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你有種，等著瞧！」
我不好意思地衝電話那頭道：「……現在大概是沒事了，她看到我報警了就跑了，萬一有什麼突發事件我會再報警的，就不用浪費資源出警了。」
看著揚長而去的陳玉婷，我冷哼了聲，徑直開了出去。
不過，陳玉婷所說的「等著瞧」，就是通知了她在工地上班的老公，來單位找我鬧事。
不得不說，他倆真是如出一轍。
男人身上髒兮兮的，仿佛是剛從工地上下來，一雙小眼睛打量著每一個來上班的人。
陳玉婷就坐在他身邊，擺出一副哭哭啼啼的樣子，一面抽泣一面抹著眼角，好像自己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
等我們人都到得差不多了，男人猛地站起來，沉聲道。
「你們誰是景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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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順勢看向了我，我一愣，皺眉道：「你是誰，你有什麼事？」
10
男人一手攬過陳玉婷，一邊狠狠盯著我。
「就是你啊！你跟我們有意見是嗎？一開始給她吃生魚，害得她晚上肚子疼，昨天更是不肯帶我老婆一截！還報警把她扔到了快速路上？你是不是想S啊，她是個孕婦你知道嗎！真要是出了什麼事兒你能負得起這個責嗎？我家四代單傳，要是萬一她出了問題，看我不弄S你。」
我無語凝噎。
「我是沒帶她，我也報警了，但我連地庫都沒出，可沒給她扔快速路上，別什麼屎盆子都扣給我行嗎？她在我車上，我一米都不願意開，還給她放快速路，我這麼闲嗎？你現在已經嚴重影響到了我們工作，不想我們公司報警的話，請你們馬上離開。」
男人一噎，低頭看向陳玉婷。
「你不是說她把你扔馬路上了嗎？你……你騙老子？」
陳玉婷臉色一變，搖著頭。
「沒……我沒有，那大概就是我記錯了……」
男人猛地縮緊了摟著陳玉婷的手，警告我。
「告訴你，她不僅是我陳升的老婆，也是你們的同事！別以為我們是村裡來的你們就能隨便欺負了！她現在懷孕了，應該是重點保護對象，你們不該多照顧她嗎？也是，我看你們幾個女人的肚子一個比一個平，你們生不出來孩子，肯定嫉妒我們！」
幾個脾氣不好的女孩子忍不了了。
「大哥，你沒病吧，你倆長得一個比一個歪瓜裂棗，孩子估計也長得夠嗆，我們嫌棄你？搞笑！」
「就是啊，我們憑什麼照顧她？她是你老婆，孩子爹是你，又不是我們的種，關我們屁事！」
「我們肚子是平，因為我們身材好，你老婆就算沒懷孕的時候肚子也不平哈，陳玉婷，你老公說得對，你可不要嫉妒我們喔。」
大家哄堂大笑。
陳玉婷抹不開面，拉了拉陳升的衣服，小聲道。
「行了，給他們點顏色看就行了，我們還要上班呢……」
話還沒說完，陳升一個巴掌就甩了過去，堪堪停在陳玉婷臉跟前，差一點就扇到了她的臉，幾個女孩一陣驚呼，剛才嬉笑的聲音也戛然而止。
「他媽的，要不是你老子也不會來這兒丟人，別以為你現在懷孕了我不敢動你一根指頭，小心老子火了連你一起打！能幹幹不能幹給我滾回去生娃，別他媽給老子丟人現眼！」
……
他氣極了，但除了陳玉婷也不敢打我們，臨走時隻能泄憤似的摔了前臺放著的玉佛擺件。
「啪嘰」一聲，玉佛摔爛在地，下半身跟上半身頓時分離了，碎片飛濺了一地。我們幾個對視一眼，知道，陳玉婷完了。
我們大老板跟好說話的徐總不同，他的禁忌就是公司的各種擺件，他很看重這些玄學的東西，就連在哪兒放什麼都是專門請人算過的，現在他最喜歡的玉佛被人摔爛了，後果可想而知。
碎片散了一地，但沒人收拾。
陳升走了，剩下陳玉婷一個人尷尬地站在那裡。
她向前走了一步，像是喚回了大家的神兒，我們趕緊四下做鳥獸狀散開，誰也不想跟她沾上關系，免得殃及池魚。
果然，徐總一進門看到玉佛沒了，隻有它屁股下那個木雕的座兒，臉色當場就變了。
大早晨連會都沒開，就把我跟陳玉婷叫了進去。
11
了解了前因後果以後，徐總當下決定要開除她。
陳玉婷蒙了。
她沒想到自己就是找老公給她撐了下腰，再不濟就是不小心摔了前臺的玉佛，賠錢就好了，怎麼會要開除她。
她現在懷著孕，也沒什麼本領，走了以後哪家公司能要她？
再說，她現在還能每個月三千四千地往家拿，要是讓陳升知道她被公司開除了，連她這份工資都沒了，還不知道要怎麼折磨她呢！
想到這裡，陳玉婷瞬間腿軟了，連聲音也抖了起來。
「徐總，小景，我……我可以道歉的！我不應該因為跟小景的個人恩怨就讓我家屬來鬧事，還影響了公司形象和團結氛圍……我錯了，能不能別開除我？」
徐總嘆了口氣。
「小陳，你跟小景的矛盾公司不便插手，也不能因為她是老員工、你是新員工就維護你、犧牲小景的利益，也不能偏袒她，不顧你的感受，這都是次要的，最主要的原因是，你惹惱了我頭上那位啊！」
陳玉婷下意識「啊？」了一聲，不怪她，她是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她仔細回想復盤了一下，陳升來了以後除了言語攻擊了我們一大圈，還幹了什麼……
——那個玉佛！
想到這兒，陳玉婷臉上的表情放松了下來。
「嗐，不就是個玉佛嗎？我賠，我們賠行不？幾千還是上萬，我們都可以！我要是賠不起就從我工資裡扣吧，一個月不行就兩個月……實在……實在不行我那什麼孕婦補貼就不要了，別開除我，行嗎？」
她話裡滿滿的不屑，徐總黑了臉。
「不就是個玉佛？你知道你口中這個玉佛是哪來的嗎？這是領導託人跑遍三十四個省市自治區的犄角旮旯裡的幾千座靈廟才找到最合適的，重金求來的！就是因為這些神物，公司才維穩了這麼多年，你現在說摔就摔了……我這麼說吧，領導對你意見非常大，不僅要求賠償，還要你立刻馬上離開我們公司！
「陳玉婷，你還是走吧！我們公司廟小，容不下你這尊大佛！」
一聽這話，陳玉婷臉色劇變，她也沒想到一個佛竟然這麼大的來頭，而且她賠都沒地方賠！
聽到事情沒有轉圜的餘地，陳玉婷也不再示弱，噌地一下站了起來。
「行，要是你們非得開除我，那我就去勞動仲裁！我倒要問問，工作上沒有重大過錯的孕產婦到底能不能被開除！」
說著，她帶上了門，瀟灑離去。
我跟徐總面面相覷。
良久，他嘆了口氣。
「讓她鬧去吧，就是條鹹魚，我看看她能掀起什麼浪花來。你把她這段時間的工作整理一下，她自己的失誤和給公司帶來的客戶損失都記錄一下交給我，我當時是覺得沒必要，都壓下來了，但不代表她沒犯過！」
我嗯了一聲，掉頭就走。
陳玉婷犯的錯，別人不知道，可我知道。
懷孕以後，因為她拖拉懈怠，工作慢，記性還不好，我們直接間接地損失了不少客戶。
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她帶來的損失竟然高達幾十萬。
雖說我們都是打工人，本來不該共情資本家、給他們做事，可這麼看下來，確實是腦子缺根筋的陳玉婷有大問題。
我看她不僅情商低，智商也不高。
自從上午吵架以後，陳玉婷就不知道去哪了，再也沒回來。
人事也很高興，她按照規定流程記了她曠工，並且發出了警告消息，等看到紅色感嘆號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已經被拉黑了。
我們紛紛看向自己手機——
果然，陳玉婷拉黑了公司所有人。
可笑，她不會以為這樣就可以逃避現實，不用再面對我們了吧？
12
種種跡象表明，可憐人必有可恨之處，我們雖然找不到她，但總有人能找到。
法務部提交了訴訟，公司斟酌之下還是決定給她個教訓，把她起訴了。
民告官見多了，官告民最近可是僅此一例。
聽說陳玉婷找不到合適的律師，隻能申請法律援助，在搜集了半天消息後，人家也隻能告訴她「我們會盡力，但是勝算不大」。
無奈下，她隻能被迫同意。
開庭那天，不知哪個高人點撥，陳玉婷衣衫褴褸，把自己弄得很狼狽就算了，怕法官不知道她孕婦的身份，不知道塞了點啥東西，連肚子都比以往大了，幾個月的肚子看著跟快臨盆似的。
見陳玉婷是個可憐巴巴的孕婦，人們難免動了惻隱之心，她方敘述的時候，旁聽人都對公司法務怒目而視，畢竟大家潛意識裡覺得，一家公司能做出告員工這種舉動，也不是個什麼良善的地方。
我們趴在電腦前看直播庭審，有的同時還掏出了一把瓜子津津有味地嗑著。
等法務發言的時候，不僅拿出了她老公來鬧事的監控，而且還有她給公司造成的各項損失，以及她出勤和工資單，佐證自己的看法。
「我們是正軌公司，按時交稅，給員工的薪資報酬也算中上等，可陳女士不僅不珍惜，還幾次三番鬧事，她的工作能力不達標，給公司造成了數以幾十萬計的損失，難道她不應該被開除嗎？」
全場哗然，她得罪客戶是多大的本事，竟然損失了這麼多錢！
就連陳玉婷都驚呆了，她跳起來叫罵道。
「跟我有什麼關系！你們為了開除我真是費盡心思，還編造證據！我要舉報，舉報你們！」
律師拉都拉不住她，是在法官訓斥了她一頓後她才冷靜下來。
法務也不惱，隻是一股腦往外掏證據。
原來她不僅跟我一塊出過差，還跟其他同事也出去過，因為陪客戶的時候「不小心」弄破了客戶情人限量版的鱷魚皮包包。
小情人炸毛傷心了，客戶自然也就吹了, 我們丟了十幾萬的生意。
當然，她各種毛手毛腳的行為也不止這麼一次, 亂七八糟加起來也差不多也能夠到那個數字了。
陳玉婷炸了。
「那個老變態他搞破鞋！老娘這輩子就見不慣小三！我就專門的怎麼了！一個鱷魚皮的包就怎麼了，有本事弄個人皮的啊！吹就吹了, 你們公司跟這種人合作，你們也長久不了！」
她咆哮法庭, 視法律為無物。
再三警告不聽下, 她還是被請了出去。
法務沉聲道。
「我們雖然知道孕產婦和哺乳期婦女在就職期間不能隨便被開除, 但前提是她遵守公司規章制度，不做危害公司的事兒, 這一切已經在入職合同上寫明白了，現在她已經違反了合同，我們有權單方面取消用人合同, 開除陳女士。
「不僅如此, 我公司保留對陳女士的追究權, 因為她和她家人的過激行為, 使我們損失了價值十萬元的玉佛一座, 希望陳女士在賠償公司後, 對玉佛進行二次賠償，謝謝。」
……
法庭安靜無聲, 過了良久才宣布延期宣判，今天的庭審就告一段落。
我們又等了一段日子, 最後結果終於出來了。
情緒穩定極了。
「（直」身旁小姑娘搖了搖頭。
「看到沒，跟天鬥不跟人鬥啊！就大領導那小心眼的樣子，因為個玉佛沒給她送進去都算好的了。不過善惡有報，陳玉婷純屬活該, 我真是一點都不感覺她可憐！」
我附和著點了點頭，沒說話。
後來，偶爾聊八卦的時候聽人家提起，陳玉婷沒錢賠錢，她老公把她打得半S上了水滴籌，湊來的善款給了公司一半，就攜款潛逃回老家養胎生娃了, 公司沒追上，也懶得因為這麼點小事糾纏得沒完沒了。
再後來，老板斥巨資去求了新的玉佛, 放在了原來的木雕架子上。
一切好像變了, 又好像沒變。
再再後來, 人們好像漸漸淡忘了這個人和這些事，還是會有員工流失, 新面孔也來了不少，大家都在自己的崗位上發光發熱, 沒人再敢像陳玉婷一樣沒事找事地鬧事兒了。
她徹底銷聲匿跡後, 人事就發了初試要求, 每條都能套在陳玉婷頭上，誓要把所有的「陳玉婷」隔絕在外，還公司一個平安。
當然, 陳玉婷這個名字，成了我們這裡永遠的「神話」。
直到我跳槽到下一家公司前，都沒有第二個「陳玉婷」。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