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池真進入藥池已經三百年了。
我記得他進入藥池那天,陽光散在他的臉上,將他向來蒼白的臉色都映得緋紅明朗。
他的桃花眼緩緩笑開:「杳杳,等我。」
他神色那般輕松,於是我就真的以為不過是無足輕重的眼疾。
過幾天他就會安然無恙地站在我面前,不敢置信地盯著我,震撼道:「原來真的這麼醜。」
可三百年過去了,池真還在藥池裡。
無聲無息。
呵,我就知道眼疾能嚴重到能喜歡我不會是什麼小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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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池真,你什麼時候才會出來啊。
你再不出來我孩子都快有了。
18
池真進藥池的第四百年,藥池外魔氣彌漫。
並且隨著時間,魔氣越來越濃稠。
濃稠到族老神色凝重地在藥池外布起了封魔陣。
我氣極了,「你們什麼意思?!」
「池真又不是魔,隻是他沾染的魔氣有些多了而已!」
娘親攔著我,「杳杳,這絕不是沾染魔氣過多,龍族至寶都焚不盡這些魔氣。」
「你知道的。」
是啊,我知道。
「可那是池真啊。」
我抱著娘親,喃喃道:「可那是池真啊。」
是我唯一的朋友池真,是說我很特別的池真,是平日裡沒個正形,但會認真說喜歡我的池真。
我為什麼是帝姬呢。
我如果不是帝姬,現在是不是就可以任性些,是不是就可以無所顧忌地將封魔陣拆除。
19
但我是。
所以我隻能看著。
20
半旬後,藥老負傷出了藥池。
他白著臉,對我們所有人搖了搖頭,說:「加固封印吧。」
「池真要入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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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池真並不是隻剩眼睛未曾醫治。
他也不僅是隻被魔氣入體。
伴著魔氣一起入體的,還有魔的元神。
藥老以龍族至寶將魔氣祛除的時候,才發現躲藏在池真識海裡的魔。
可為時已晚,那魔已經牢牢盤踞在池真識海裡,吸附在池真的血肉裡。除是除不掉了,要麼魔奪舍池真,要麼池真吞並魔。
可即便池真吞並的魔,也難保不被魔氣侵蝕,成功的可能性十不存一。
藥老隻得暫時將魔封印住,看能否尋到其他的法子。
池真卻無所謂,他說:「不必這般麻煩,既然拔除不了此魔,便將我一起S了便是。」
藥老想再等等。
萬一有法子呢?
直到封印已經不再穩固時。
我對池真說:「你還是先去治治眼睛吧。」
於是池真去尋藥老:「不等了。」
「就這樣吧。」
就這樣。
怎麼能就這樣?
氣血翻湧間,我一口心頭血驀然從喉間湧出,驚得周圍族人都圍了過來。
我對他們擺擺手:「沒事,走火入魔而已。」
周圍人愣了一下,肉眼可見地更慌了。
22
我沒想到我會在這個時候突破。
體內的兩股神力在我暴力鎮壓下終於開始融合。
黑白相間的膚色恍若浮光遊龍緩緩浮動。
好似兩股河流終於開始交匯相融。
明明是我日思夜想的事,可我此刻半分欣喜也沒有,隻想著快點,再快點。
現在不是做此事的時候。
可越急靈力運轉卻越凝滯,氣息混亂帶得我耳鼻都溢了血。
就在此時,一陣清涼的靈氣忽然傳入我丹田,我聽到耳邊有人輕聲說:「杳杳,不要急。」
「我在。」
是上清的聲音。
我深吸口氣。
不急。
不必急。
池真會好好的出現在我面前。
我們還會有很多時間。
不急。
23
我的樣貌果然恢復了。
美得我上一秒還在痛哭流涕下一秒就喜笑顏開,所有痛苦與煩惱在一瞬間盡數遺忘。
美女果然很難有煩惱。
可忽然間地動山搖,魔氣遮天蔽日,手中的水鏡驀然摔落在地。
我瞬間面色扭曲,池真你最好是入魔了,不然我將打得你心魔叢生。
上清微不可察地側身將我擋在身後,神色鄭重:「要來了。」
我這才反應上清竟然來了。
多年不見,我卻並不覺得陌生,他的容顏更勝我記憶裡擅自美化過的模樣,好看得叫我失神,我問他:「你怎麼在這裡?」
上清沒有回頭:「用玉牌喚你,你沒應,我便來了。」
我還想再說什麼,但魔氣驟然凝聚,所有人都不自覺提起了心。
「這魔氣,不是普通的魔。」
我越過上清向前走去,最後越過所有人,我聽到他們喚我,但我沒停下腳步,提劍走入了封印內,藥池入口與我不過數米遠。
我說:「讓我試試。」
那是池真啊。
總得再試試。
鋪天蓋地的魔氣下終於走出一個身影。
那人眉眼在魔氣的籠罩下並不清晰,身後隨意拂動的九條紅尾遮天蔽日。
我喚他:「池真?」
那身形驀然一頓。
眉眼於濃霧中逐漸浮現清晰。
一如往昔。
除了眉心一道黑色火焰印記。
他眼神緩緩落在我身上,突然定住。
還認得我?
我心中陡然升起一份期盼。
可下一瞬他就斜著眼睨我:「你是誰?」
我握了握手中的劍,「我是計杳,池真,你讓我等你回來。」
「我等你回來了。」
他眉間蹙起,「計杳?好熟悉的名字。」
池真還對我有印象!
我狠心變幻成以前的半黑半白模樣:「池真,這樣呢?這樣你是不是就能想起我?你記得我的對不對?」
許是這副模樣真的醜得他印象深刻,他眼神真的開始變幻,眉眼惆悵痛苦而掙扎,反反復復,最後停留的神色竟然稱得上。
溫柔。
良久,他說:「計杳,我回來了。」
我瞬間眼眶酸澀,差些就要落下淚來,可周圍一陣紅光,封魔陣竟然已經啟動。
我內心湧起一股絕望,嘶聲揮手大喊:「停下,快停下陣法!」
「池真他認得我,他還沒有入魔!」
可族人竟不為所動,決心要除了池真。
我擋在池真面前,「停下,停下啊!」
娘親在喚我離開,族人在喚我離開,上清飛身過來也要帶我離開。
可我怎麼能拋下池真。
正電光火石之間,身後的人忽然變了神色,明明是熟悉的聲音,此刻聽起來卻恍若地獄修羅:「早知道你這麼沒用,我就不演了。」
他一掌襲來,打在我的後背。
魔氣瞬間襲往我的心脈,痛得我錐心刺骨,痛得我血汗合流。
可我隻是呆呆看向池真:「池真,你在說什麼?」
池真卻不答,欺身上前又要一掌。
危及之間,上清終於趕到我身旁,接下了池真這一掌。
他將我護在身後:「帝姬,妖魔波譎雲詭,切莫為表相所困。」
可他明明說他回來了啊。
池真側眼勾唇望著我諷笑:「難為我對著你這麼張醜臉扮深情。」
我瞬間如墜冰窟。
此刻我終於願意確定,池真沒有回來。
池真不會對我說這種話。
封魔陣起。
陣陣天雷劈下來。
池真硬挨了幾道天雷,揮袖仰天大笑:「再來!」
天雷應聲而下。
一道比一道更強。
池真的臉色也終於逐漸難看了起來。
雖然我和上清應付得也越來越吃力,但我還是大聲笑道:「你再裝啊!」
忽然面前陣法出現一個缺口,娘親傳音在心間響起:「杳杳,出來!」
我毫不猶豫拉起上清就要衝出去,可堪堪到了出口,胳膊就被拽住,我咬了咬牙,將上清一把扔了出去,再將借力要衝出去的池真一把拽回:「回來!」
池真被我拽了回來也不氣,挑著眉看我:「你喜歡他?」
「你不是說等我嗎?」
他怎麼還敢裝做是池真和我說話。
我頂著天雷與他戰作一團。
封魔陣誅魔,他受到的傷害一定比我大。
我能耗S他。
池真似乎察覺到了我的想法,勾唇後撤,他咬破指尖,以精血抹在額間的火焰印記,忽地,狂風大作。
他的氣勢驀然攀升。
上清的聲音透過撕裂的風傳來:「杳杳,退!」
可我能退到哪裡去呢。
轟鳴之間,陣法驟然破碎,狂暴的能量四處亂竄,其中最大的一抹好S不S直衝我而來。
我避之不及,隻得硬接,可忽然一道身影擋在我面前,替我扛下了所有攻擊。
我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人:「池真?」
那人偏頭看我,他唇角溢血,眼神冷漠而陰鹜......卻又疑惑不解。
像是他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救下我一樣。
他是池真!
算了,管他是誰,先抓了再說!
沒想到他也跟我一樣的想法,抬手對我脖頸就是一劈。
我哈哈一笑:「我們這種級別,你用手刀?」
「你不會以為有用吧?」
結果下一瞬我眼前就黑了。
媽的,用最樸實無華的手段打最生猛的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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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醒來時池真已經逃掉了。
池真本就是九尾一族中的佼佼者,如今又融了魔力,實力強大如斯,在眾人合圍下竟然還是給他重傷逃了。
我告訴藥老池真或許還保有幾分靈智。
藥老沉思半晌,隻說池真或許還未曾與魔靈完全相融,兩個靈魂尚還在爭奪身體控制權,但池真明顯處於下風。
如今若不趁他重傷將其格S,等他養好傷再與池真靈魂相融後怕是更難了。
可要去哪裡找重傷逃竄的池真呢。
四海八荒廣闊無垠,若他真想藏,我們無異於大海撈針。
我召集了其餘仙族一同討論此事。
魔君級別的妖魔出世,所有人都不敢小覷。
但所有人見我第一面問的竟然都不是此事。
他們的話統一得像是有模板,他們問我:「你誰?」
我微微一笑:「你爹。」
「?」
25
眾人七嘴八舌地討論半日,最後也沒個統一結論,但也說好會一同派人看守封印魔族的地方,也會派人四處去搜尋。
晚間龍族晚宴,各族也都來了。
我端坐高位,隻覺食不知味。
我心裡都快急S了。
晚一日尋到池真,池真被魔奪舍的危險就愈大。
可我先前突破時走火入魔,本就境界不穩還受了重傷,此刻是真真什麼都做不了。
我問娘親這宴席就一定要辦嗎?
大家就不能立刻出發將四海八荒都翻一遍嗎?
娘親摸了摸我的頭:「杳杳,這也是其中必不可少的過程。」
於是我看著宴席上的眾人觥籌交錯把酒言歡。
不言一語。
突然有人莫名將話題引到我身上:「帝姬如今美豔絕倫,修為還那般高深,不知是怎樣的男子才配得上帝姬。」
「聽說以前要與帝姬定親的折寧神君前些日子出關了。」
「一直重病纏身的珩垣上神也度過S劫了。」
「但我聽說帝姬的父親中意麒麟族的太子。」
麒麟族的小太子今日也在,聞言他微不可察地瞥我一眼,突然起身,一臉震驚地大聲道:「竟有此事?!」
「想來是我太過愚笨,竟未聽懂伯父的意思。」
我一臉茫然,「沒聽懂就算......」
小太子卻立馬打算我:「算我不懂事!」
「可我心儀帝姬已久,此事......我實在不願錯過。」
癲公,你在發什麼瘋。
我苦笑扶額,這就是美女的煩惱嗎。
又有人道:「可我聽說,玄武一族的族長對帝姬見色起意,早已和帝姬訂下婚約。」
「上清,你也是玄武族人,此事是真的嗎?」
上清聞言,端著酒杯的手微微一頓,旋即向我看來,我心虛地別過頭,卻聽他道:「確有此事。」
小太子失魂落魄地坐下,強顏歡笑道:「玄武族長好福氣,隻是一直聽說玄武一族四處遊歷,並不推舉族長,不曾想如今玄武一族竟有了族長,敢問玄武一族族長是誰?」
上清抬手飲了手中的仙酒,眉眼溫潤:「恩,剛剛突然有的。」
「可能是我。」
小太子:「?」
眾人:「?」
笑S,他們的表情好像吃了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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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太子在晚宴後尋我:「我真的沒機會了嗎?」
我大驚失色,我以為他隻是在發瘋,沒想到他在說真的。
我隻得委婉拒絕:「你聽不懂人話,我怕你是弱智,還是算了吧。」
小太子眉眼黯然:「......我不是聽不懂,我隻是以前真的很裝。」
我:「好了知道了 strong 哥。」
那天開始,小太子失去了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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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清第二日來替我換藥。
我不知為何不敢看他,思考半天蹦出來一句:「謝謝。」
上清垂眸沒有看我:「比起帝姬封我為玄武族族長,我才更需要道謝。」
我:「......哈哈,你好幽默。」
上清仍沒抬眼:「不如帝姬。」
好了,這天沒法聊了。
沉默半晌,我才試探道:「上清,你生氣了?」
上清的手一頓,「未曾。」
「那你為何看起來心情不太好的樣子。」
上清不語,他的指尖在我胳膊上的傷口輕柔磨挲,良久才嘆氣道:「杳杳,你要我看著你這一身傷怎麼心情好得起來。」
「你知不知道,你走火入魔時幾乎是命懸一線。」
他手上力道不自覺加重:「這兩日我一直在想。」
「如果那日我沒來,是不是就再也見不到你了。」
「我一直自負時間漫長,從不在意時光荏苒,總想著待我治好這種病症再去尋你。」
他突地將我擁入懷中,聲音裡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我差一點就再也見不到你了。」
而我。
我連忙紅著臉推開他:「你不要這樣,我說了要等池真回來!」
「你不要趁人之危,你要等池真回來和他公平競爭!」
上清一愣,隨即笑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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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遍尋四海八荒一個月但仍未尋到池真下落後。
我想到了一個卑鄙且無恥的辦法。
但還好因為我本來就是沒什麼底線的人,用起來一點心裡負擔都沒有。
我對上清說:「結個婚?」
上清第一次沒有避開這個回答,他說:「好。」
我嘖一聲,「答應得這般爽快是不是因為你猜到我說的是假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