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鐵勒軍營裡最下等的女奴。
白天幹繁重的活計,夜裡伺候不同的男人。
一天,從中原來了許多華麗馬車。
最前面的車裡走下個舒朗出塵,皎如明月的男人。
他看到我的瞬間紅了眼眶,抱著我的手臂忍不住發抖。
「念念,都是我的錯,我們的婚約一切照舊,我會愛護你一生一世。」
我茫然地看著他,擠出一抹小心翼翼的笑。
「大人,您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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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昨夜出入帳篷的男人有點多,我被折磨得沒有一點力氣。
可天剛亮,就有管事進來大聲罵:「還不起來幹活,找S嗎?」
我強撐著滿身酸痛,走得慢了些,被狠狠踢了一腳。
「半S不活的樣給誰看?衣服洗不完就別吃飯!」
我提著滿滿一桶滿是汗臭和泥漿的衣服,洗了大半天。
回來時,手腳都止不住發顫。
突然,遠處駛來許多輛馬車,所有的人都紛紛躲避。
我也趕緊躲開。
可沾了水的衣服太沉了,我剛跑了兩步,就無力地摔倒在地。
有人過來,手裡的鞭子劈頭蓋臉抽了下來。
「不長眼的東西,衝撞了天朝使臣,看我不打S你。」
「軍爺饒命,求求你了,我再不敢了。」
我抱著頭,跪在地上拼命求饒。
可鞭子還是一下下抽來,打得我遍體鱗傷。
「住手。」
不遠處傳來個男人的聲音,嗓音清凌凌的,似淙淙流水。
軍頭趕緊點頭哈腰:「使臣大人,這賤奴不懂規矩,您千萬別怪罪。」
「無妨,讓她走吧。」
「還不多謝使臣大人寬宏大量。」軍頭又踢了我一腳。
我連忙以頭觸地,扯了扯已咬破的嘴角。
「謝大人。」
說完,強撐著最後一點力氣,起身離開。
可剛走了兩步,又被那個男人叫住。
「等等,轉過身來。」
這次,他的聲音再不像剛才那樣清朗,隱隱發著抖。
我嚇得劇烈一顫,瑟縮著轉身。
「抬起頭來。」
我緩緩抬頭,目光掃過男人的臉,還不待看清,就被他猛地抓進懷裡。
「念念,是你嗎?念念。」
念念是誰?
我很是迷茫。
男人如玉般的手撥開我沾滿灰塵的散亂的頭發。
像是捧著稀世珍寶一般,輕輕撫過我眼眶、嘴角、臉頰的傷。
手指抖得越來越厲害。
眼尾似有胭脂暈染開。
「念念,全是我的錯,把你送來這裡。
「你不是一直想嫁給我嗎?回京後,我們就成親,我會愛護你一生一世。」
我看著眼前謫仙般的男人,心底猛地疼了一下。
但隨後,更多的還是茫然。
我從不認得他,又怎麼會想嫁給他?
大概認錯了人。
見我不說話,他神色越加悽惶,不停叫著我的名字。
「念念,念念,和我說說話,求你了。」
我眨了眨眼,看著自己身上的血汙弄髒了他一身華服。
有些不知所措地擠出個小心翼翼的笑容。
「大人,您是誰?」
一瞬間,男人泫然欲泣,眼中似有什麼碎裂。
「我是崔砚。
「我們從小一起長大,念念,你怎麼能忘了我?」
2
我被崔砚帶回了他的行帳。
那裡有個年輕的女子,一看到我就哭了。
「公主,奴婢終於又見到你了,你怎麼會在軍營之中?」
我有些抱歉地對著她笑了笑。
「你和你們大人都認錯人了吧,我就是這兒的女奴。」
女子臉上有一絲猶疑,小聲問:「奴婢能看看你的右肩膀嗎?」
她解開了我的衣衫,隨後哭得更大聲。
「右肩上的梅花胎記,沒有認錯。公主,你不認得奴婢了嗎?奴婢是杏蘭啊。」
杏蘭。
似乎有些印象,不像崔砚聽起來那麼陌生,可我仍想不起來。
杏蘭邊哭邊拿出藥膏,塗在我遍身青紫的傷痕上。
「公主,您閨名李知念,和崔大人青梅竹馬,本有婚約,可兩年前送來鐵勒和親。
「這兩年來,崔大人日夜思念,幾近成痴。現在好了,你們終於團聚了。」
杏蘭說得激動,可我卻有些不明白。
「天朝隻有我一個公主嗎?為何有了婚約還會來和親?」
「其……其實還有明姝公主,隻比您小半歲。」杏蘭結結巴巴地說,「可崔大人他……他當時奏明聖上,取消了婚約。」
這下我更不明白了:「為什麼?」
「奴婢……奴婢也不怎麼清楚,隻知道那時崔大人對公主有誤會。
「鐵勒使團來時,他執意退了婚,想要娶明姝公主。
「可您走後沒多久,崔大人就後悔了,隻盼著能把您接回來。」
杏蘭絮絮說個不停,全都是崔砚對我的一往情深。
但他當初為何退婚,又為何想要娶我妹妹,卻隻字不提。
不出半日,軍營裡就議論得沸沸揚揚。
「聽說了沒,那個女奴竟然是天朝的公主。」
「早知道我就多玩她幾次了,多嘗嘗公主的滋味。」
「我隻上過她三次,太虧了。」
「哈哈,我上過五次,別說,那身段確實銷魂。」
……
我躲在帳篷裡,聽著外面的汙言穢語,內心反而一片平靜。
自從我在山谷被人抓住,就和這裡的所有姑娘一樣,每日伺候不同的男人。
反抗過,掙扎過,甚至尋S過。
可最後都在無盡的鞭打和折磨下,認了命。
「將這些人拖下去,重打五十軍棍,看以後誰還敢胡言亂語!」
帳外忽然傳來個侍衛的呵斥聲。
接著,剛剛那些議論的軍士都開始大聲求饒。
「使臣大人饒命啊,小的再也不敢了。」
「還不趕緊拖走!」
隨著侍衛的喝聲,崔砚走進了帳篷。
3
他還和白天一樣,整個人風華出塵,朗朗如明月。
隻不過臉色蒼白,嘴角緊緊抿成條直線。
他走進來,四處看了看。
在看到我時,原本陰沉的眸光軟了下來,似有春水流淌。
「念念,我在這兒,別怕。」
他拉起我傷痕累累的雙手,攏在掌心,輕輕握著。
「我很快就帶你離開這兒,回京後,我們就成親。」
成親……
不知為何,我的心又疼了起來,腦子裡冒出那夜夜被折磨的畫面。
猛地將手抽了回來。
「杏蘭說,你已求皇帝退了婚,我不會再嫁給你的。」
「不是的,念念,你聽我說。」他溫潤的臉上閃過慌亂,「曾經是我誤會了你,全都是我的錯,今後我一定會彌補。」
「彌補?」我扯了扯嘴角,想笑卻笑不出,「剛才外面那些鐵勒兵的話你都聽到了吧?你想要如何彌補?」
頃刻間,他眼中湧入無數的情緒。
懊悔,惶恐,哀傷,苦楚。
良久,他垂下了眼眸。
「對不起。」
「那你當時與我退婚,想娶李明姝,是怕她來鐵勒嗎?」
隨著我的問話,他整個人抖個不停,臉色白得可怕。
湧動的眸光中,帶著徹骨的悲傷。
「別問了,念念……求你……」
我漠然點了點頭。
「好,我不再問了,崔大人請出去吧。」
他映在地上的影子晃了晃。
「好,我走,念念你別怕,我明日就帶你永遠離開這裡。」
我望著崔砚落寞的背影,頭痛欲裂。
李知念,崔砚,李明姝,退婚,誤會,後悔。
我明明什麼都記不起來,卻為何疼痛洶湧而來,將我淹沒。
4
第二日一早,崔砚果然帶我離開了。
我坐在馬車上,望著那逐漸遠去的炊煙、號角。
眼淚簌簌而落。
這一切,是不是都結束了?
「念念,別哭。」
崔砚不知何時來了。
修長手指撫過我的淚痕,眼中滿是疼惜。
「我們離開這裡,再不會有人傷害你了。」
「是嗎?」我茫然問了一聲。
他點點頭,清淺一笑,從懷中掏出一枚玉佩,放到我掌心。
「還記得這個嗎?我們的定情之物,今天再送給你。」
我愣愣看著玉佩,忽然間心底湧起一股巨大的恐懼。
一個聲音不斷催促著:扔了,趕緊扔了。
「不,我不要!」
我尖叫著,將玉佩直接扔出車窗外。
「念念……」
崔砚失聲驚呼,瘋了一樣衝下馬車。
可那玉佩已被車輪碾過,碎成幾片,嵌在泥土裡。
崔砚趴在地上,用力地將碎片挖出,捧在掌心。
失魂落魄地看著我。
他的嘴角顫了顫,好像在笑,卻又像要哭出來一樣。
「念念,你真的不要了嗎?」
我不知那心底的恐懼究竟從何而來,隻是拼命地搖頭。
「不,再也不要了。」
傍晚時分,我們在客棧投宿,杏蘭進了我的房間。
她看著我的神情有些責怪。
「公主,你怎麼將和崔大人的定情之物扔了?害得崔大人如此傷心。」
我顧不上崔砚有多傷心,隻想再不要見到那玉佩。
「我討厭那個東西,碎了更好。」
杏蘭呆了一下,深深嘆了一口氣。
「公主怎麼真的跟換了個人一樣?以前,那玉佩可是你最寶貝的,夜夜都要握在手中入睡。
「你還說,那是崔大人親手相贈,是給他認定的妻子的。」
原來,崔砚曾將它給過我。
隻不過後來他退婚,又收了回去。
我想了想,披上了一件外衣,去敲了崔砚房間的門。
5
門開了。
崔砚看到我,清亮的眸中閃過一抹驚喜。
「念念,你怎麼來了?」
「嗯……對不起。」
我小心斟酌著措辭。
「我不知道那枚玉佩對你來說那麼重要,是你給未來妻子的。
「當時不知怎麼的,我突然很害怕,一時情急,就……」
話還沒說完,我就被他一把摟進了懷裡。
「念念,不怕。
「之前全都怪我,被人蒙蔽,誤會了你,傷了你。
「我會把玉佩修補好的,我們也重新開始,行嗎?」
我其實很排斥他的懷抱,整個人木頭一般僵著。
「行嗎?念念,求你了。」
他的嗓音甚至帶著哽咽後的沙啞。
剎那間,有什麼在我腦中一閃而過。
曾幾何時,我好像也這樣緊緊抓著一個人的衣角哀求。
「阿砚,求求你,相信我。」
可那人眉眼冷漠,說出來的話更冷。
「李知念,收起你裝腔作勢的嘴臉。當年,那玉佩明明是我給你妹妹明姝的。」
疼,好疼。
心口宛如有把刀在用力地攪著。
我張了張嘴,卻猛地噴出一口血。
沾到崔砚臉上,似是開出一朵朵嬌豔無比的花。
曾經,有個眉目如玉的少年在一片繁花中對著我笑意清淺。
可轉眼,那少年就斂了笑容,冷了眼眸。
看我的眼中是不加掩飾的厭惡。
慢慢地,那少年的影子和眼前的崔砚重合。
他抱著搖搖欲墜的我,驚慌失措地喊著什麼。
有溫熱的湿潤滴落在我的臉上。
似乎是他眼角的淚。
原來,我的一腔熱血,最終換來的不過是他的幾滴淚。
在陷入黑暗前,我聽到自己斷斷續續的聲音。
「崔……崔砚,你去娶李明姝吧。我們此生……永不相見。」
6
渾渾噩噩中,似乎有數不清的人在我耳畔說話。
「阿砚,求你信我,在雪夜陪了一晚的真的是我,也是你親手將這玉佩給我的。隻不過我生病啞了嗓子,你聽不出我的聲音。」
「李知念,事到如今你還滿口謊言。整個後宮都知道,去年除夕你在京郊禮佛,因生病留在宮裡的是明姝。」
……
「真是陰險卑鄙,不但冒充自己的妹妹,還偷人家定情之物。」
「堂堂皇家公主,竟是個卑劣的小偷。」
……
越來越多的人圍過來,對著我指指點點。
冷若冰霜的少年就站在人群後,面無表情地旁觀。
我大聲喊著,可所有的辯解都被責罵聲淹沒。
絕望之際,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
「公主,屬下相信你。」
我喜出望外,不顧一切地衝了過去:「你是誰?」
可那人卻在眨眼間滿身鮮血,將我向外推。
「公主,走,快走!」
一股無形之力將我越扯越遠。
「不,別離開我!」
隨著一聲撕心裂肺地呼喊,光明來臨。
我睜開眼睛,臉上已是一片冰涼。
「念念,你終於醒了。」
床邊的手被崔砚緊緊握住,貼在唇邊,不住吻著。
「別怕,念念,你在我身邊,從今往後再不會離開。」
我直愣愣看著面前的人。
他瘦了許多,眼眶紅得厲害,往日光潔的下颌上滿是青色胡碴兒。
慢慢地,我終於緩過神來。
將手默默抽了回來。
崔砚的眸光黯了黯,隨即又笑了起來。
「念念,我們就要回到京城了,我帶你去我們曾經去過的每一個地方,你終究會記起來的。」
我腦中又閃過那張躲在人群後面的冷漠的臉,皺了皺眉。
「記起來什麼?」
他眸中宛如墜落了星辰,溫柔明亮。
「記起我們……曾有多麼相愛。」
7
馬車終於浩浩蕩蕩駛進了京城。
全城百姓夾道歡迎。
都說此次崔砚做監軍,大敗鐵勒鐵騎,迎回和親公主,一雪前恥。
皇帝特地舉行了盛大宮宴,舉朝歡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