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燃愣了愣,看著我的眼睛,慢慢說:「她不是。」
他更進一步,薄唇抿得SS的:「關雎,你問我,你說我是不是習慣了有你在我的身邊,我說從不是習慣。
「可我也想問問你,那麼多年你陪我,是不是就因為你那麼一點憐憫呢。你不問發布會的事情,你不問我為什麼要你飾演小懷,你像是個無比高尚的人,給予一個在深淵的人一點光,等他好不容易爬上來,什麼都不多說,就要退場了。」
江燃的桃花眼帶了紅,一滴淚垂在下睫上,像是神明突然有了軟肋。他突然伸出長臂,很輕地抱了我一下,輕得如同羽毛觸碰,卻滿是雪的味道,江燃輕聲說:「你走吧。」
我眼睛有點酸,感覺快要落淚了,我說:「江燃,可如果人生是一本劇本呢,無論是我還是你、溫決、宋之洲,都是劇本中的人呢。命運從一開始就注定了。」
「我的人生不是一本劇本可以決定的。請你相信我,即使這是劇本,我也擁有修改劇本的權力。」
6
江燃確實有修改劇本的權力,至少在這部劇上他做到了,他硬是憑借著第一集雨中擁抱的鏡頭和後面一系列的表演,沒加詞沒改戲,卻讓觀眾腦補了他和小懷八百回合的恩怨情仇。
Advertisement
還是片場,我在監視器旁邊坐著,江燃頭也沒抬地刷著手機,翹著嘴角,瞧著是十分愉悅。我看了他好幾眼,他才慢條斯理地分出一眼給我,聲音低沉:「幹嗎。」
我轉過頭,說:「沒什麼。」
他卻拿起手機湊到我面前看,正是網友給小懷和宋然的評論,我看著滿屏幕的嘆號頭疼,但還是微微笑起來。
他微側著臉,從鼻梁到下颌線都是十分完美的模樣。
我提起那次發布會。
江燃斜著眼瞧我:「終於願意問我了?」
他扯了扯嘴角,隨口說道:「測試一下粉絲對我戀愛的態度。」
我再問,江燃轉過來認真地看著我:「我很久前就感受到了,溫決的存在對你很重要。如果你認為我對她深情,你該走進來自己了解,而不是逃避。」
如果你接近了,就會意識到,這麼多年,你一直在我的全世界中央。
周圍人聲遠去,我突然意識到,這個世界不是冰冷的紙張被打開,每個人的命運也不是被安排好的。我不是誰的女配,是自己生命的主宰。
如果我連伸手的勇氣都沒有,怎麼能說自己是真的愛。
7
《吾凰令》播出後收視率極高,口碑很好。
工作結束之後,我還是決定回海市。
我收拾好行李的時候,宋之洲來敲了門給我送別。
他說了點場面話,末了又倚著門和我說:「其實我早就見過江燃了。」
我疑惑地等他下文。
他眉眼帶了點歉意:「就是我們大學校慶,活動結束完我們去吃飯那次,也是那次我還準備和你表白,那些人又愛起哄,他和我隔著很遠對視了一會兒就走了,那眼神太難過了,他走了我才知道是來找你的,最後也沒和你說。」
我莫名想起來二十歲的江燃的模樣,他有次站路燈下,想點一星煙,半天手抖沒點起來,還冷著眼退半步,背脊都有點彎,問我是不是可憐他。
我現在才知道,原來他還來找過我。
江燃今天沒在劇組,我坐上高鐵了才收到他的消息,他給我發了個問號。
我看上面顯示了半天「對方正在輸入中」,最終發來四個字「路上小心」。
過了一會兒他又發來了兩個字:「等我。」
我說,好。
我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吃了樓下那家老餛飩,我在老板那兒混了個臉熟,他笑著問我:「怎麼沒和你男朋友一起來吃噢。」
「我男朋友?」
「昂,就那個高高瘦瘦的,可俊一小伙,你上大學之後,他沒事老來我這兒吃。」
我咬開餛飩,皮薄餡多,店裡面放著歌,剛好是江燃前段時間的歌。
「你在我的世界中央/卻沒感覺有什麼不一樣」
「我的全盛都為你加冕/誰能知曉這不加你負荷的愛意」
我剛剛突然發現,也許這麼多年,從來都不是我一個人在跟著他走。
《吾凰令》熱度照舊,一周兩集地更著。
到底還是難過,我在日暮時出去走了走,正好看見一個很大的 led 屏掛在建築上,上面寫著一個星期後江燃演唱會在海市舉辦。
電話響了,我順手接了起來。電話那端很久沒說話,我仰起頭看 led 屏,巨幅海報上江燃冷漠地半闔目,光影用得很好,就是讓人移不開眼。最上面打了三個字「北極光」。
他半天才喊一聲:「關雎。」
我笑著說:「江老師S青快樂。」
我想了想,又悄悄補上一句:「小懷知道宋然喜歡她啦。」
我掛掉了電話。
8
江燃出道後,一直把自己的信息捂得嚴嚴實實的,高知名度的同時又很低調,也不上綜藝之類的,卻突然出了一個視頻。
是我大學校慶時候的視頻,他在人群的最邊緣,攝像機掃到了他,像素並不高,他目不轉睛地看著臺上,神情難得地放松,疲憊又深情。視頻隻有幾秒,卻引起了很大的反響,粉絲們都在討論這個視頻,從視頻順藤摸瓜,幾乎要摸到我這裡。
江燃幾百年不更新的微博賬號終於發了條消息:「噓。」
噓,不要講啦。粉絲們好像都明白了些什麼,很統一地噤聲,好像全世界都在配合他。
江燃一些更舊的視頻被翻出來,他被壓角色跑龍套的、他滿頭大汗修車的,人們驚覺,原來這個青年,也曾眉眼黯淡,也曾失意落魄。
誰將他撿起擦去灰塵?他這樣拼命多年,是不是也為了有一天將脊骨重新挺正,可真到那一天卻又和宋然一樣,舉步維艱、寸寸不前。
江燃的演唱會開的時候,我買了張票,和熱愛他的人們一起入了場。滿場的燈牌,我混在人群中間,聽著他們熱愛他的歌、熱愛他,心中十分安寧。全場漆黑,唯有舞臺上的他,光芒萬丈。
我第一次聽江燃把這首《北極光》給完整唱完。
從「北極光潛入極夜/擁抱十八歲的他」到「我的全盛都為你加冕」時全場都安靜傾聽。
他現在就像是他那張最出圈的照片一般,燈光打在他半邊臉上,另半張臉浸在光的陰影裡,原本該像是冷漠的神明一般不動聲色,可他彈著鋼琴,眉眼裡全然是柔和。
於是神明今夜墜落。
一半豔麗、一半沉默,他是全場最矚目的光,遙遠震撼,可他在唱屬於他的北極光。
《北極光》結束之後,全場安靜了很久,深情會感染,誰都為他動容。
江燃忽然笑一聲,打破了寂靜,他說:「不好意思,前段時間《吾凰令》發布會上我說的話騙了大家。我最喜歡的臺詞不是那一段長長長長的話。」
他低眉含笑:「我隻說對一句,我希望和她的名字能一起長存。」
這兩句話信息量太大,一是否認和溫決戀情的可能性,二是他確實有意中人。現場像沸騰的水一樣冒了泡。
江燃巡視全場,朝我看來,明知道這麼多人他不可能看見我,我還是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她是我的北極光。她曾問我,是不是誰在我最困難的時候靠近我,我就會愛上誰。」
他斬釘截鐵地回復,隔著寂靜的人海微仰起頭,星光湧動在他眼裡,像是還沒落的淚,剛好和我對視:「不是的。除了你,誰都不可以接近我。隻能是你, 必須是你。」
隻能是你,必須是你。
「感謝你的降臨, 我的北極光。十八歲到二十五歲, 我最喜歡你。我隻喜歡你。」
他將光芒都與我共享。
江燃停頓了很久。
觀眾們幾乎要以為江燃的「她」在現場了, 結果江燃轉過了身:「感謝大家到來, 但不必過多追究對方是誰。我的全盛可以為她加冕,但不可以為她增加半分負荷。
「最後,關關雎鳩, 君子好逑。」
全場靜默片刻, 尖叫起來。#江燃告白#直接衝上熱榜第一。
9
晚上的餛飩店還開著,我剛進去, 就見到桌子上放了兩支桔梗,老板看見我,笑著開口:「小姑娘,你男朋友剛走吶,這花他剛放的。」
尖叫聲一瞬間迸發,閃光燈交錯,數不清的媒記送上話筒。
「作(」天色近暗了,海市臨海, 入了夜微涼,路上也沒人,海風把我的發絲吹亂, 我的心卻十分安寧。
我想著,慢慢走, 總會遇見他的。
這樣多年過去了,也不差這一會兒。我一直走到沙灘邊,晚風和暢, 無可奈何地轉過身,江燃拎著兩聽啤酒朝我走來, 他穿了黑色連帽衫, 因為沒人的緣故,把遮臉的東西都取掉了。他腿長走得快,身後一彎海市月亮這樣瑩白地掛著。
我的心情雀躍, 又似海面平靜, 我好像等這一刻等了那麼多年。
他低下頭, 我已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他點亮兜裡拿出的仙女棒,眉眼裡蘊著溫柔,他把仙女棒往我手中一遞:「送你。」
他收斂住滿身的張揚,很認真地低頭看我, 耳根攀上點紅,像是時光倒退回十八歲的他,慎重而歡喜:「我喜歡你。」
我說我知道啦。
我說我也是。
我倒轉時空, 就是為了來遇見你。
他的手攏進我的指縫裡, 溫暖幹燥,像是隱秘角落開的春天。
我仰起頭,他落下一個吻,像月色那樣微涼。多年喜歡, 終於得償所願。
我曾以為自己是書中的女配,卻不知道有人悄悄把我放在他心間,一年又一年。
你也一定是誰的北極光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