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樊辰是假結婚。
新婚之夜,我倆坐在客廳地板上數錢數到手軟。
「結婚真好啊。下次結婚我還要辦酒席。」我感嘆。
「怎麼,剛結婚,就想著跟我離了?」旁邊傳來一個冷冷的聲音。
1
我跟樊辰是假結婚。
這件事天知地知他知我知。沒有第三個人知道。
我們兩家是世交,我跟樊辰也算是標準意義上的發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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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住在一個小區,從小學到高中都在一個班。
四個爹媽忙得抽不開身的時候,八位長輩輪流去學校接我倆一周都不帶重樣的。
那時候我倆可憐巴巴在學校被託管的時候,最愛打的賭就是:「你猜是我姥爺來,還是你奶奶來。」
輸了的要請客吃辣條。
樊辰做題還行,玩這個總是輸。
直到大學,我倆才分開。不過也是同一座城市,離了兩站地的學校而已。
兩家父母歡歡喜喜地商量著開車把我們送過去,結果到校門口把我倆放下就揚長而去,直奔新疆。
「你說咱倆要不要上上什麼尋親節目。」樊辰給我發信息。
「白痴。」我回他一個表情包。
2
相安無事地混了四年,我倆雙雙回老家工作。
有一天,樊辰面色凝重地把我約了出來。
見面地點就在小區門口的甜品店。
「有件事你得幫幫我。」樊辰撓撓頭。
「啥事非得出來說?」我咬著冰淇淋的勺子。
「跟我結個婚。」樊辰出奇地正經。
「哈?」勺子掉了,我成勺子了。
「你有病吧?」
「是我爸。」
「啊?叔叔檢查結果出來了?」
「嗯……」
「情況很糟糕?」
「腫瘤,惡性的。」
「不好意思,對不起,我剛才……還用再去別的大醫院看看嗎?」
「肯定是要的。我爸其實有點不想治了,一直嚷嚷說有這點時間還不如跟我媽一起出去好好看看世界。」
「昨天晚上跟我爸聊天,他說也沒看著我成家,心裡放不下我。」
「我思前想後也隻有你能幫我這個忙了。」
這話說得,好像我臉上寫著行善積德四個字。
如果我拒絕他,這四個字立馬變成了罪大惡極。
「這也太突然了,你容我思考一下。」
「我知道,這種事聽起來確實挺奇怪的,要不你先回去想想……」
「我想好了,我同意。」我抬手跟服務員示意又要了個勺子。
「啊?」這下輪到樊辰的勺子掉地上了。
3
這段時間被家裡催婚催得急,每天和相親對象吃飯就跟趕場似的。
每天回來還要跟我媽細細贅述每一位相親男的長相與談吐,就差做 PPT 細說了,比上班跟領導匯報還累。
我正愁得慌。
樊辰可能沒把我看作救命恩人,我是真想給他磕一個。
當然,能爽快答應他的前提是,我不討厭樊辰。
再直白點,我挺喜歡他的。
這廝從小打到都是傳說中的別人家的孩子,性格好、學習好、長得也不賴。從來不讓家長操心,是奶奶的夢中情孫,是媽媽的好大兒,是我暗戀的對象。
按理說,我應該是近水樓臺先得月。
可是我跟樊辰這麼多年親如兄妹。
我沒有主動進攻,樊辰也沒跟我避嫌。
我倆就頂著「發小」的名分,出席過彼此人生的各個階段。
隻不過沒想到結婚這麼重要的階段,我倆居然也能湊上熱鬧。
4
接下來的流程是各自回家攤牌。
這個環節出奇順利。
我媽一邊嗔怪我不早跟她講,一邊拿起手機給樊辰媽媽打起了語音:
「愛玲啊,沒想到咱倆能當親家。」
「可不是,這倆臭孩子,也不早跟咱們說,害得咱們天天瞎操心。」
「明天咱倆去看婚宴酒店吧。」
「好,再去美容院。」
兩邊母親大人聊得火熱。
【你怎麼跟阿姨說的?】我給樊辰發微信。
【就說咱倆從高中早戀一直到現在,沒敢跟他們說。你咋說的?】那邊回得很快。
【啊?我說的是最近才在一起的,沒兩個月。】
完!口供沒對上。
好在當下無人發現。
5
結婚的事推進得很快。
沒有整復雜的訂婚宴,就是兩家在一起吃了頓飯,把結婚的日子定了定。
酒足飯飽,我媽從包裡掏出一張卡來,塞到樊辰手裡:「這是給你們小家的啟動資金。爸爸媽媽守護你們長大成人,以後你們風雨共擔、快樂共享,爸爸媽媽永遠在你們身後。」
樊辰還沒來得及張口,樊辰媽媽迅速把卡抽出來遞到我手裡,又從自己包裡掏出一張卡給我:「你拿什麼卡,都交給小雪管。
「小雪,委屈你了,也辛苦你媽了,最近她在操持和張羅。我和樊辰最近忙著去醫院……」
說話間樊辰媽媽的眼眶已經紅了。
「愛玲,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我媽拍了拍樊辰媽媽的手背,「現在情況怎麼樣了?」
「北京那邊的醫生給出來的診斷結果比較樂觀,可能是良性的。下周我們還得再去一趟。」
我看了一眼樊辰,他眼神有點躲閃。
6
「你怎麼沒跟我說?」
晚上,我把樊辰叫出來,在小區的花園廣場。
「說什麼?」樊辰低著頭踢踢腳底下的石頭,明知故問。
「好,跟我裝傻是吧,我現在就上去告訴叔叔阿姨。」我轉身佯裝要走。
「對不起,邊雪。」樊辰趕緊拉住我,「我不知道怎麼跟你說,也不知道怎麼跟兩邊爸媽交代。」
是啊,請帖發出去了,彩禮收了,陪嫁送了。
現在該怎麼辦?
樊辰可憐巴巴地看著我,最近輾轉各大醫院,整個人也憔悴了不少。
我想如果這個時候坦白了,以我媽的性格會立馬把我掃地出門,然後準備要二胎。
「那明天婚紗照還去不去拍了?」樊辰看我半天沒說話。
「拍。」我摸著兜裡兩張卡,咬咬牙說。
7
「好,下一個動作,新郎輕輕地輕吻新娘。嘴巴不要太用力哦!不然拍出來不好看的!」攝影師忙前忙後地指揮著僵硬的我倆。
「啊……」樊辰小心地看了我一眼,然後結結巴巴地說,「能不能……換個動作啊,或者親一下臉頰可以嗎?」
「這個你不用跟我商量,跟你家領導商量就好。怎麼,你倆現在還不太熟嗎?」
「就是……」
樊辰今天簡直忸怩到了極致,就搭肩和摟腰這幾個動作已經跟攝影師掰扯過好幾輪了。
攝影師雖然保持著高度的熱情和專業態度,但明顯已經對我倆奇怪的行為產生了大大的疑惑。
「哎呀好啦,快點的,別浪費時間。」感覺再磨嘰,攝影師馬上就要報警了。
我踩在小凳子上,一把摟過樊辰的脖子,親了上去。
8
婚禮推進得很順利。
樊辰爸爸的病也有了轉機。本來被判斷成惡性的腫瘤,經過幾方會診,最終確診為良性。
隻需要一個小小的手術,再靜養一段時間,就能像之前一樣生活。
隻不過開弓沒有回頭箭,我跟樊辰隻能硬著頭皮把這婚先結了。
以後的事兒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這是我擬的婚前協議,你看看。」
在我們未來的「新家」裡,我倆相對而坐。
桌子上有兩份文件,還有兩張卡。
協議的內容很簡單。
首先就是男女雙方要在彼此父母面前盡到配偶的責任。
說白了就是人前要演戲。
然後就是男女雙方隻是名義上的夫妻,沒有實質內容。
說白了就是不能發生那個。
最後就是對雙方收入和開支的明確。
說白了就是自己掙錢自己花,沒有什麼夫妻共有財產。
還有就是父母給的那兩張卡。
「我媽給的這張我就拿走了,另外一張你收好。」
「你先一塊收著吧,我媽都不放心錢擱我這。再說,家裡如果有什麼開支,你就用這張卡。」
「好,還有就是,你看看最後一條。」我指了指手裡的文件。
「在男方父親手術成功的前提下,無特殊情況,原則上結婚後滿一年辦理離婚手續。」樊辰一字一句地讀了出來。
讀完以後,他遲疑了一下,然後爽快地大手一揮,籤上字。
9
樊辰讓我看看家裡還需要添置什麼東西。
是的,從小住在一個小區的我們兩家,在我倆上大學以後搬過一次家。
依舊搬進了同一個小區。
隻不過樊辰的媽媽當時在小區多買了一套。
就是我們現在的「家」。
房子早就按照樊辰的喜好裝修好。
兩個朝南的臥室,樊辰靠在門框上說:「女士優先,你選吧。」
我在有飄窗的房間走了兩圈,又躺在床上滾了兩下,說:「我要睡這個。」
然後指著客廳沙發上擺著的長耳兔——我最喜歡的玩偶,說:「那個我也要。」
樊辰拿過來,坐在床邊上遞給我,笑著說:「給你給你,難不成我還跟你搶這個?」
10
婚禮辦得挺好的。
全程都是我媽——一個在單位管工會的女幹部在操持,簡直就是到了她的專業領域。
我跟樊辰對婚禮都沒啥想法。
隻在最開始的婚禮籌備家庭大會上,我舉手提議能不能不整那些老套的環節,直接放段甄嬛傳滴血驗親的片段。
被我媽給了一個白眼以後,我倆便不再發表任何意見。
讓試婚紗試婚紗,讓彩排就彩排。
就這點,我跟樊辰確實挺搭的,主打一個給足父母情緒價值。
畢竟從小就是父母的乖孩子。
辦完婚禮的當天晚上,我倆拎著兩邊父母收上來的禮金,一大兜子紅包正式入住新家。
洗完澡以後,兩人盤腿坐在客廳地板上,開始拆紅包。
「一百,二百,三百……」兩個人越拆越帶勁,原來發自肺腑的笑容是抑制不住的。
拆完的紅包散了一地。
「結婚真好啊。下次結婚我還要辦酒席。」我感嘆道。
「怎麼,剛結婚,就想著跟我離了?」旁邊傳來一個冷冷的聲音。
「嗐!就是說嘛,這波不虧。」
「你二婚還辦婚禮嗎?到時候我絕對封你一個大紅包。」
「咱倆要五五分嗎?還是四六分?要不三七?」
我自顧自地碎碎念,完全沒注意到樊辰的臉色陰沉了下來。
「喏,給你。」樊辰把手裡的錢都遞給我,起身回房間。
「別走啊,還沒點完呢。」我衝著他的背影說。
「你一起收著吧,我那部分留作家用。」樊辰關上了門。
這人今天怪怪的。
數著錢的我正樂一半,就收到了我媽的微信。
【明天下午兩點半的飛機,雲南,東西收收好。】
不是啊!哪有第二天蜜月旅行前一天才通知當事人的啊!
11
結婚第二天,我和樊辰被打包送去了雲南。
飛機降落在了美麗的麗江。
老媽出手很闊綽,定了那個度假村房型最好的雪景房。
當然,隻可能是大床房。
不過事已至此,我倆都已經很坦然了。
畢竟已經是接過兩次吻的好朋友了。
忘了說,另外一次接吻是婚禮現場。
彩排的時候,我倆跟司儀千叮嚀萬囑咐,說去掉新郎新娘接吻的環節。
結果婚禮現場,司儀那該S的肌肉記憶還是讓那句話脫口而出。
「那麼現在,新郎,你可以擁吻你的新娘了。」司儀的聲音洪亮又油膩。
掌聲雷動,燈光閃爍,音樂響起。
樊辰沒有一絲遲疑地摟住我的腰,結結實實地吻了過來。
你小子。
報復我是吧。
所以現在睡一個屋算什麼呢。
嘴都親兩回了。
樊辰很自覺地拎了一隻枕頭走向沙發。
12
雲南真的很適合度蜜月。
洱海邊騎騎電車,雪山下喝喝咖啡。
要多愜意有多愜意。
行程安排得並不緊湊,我跟樊辰每天就是逛吃逛吃。
穿插著拌嘴和打鬧。
有那麼一個瞬間我都恍惚自己回到了小時候。
「你確定不要一個冰淇淋?他們家很出名的。」我舉著冰淇淋說。
「你剛吃了那麼多東西,肯定吃不完這個。」
「我很護食的。」我警惕地說,「再說了,你有沒有邊界感啊,吃我剩下的。」
「啥邊界感,我知道女大避父。」
「你給我滾!」
「對不起,我錯了。不是,大姐,我從小吃你狗剩,吃得少啊。」
我正要還嘴,樊辰把手搭在我肩膀上,突然舉起手機:「來,拍張自拍。」
「你真當咱倆是出來度蜜月的啊?」我試圖甩開他的手。
「拜託,發群裡邊讓金主大人開心一下唄。」樊辰用力把我往他懷裡帶了帶。
要不說你小子是丈母娘心裡的好女婿呢。
13
蜜月結束,回歸正常生活。
說實話,樊辰比我進入「已婚」狀態快多了。
快到有一天我給他打電話幫他找手機,手機找到的時候,屏幕上赫然出現兩個大字「媳婦兒」。
他淡然地接過手機,而我的臉「刷」一下就紅了。
「你這——」我指著他給我的備注,實在不知道說什麼好。
「怎麼了,結婚以後不都這樣嗎?」他大咧咧道。
「我的意思是說,萬一你手機被人偷了,我就是第一個被詐騙盯上的人。」我沒好氣地說。
「以你的智商,怎麼能輕易相信詐騙分子的話呢。」他揉了揉我的頭發,「對了,你要不要看看我給你的微信備注。」
「我不看,上班要遲到了。」我快速走開。
「晚上需不需要我去接你啊,媳婦兒!」樊辰在身後大喊。
他當初怎麼不去考表演,這角色進入得也太快了吧。
14
【說好了,今晚一定得來嗷。】樊辰在微信裡再三跟我確認。
這廝結婚以後就屢次三番地對我提要求。
最開始我們隻是相互承諾在一些不可避免的場合,在人前配合好對方,演好伴侶的角色。
現在他時不時地就讓我走進他的圈子,說是別人都帶媳婦,他剛結婚媳婦就不露面,實在說不過去。
軟磨硬泡了三天,我終於以答應去看他打籃球收尾,換一個清靜。
不得不說,籃球場上的樊辰真的很帥。
上學的時候,很多女孩子都喜歡去球場看他、拿著水等他。
而我從來不敢放肆張揚地在球場看他,更不敢主動走上前去,在眾目睽睽之下問他「樊辰,你要不要喝水?」
我隻是背著書包,路過球場時,裝作不經意地看向他。
「你要不要來球場等我一起回家?」15 歲的樊辰在上學的路上輕輕問我。
我搖搖頭:「不了,我還要早點回家寫作業。」
樊辰眼睛裡邊閃過一絲失落。
沒想到時隔多年,我竟然在球場邊上等他一起回家。
竟然是以這種身份。
什麼身份呢?
說媳婦兒太膩味,說愛人太肉麻,說伴侶又有點疏離的曖昧。
結果打完球,樊辰一把攬過我跟眾人介紹道:「我媳婦兒!」
一身汗津津的,讓我隻想推開他。
不過看著這麼多人在的份上,我不想掃他的興,隻好勉強擠出來一個笑容:「樊辰,你要不要喝水?」
15
不過,有一說一,我還挺喜歡結婚以後的生活的。
跟爹媽公婆住在一個小區,非常爽。
一三五來我家蹭飯,二四六去他家蹭飯,周日我倆在家點外賣,給爹媽放一天假。
爹媽公婆沒事從來不主動來我倆的小窩,也沒人提過要小孩的事。
沒有婆媳矛盾,也沒有生育壓力。
有這麼開明的父母,我差點都要去民政局門口幫著發傳單了。
除了爹媽公婆給力以外,樊辰也確實是個不錯的結婚搭子。
是的,這段時間裡,我深入思考了一下我們的關系。
用搭子來形容再合適不過。
我倆在一起的日常就是健身、遊泳、打球、爬山。
興趣愛好高度一致。
有時候看到他早起給我做的咖啡和三明治,我都在想,要是可以一直這樣下去就好了。
可是我手機上設置的倒計時提醒我,我們隻是配合演一場戲而已,終歸有S青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