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曉雅平靜地說道:「陳洋,我觀察到,你總晚上出去,白天回來睡覺,你是上夜班的吧?」
我點了點頭,我確實在一家三班倒的企業上班。
我是校招新人,按照單位的規矩,要上最辛苦的夜班,也就是晚上十點至第二天早上六點。
不過,上夜班有一筆額外津貼。
我租房子的費用,單位是可以報銷的,每月大概有兩千八百元的限度。
這點錢,整租肯定是不夠,但找個大點的單間沒問題,所以我才舍得租這個主臥。
「這不正好嗎?你白天住,我晚上住,相互不影響。」奚曉雅語出驚人,「我還能幫忙承擔一半的房租。一年下來,你能省下小兩萬呢。」
我想了想,還別說,這兩萬塊錢挺有誘惑力。
Advertisement
畢竟,我大學申請了助學貸款,一共兩萬四,如果這錢能從房租裡省下來,壓力會減輕不少。
「那不上班的時間咋辦?比如周末或者平時休息,咱們總得共處一室。」我望了奚曉雅一眼,「這樣恐怕不太好吧,我是說對你不太好。」
「哎喲……陳洋,我相信你的為人啦,這點判斷力我還是有的。」奚曉雅撲哧一笑,「你說的特殊情況,我們到時將就一下就行了。」
我陷入了沉思,對方的想法似乎很堅決。
奚曉雅嘆了口氣:「唉……我實在受不了天天跟別人搶衛生間的日子,簡直要瘋,總借用你的衛生間又過意不去……如果不是我上班的地方在附近,我肯定早就搬走了。」
我撓了撓頭,還是有些為難,猶豫不決。
這種情況,超出了我的認知和駕馭能力。
奚曉雅見我猶豫,忙又說:「如果咱們合租,我承擔了房間的衛生。另外,你的衣服,我也可以幫著洗了,怎麼樣?」
我徹底被說動了:「你東西多麼?我幫你搬。」
奚曉雅見我同意了,臉上露出了喜悅:「鑰匙給我,其他的事兒你別管了,快上班去吧。」
就這樣,我跟奚曉雅合租了,住同一個房間,睡同一張床,用同一個衣櫃。
隻不過,我們一個白天,一個黑夜,相遇而不交集,共處而不打擾。
這種合租模式,我以前想都不敢想,恍如做夢。
我原本以為,與奚曉雅的相處會是輕松的,至少不那麼麻煩。
但是,等她搬進來才發現,我想簡單了。
奚曉雅跟我約法三章,都是針對我的習慣。
第一,不洗澡不許到床上睡。
第二,脫下來的衣服、襪子要扔到髒衣簍裡面。
第三,穿著外套不準在床上坐或躺,要換睡衣。
最後,又補了一條,除非預先通告,否則在對方時間內不得進入房間。
這些條條框框,讓我如芒在背,很不自在。
我感覺自己的生活質量直線下降,後悔了。
當然,也有好的一面,奚曉雅把房間收拾得井井有條,跟以前相比煥然一新,就連陽臺上的花都修剪得很規整,窗玻璃更是一塵不染。
床單上,有女人殘留的體香,沁人心脾。
我呼吸著奚曉雅的體香,輾轉反側,以至於連著幾天做夢,都是她的影子。
結果,我失眠了。
5
一天早晨,我值完夜班回來。
我推開門發現奚曉雅還躺在被子裡,不禁一驚。
以往這個時間,奚曉雅早已經上班去了,難道今天是睡過頭了不成?
我喊了一聲:「喂,你今天不上班嗎?」
奚曉雅睜開眼睛瞅了我一眼,隨後又閉上了,樣子看起來有些虛弱。
「不管你上不上班,你得給我騰地兒啊。」我把外套脫了,坐在床沿上說,「我要睡覺了,這可是咱們約定好的。」
奚曉雅裹著被子往旁邊靠了靠,讓出了一塊地方:「你先睡吧,我等一會兒就走。」
我一愣,注視著被子裡的女人,有些不對勁兒。
她臉有些白,像紙一樣白,額頭滲出了一排汗珠。
但是,現在這樣的天氣,也不是很炎熱。
我於是伸手摸了一下奚曉雅的額頭,果然很是燙手:「曉雅,你發燒了?」
「不隻發燒……」奚曉雅緊皺著眉頭,神情痛苦,「我肚子疼……絞痛,好難受。」
「痛經?」我下意識地問道。
「不是。」奚曉雅搖了搖頭,嘴唇有些發暗。
我想到了一個事情,頓時緊張起來:「該不會是急性闌尾炎吧,這得馬上去醫院。」
「我應該是吃壞了肚子。」奚曉雅回憶說,「早上的時候,我煮了一些速凍水餃,吃完就感覺肚子好難受,肯定是食物中毒了。」
我趕忙跑去廚房,在冰箱的冷凍室,找到那袋水餃,檢查了一下包裝,還在保質期內,似乎不應該出現這種情況。
我回到臥室:「你還能站起來嗎?」
奚曉雅努力坐起身,但應該腹痛劇烈,緊咬牙關,眼淚掉了下來。
我趕忙打了一輛出租車,抱著她下樓,把她送往了附近的醫院。
我把那袋速凍餃子也拿到醫院,繳費、化驗,奚曉雅果然是食物中毒,醫生給安排打點滴。
醫生說,那袋速凍餃子有問題,大概率應該融化過,所以變質了,可能是家裡斷電的原因,或者是冰箱不制冷了。
奚曉雅在醫院裡住了三天,燒退了下去,但依然上吐下瀉,整個人消瘦了很多。
我按照網上的教程,熬了一些營養粥,送到了醫院,扶著她喝了一些。
「陳洋,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什麼事,你盡管說就行。」
「你能不能代替我,給學生們上一堂語文課?」
「這個……」我一時語塞,但看著對方希冀的眼神,實在難以拒絕,「具體講什麼內容?」
「我們學校組織的社區公開課,但對你來說很簡單,就是講講唐詩宋詞背後的創作故事。」奚曉雅望著我說,「陳洋,我記得你可是文學專業的碩士。」
我研究生學的確實是漢語言文學,這是我的興趣所在,但畢業從事的工作,完全跟專業不相幹,不得不說這是種無奈。
現在,有機會給學生上課,也蠻有意思。
於是,我便答應了奚曉雅,回去認真備課。
我講課那天,有一些家長來旁聽,反響不錯。
奚曉雅很高興:「陳洋,這些天有勞你了,我該怎麼感謝你才好?」
我聳聳肩:「都睡一個炕頭了,還客氣啥?」
「呸,狗嘴裡吐不出象Y。」奚曉雅白了我一眼,面如朝霞,「我可是個知恩圖報的人,說說你有什麼願望,或許我能幫你實現呢。」
我笑了起來:「願望……那可就太多了,說出來能把你嚇跑。」
「買車買房啥的我可管不了,幫你找個女朋友倒可以研究一下。」
我一愣:「怎麼,你這是要以身相報?」
「美得你。」奚曉雅捶了我一下,「我的意思是,我可以幫你介紹個對象,或者你要是有喜歡的人,我也可以幫你出謀劃策。」
我腦海裡浮現一個人,不禁嘆了口氣。
奚曉雅察言觀色:「你有喜歡的人了?」
我坦言:「我是在追求一個人,但難度不小,你應該也幫不上什麼忙。」
「誰說我幫不上忙的?」我的話似乎把奚曉雅給激怒了,她「哼」了一聲,氣呼呼地說,「我立個軍令狀,如果搞不定對方,我就當你女朋友!」
我一呆,怔怔望著奚曉雅,說不出話來。
奚曉雅抓著我的胳膊問:「快說說,你喜歡的人是什麼情況。」
我追的人叫張妍,跟我同一個大學,比我小幾屆。
張妍本來今年畢業,但她又輔修了一個雙學位,畢業得延遲一年。
張妍長得不像奚曉雅那樣驚豔,但屬於很耐看的類型,很符合我的審美。
我在上學那會兒就開始追求她,但直到現在還一直沒有結果。
張妍對於我的追求,既不答應也不拒絕,說可以先當朋友處著,忽冷忽熱、若即若離。
這樣不確定的關系,讓我內心很是煎熬。
但是,張妍沒找過對象,在此之前,我都有希望。
6
一天下午,我接到張妍打來的電話。
張妍說她就在離我不遠的商場,想約我見一面。
我趕到商場,張妍正在試鞋,衝我招了招手。
「陳洋,我的選擇困難症又犯了。」張妍搖了搖手中的鞋子,皺著眉頭說,「你過來幫我選選,這兩雙鞋哪個好看些?」
「喜歡的話,就都買下來唄。」我建議道。
張妍猶豫不定,嘆了一口氣,沒有接話。
我走到櫃臺結賬,讓店員把兩雙鞋子裝起來。
我剛工作不久,手頭不寬裕,但在給張妍買東西時,從來都不吝嗇。
「謝謝你啊,陳洋,今天又讓你破費了。」張妍很開心,挎住我胳膊說,「走,我請你喝咖啡。」
我們來到旁邊的咖啡店,找了個安靜的位置坐下。
我知道張妍最近一直忙著寫學位論文,於是問:「你今天怎麼有空到這邊來?」
「我是來看你的呀。」張妍從包裡拿出一袋豆幹,「前幾天,我去福建玩了一趟,給你帶的。」
我一陣感動,也有些意外:「哇噻,你去福建了啊,早知道讓你幫我捎點巖茶回來。」
「哼……有豆幹吃就知足吧。」張妍白了我一眼,「對了,陳洋,能幫我一個忙不?」
「什麼事啊?」我問道。
張妍一臉鬱悶地說:「我的論文開題報告又被老師否掉了,你能幫我寫一個不?」
「這……恐怕不太好吧……」我一聽犯難了,「你心可真大,論文沒過關,還跑到福建玩。」
張妍從桌對面起身,坐到我身邊,晃了晃我的胳膊,懇求道:「求求你了,陳洋,你難道想看著我畢不了業嗎?」
我坐直了身子,皺著眉頭說道:「不是我不想幫你,但開題報告很耗精力,我現在上夜班,生物鍾顛倒,真沒精力了。」
張妍臉色沉下來:「陳洋,你口口聲聲說喜歡我,能為我做任何事,看來都是假的。」
我瞅了張妍一眼,想了想說道:「這樣吧,如果你答應做我女朋友,我就幫你寫。」
張妍推了我一把,怒道:「你要挾我?」
我攤了攤手:「這怎麼能算要挾呢?」
張妍注視了我半晌,語氣緩和下來:「陳洋,我知道你對我的心……但你一直上夜班,平時都見不著,咱們怎麼能處對象呢?」
我一陣無語:「張妍,你這算什麼理由?而且,我也不會一直上夜班,如果我們在一起了,我都可以為你改變。」
「我們是大學同學,也算半個老鄉,彼此都知根知底,按理說很合適。」張妍抿了口咖啡,望著我話鋒一轉,「但是,你想過沒有,以你我的經濟條件,以後想在北京安家是很難的……你也知道,這裡的房價多麼遙不可及。」
我的心被扎了一下,很痛,痛得喘不過氣來。
「張妍,你說這話,是在拒絕我嗎?」
「我是在提醒,咱們兩個得現實一些。」張妍的語氣理智而冰冷,頓了頓又說,「以後我們的路還很長,至少現在不是談感情的時候。」
我低下頭,咖啡杯冒出的熱氣,燻湿了我的眼睛。
「咦……陳洋,你怎麼在這裡?」
忽然,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
我抬起頭,見奚曉雅端著杯咖啡,坐到了對面。
張妍愣了一下:「陳洋,這位是?」
我努力鎮定了一下情緒,介紹說:「這是跟我一起合租的室友,奚曉雅。」
張妍的目光在奚曉雅身上遊移著:「陳洋,你室友還挺漂亮的,大美女一個。」
「喂……陳洋,你得實話實說啊。」奚曉雅的嘴角微微揚起,「哼」了一聲說,「什麼樣合租的室友,能睡在一張床上呀?」
奚曉雅的話如同炸雷,在我耳畔轟隆作響。
我整個人頓時蒙了,沒料到她會這麼說,而且還當著張妍的面。
這下,我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
「陳洋,到底怎麼回事?!」張妍唰地站了起來,冷冷地望著我,「你不是說一直單身麼?已經有女朋友了還追我?」
我忙解釋:「別誤會,她隻是開玩笑……」
奚曉雅打斷了我:「是不是開玩笑,帶你朋友去咱們的房間看一眼不就知道了,你敢麼?」
「奚曉雅,你……你想幹什麼?!」
我一時語塞,氣得說不出話來。
「夠了,陳洋,沒想到你是個人渣!」
張妍揚起手中咖啡,潑了我一臉,然後抓起椅子上的挎包,頭也不回地走了。
「你聽我解釋,事情不是那樣的。」
我起身想去追張妍,但被奚曉雅一把給拉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