢拿出來。」

 

眾目睽睽之下，她沒給我留一點面子。她衝進我的教室，又記不得我的具體座位，把我前後兩排的桌洞都掏了個幹淨，裡面的教輔資料全被扔到了地上。

 

沒找著錢，她又過來撵我，扯著我踹。

 

我一邊躲，一邊哭喊著跑，被追著跑到了宿舍門口。

 

我攔著不讓她進去，她把我一下推到地上，衝進去一通亂翻。

 

她從我書架上的舊字典裡掏出一沓錢，恨恨看我一眼：「S丫頭，還不少。」

 

她攥著錢，轉身要來踹我：「還說沒有？這是什麼？你本事大了，連我都敢騙！」

 

我在地上左躲右躲，將自己弄得慘兮兮。

 

她揪住我的領子，一巴掌要打下來。

 

「做什麼！」一聲怒喝。

 

收到我短信的室友已經帶著幾個保安趕了過來。

 

我哇一聲哭了，指著我媽：「就是她，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大媽，衝進宿舍就搶錢，還打我！」

 

我媽一下就蒙了。

 

8

 

保安看了看被我媽翻得亂七八糟的宿舍，再看看我驚魂未定的室友們，摸著腰間的甩棍就靠了過來。

 

我媽頓時就慌了，她瞪大眼睛指著保安：「這是我女兒的宿舍，我個當媽的翻一翻怎麼了？」

 

我揪著室友的衣角，哭得喘不過氣來：「她不是我媽，我不認識她！」

 

我媽怒了，衝過來就想扭著我打，保安把我攔在了身後。

 

「她真的是我女兒，她叫周家魚！屬虎的！」我媽扯著嗓子喊。

 

我躲在保安身後探出頭喊：「這麼多人知道我叫什麼，還都是我媽？」

 

趕過來的班主任姜老師皺著眉：「你說她是你的女兒，她是哪個班的？」

 

我媽瞠目結舌。

 

笑S，她甚至不知道我是哪個班的。

 

「她班主任叫什麼？她上次月考排第幾？她早餐喜歡吃什麼？她穿的校服什麼碼？」

 

我媽支支吾吾，一個問題都回答不出來。

 

姜老師冷笑一聲：「要不你把錢放下，自己離開，我們可以不追究，要不我們就隻能報警了。」

 

我媽扔下錢，恨恨地看我一眼：「有本事你這輩子都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