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大病後,丫鬟小菊好像換了一個人。
她以為自己掩藏得很好。
可有什麼能瞞過我這個相府當家主母的眼睛?
連我都瞞不過,又怎能瞞過我那在內宅混了一輩子的婆婆,老奸巨猾的公爹,還有自私薄幸的夫君?
她覺得自己是天選之子。
笑S,最後還不是變成了男人的玩物。
1
我一下子就看出小菊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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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哪個生在貧苦農家,從小就賣身為奴的丫頭有這樣靈動的眼睛?
自十歲進府就跟在嬤嬤身邊學規矩,經過層層選拔才能近身伺候主子,又有哪個丫頭像她這樣站沒站相,跪沒跪相?
最關鍵的是,她是我的陪嫁丫頭,自小服侍我,我又怎麼會不了解她的脾氣秉性?
越是心存疑慮,我越是不動聲色,暗中觀察著她。
看她滿臉迷茫,看她到處試探,看她以為瞞住了所有人暗松一口氣。
我就知道,她快露出馬腳了。
她一邊小心翼翼地給我梳頭,一邊說她可以給我化個更好看的妝容。
我故作驚訝地點點頭,看她要使什麼招數。
妝容果然與眾不同,平添了幾分嬌俏嫵媚,我對著鏡子滿意地點頭。
可心裡卻沉了又沉,世家夫人,尤其是當家主母,妝容都有規制,豈能像姬妾一般爭奇鬥豔?
小菊服侍我這麼多年,不可能不知道。
莫不是被什麼精靈鬼怪上了身?我不敢輕舉妄動,生怕為相府招來災禍。
而她卻一無所察地扭過臉暗喜,嘟囔著什麼:
「這麼多年的化妝果然沒白學……」
我不放心,命她近身服侍,想放在眼皮子底下監視她,可她卻以為自己得了我的青眼,雀躍了許久。
2
二門上的婆子來報,說小菊攢了房裡幾個丫頭繡的帕子枕套,託了小廝拿到外面的繡房去賣。
怪道身邊的大丫頭翠柳稟報,前幾日小菊和她們打聽刺繡可賣錢的事。
「都是尋常做慣的活計,小菊怎麼好像沒見過一樣,稀罕得跟什麼似的?」
翠柳滿臉迷惑。
我皺著眉,難道這鬼怪還是個窮鬼?
我按兵不動,讓小廝拿了幾百錢去給小菊,告訴她繡品賣了。
她喜上眉梢,趕緊收進了貼身的荷包裡。
她甚至不知道,內院姑娘們的東西是不可能傳到外院去的,更別提流到府外,光一個私相授受就有可能要了她的命。
若是沒有我的默許,她連二門都出不去,可她似乎對此一無所知。
我更加警惕,但她卻因為一路順利,得意忘形起來。
那日,她居然裝作天真的樣子問我,為什麼能容忍夫君有姬妾,問我為何要拘泥內宅,被家務瑣事纏身。
我震驚地望著她,可她還侃侃而談,說什麼女子也可以闖出一番天地。
字字句句都在撺掇我跟夫君對著幹,離開相府。
事情嚴重了,沈江兩家世代聯姻,關系牢不可破,難道是宗親或政敵中有人要挑撥我娘家和婆家的關系,先從我這個過門剛滿一年的媳婦處入手?
或者更可怕些,是敵國的細作為了诓騙朝中重臣家眷出府為質,以威脅他們為己所用?
但看她毫無城府的樣子,實在想不通背後的主子為何派這樣一個漏洞百出的人來。
我還在猶豫不決中,我的夫君沈長濯來了。
他不知把小菊剛才那些大逆不道的話聽見了多少,進門就沉著臉呵斥:
「胡言亂語,這樣無法無天的話也能說出口?」
院裡院外的僕婦立刻跪下,小菊也慌亂地跪下。
但她並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眼珠子還在骨碌碌轉著似乎在想對策。
可沈長濯下句話讓她直接嚇哭:
「一個丫頭也敢妖言惑眾,規矩何在?還不拖下去打S!」
3
她猛地抬頭,眼裡除了害怕,還有難以置信,最後變成憤怒,就這樣直直盯著沈長濯,生生把他看愣了。
這可不是一個嚇得魂飛魄散的下人該有的眼神。
我抬手攔住,微微福了一福:
「夫君,小菊是自小服侍我的,今日胡言亂語,是我管教不力,我必然好好懲戒她,還請官人饒她一命。」
我的人,豈是他說打S就打S的?那我這主母顏面何在?江家顏面何在?
沈長濯還沒有緩過神來,半晌才就坡下驢:
「看在夫人面上,就饒你一次!下次再犯絕不姑息!」
小菊一下子癱倒在地,連謝恩的話都忘了說,最後是被婆子拖著出去的。
我冷眼看著,她的這番作為,不像居心叵測的臥底細作,倒像是我那四歲的侄女:
不知天高地厚,闖了禍才知道害怕。
被打了幾板子關了幾天,小菊老實了一段時間。
見她低眉順眼,連看都不敢看我一下的樣子,我心裡納悶,這麼小的膽子,怎麼敢說出那樣驚世駭俗的話?
還沒等我想明白,就見翠柳慌慌張張來報:
「夫人不好了,小菊被姑爺帶走了!」
我忙召了當時在園子裡伺候的婆子來問話,才知道來龍去脈。
小菊又不知規矩地在園子裡瞎逛,撞見了突然進來的沈長濯。
她被婆子摁在地上磕頭,沈長濯一眼認出她是那天口出狂言的丫頭。
他問了她幾句,小菊竟然梗著脖子說:
「奴婢命如草芥,不配和大爺說話。」
聽得周圍人直咋舌,而沈長濯卻一臉興味,連說了三個「有趣」,就讓人把她帶走了。
我聽完之後心下了然:
想必那日,小菊就引起沈長濯的注意了,她原來打的是這個主意!
沈長濯也是個不靠譜的,夫人的貼身丫頭說帶走就帶走,果真蒼蠅不叮無縫的蛋。
我心中冷笑,無妨,隻要我知道了她想做什麼,就放心了。
4
不出半日,沈長濯把夫人身邊丫頭要過去的消息就傳遍了。
婆母召我過去說話:
「雲卿,濯兒這事做得不對,沒有顧及到你,我替他跟你賠個不是。」
她雖說著道歉的話,可神色間沒有半點愧疚之意。
我知道,因為江家也是百年世家,況且我父兄在朝中得力,我的嫁妝又豐厚,婆母一直忌憚我會壓過她一頭。
正好趁這個機會敲打敲打我,煞一煞我的風頭。
我趕緊福了福:
「母親折煞我了,不過一個丫頭,哪敢勞動母親給我賠不是。」
婆母聽了滿意地點點頭:
「你這樣懂事,我就放心了。不過我答應了你母親好好照顧你,必然不會讓你受委屈,東市那兩間鋪子的收益就由你來打理吧。」
原來她也怕江家興師問罪啊,我心中不屑。
但不管怎麼說一個丫頭換兩間鋪子,還是很劃算的。
「全憑母親做主!」
我穩穩地拜了下去。
5
小菊去了沈長濯身邊,既沒做通房,也沒抬姨娘。
聽我在前院的耳目傳來消息,她隻是近身伺候,沈長濯並沒有碰她。
「小菊姑娘倔得緊,不讓大爺碰,而大爺看起來倒也不急,由著她來。」
傳遞消息的下人回稟著。
看來沈長濯這次是來了興致,畢竟小菊這樣的他沒見過幾個,實在是新鮮。
後來聽說沈長濯還許小菊入了書房,兩人常在裡面嘀嘀咕咕,嬉笑怒罵,親密得很。
小菊膽子大了起來。
她命人在書房院子裡支了泥爐,給沈長濯做什麼「烤奶茶」,日日要一罐鮮牛乳,還要佐以茶葉,紅棗,玫瑰,蜂蜜等物。
府中所有吃食茶點皆有定例,她這樣一鬧,廚房又多了一項支出,幾個管家婆子叫苦不迭。
她們告到我面前,我低垂著眼眸:
「官人寵著,我有什麼法子,左右官人也不會差你們這幾兩銀子。」
沈長濯是個不理俗務的,從來都是飯來張口,哪裡會管這些,那些婆子還想再說,可我卻堅決不松口。
笑話,沈長濯是相府獨子,他的院子有多少雙眼睛盯著,一有風吹草動,公爹婆母立刻就能收到消息。
小菊的一舉一動早就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
但他們都裝傻充愣,找幾個婆子來撺掇,想借我的手給小菊一點顏色看看。
我才不做這個惡人。
6
其實,像小菊這樣身契在我手裡的家生子,想要處置她易如反掌。
可我實在好奇,這個借了小菊身體的東西到底想要做什麼。
滿府的人精,無人出手,小菊愈發肆無忌憚起來。
今兒個放什麼孔明燈,明兒個又穿自己裁的衣服在院子裡跳舞。
書房本是清靜之地,被她搞得烏煙瘴氣。
沈長濯也不知搭錯了哪根筋,由著她胡鬧。
終於,婆母坐不住了,沈長濯如今連個功名都沒有,她還指著他好好讀書今年會試下場搏一搏。
現在被個丫頭勾引得顛三倒四,還能得了?
姜還是老的辣,婆母並沒有疾言厲色地責罰小菊,隻說喜歡這丫頭古靈精怪,想要帶在身邊調教幾日。
聽說婆母身邊嬤嬤過去的那日,小菊正和沈長濯鬧別扭,還沒等我那好夫君說什麼,她賭氣便跟著嬤嬤走了。
我嚴重懷疑,婆母根本就是找準了時機去的。
最初幾日,小菊還算老實,見婆母和顏悅色的,她便又膽子大了起來。
聽說,給老太太講一隻猴子取經的故事,逗得婆母喜笑顏開。
還搗鼓了一種叫作「蛋糕」的點心,松軟可口甚得老太太歡心。
她以為自己在婆母院子裡混得風生水起,哪裡知道背地裡那些丫鬟婆子都快把她脊梁骨戳爛了。
「哪來的蹄子,老夫人面前油嘴滑舌的,就顯得她一個人伶俐。」
小廚房的婆子更是跑到我的嬤嬤跟前訴苦:
「費了好多人工才支起那個什麼烤爐,牛乳,雞蛋和面粉更不知浪費了多少,才出了那麼一件蛋糕。」
「每烤一回,都要兩個小廝添柴看著火,才能達到她的要求,真是勞民傷財。」
我心裡奇怪,難道一向精明的婆母就沒看出什麼端倪?
直到那天她請我過去敘話:
「你發現……小菊有什麼不妥的地方嗎?」
我斟酌著字句:
「自上次病了一回後,這丫頭就性情大變,仿佛換了個人……」
她思忖片刻:
「事出反常必有妖,這樣的人,留著遲早是禍害!」
我大驚:
「可夫君如今寵得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