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給裴深打了個電話。
裴深秒接:「喂?」
聲音滿是驚喜,「你終於肯接我電話了。」
我不耐煩地說:「我有事找你。」
裴深愣了一秒,連忙說:「小塘,我是真的愛你,我現在想明白了,我對藝然隻是一種好感,失去你的那五年,我快要崩潰了,她隻是我情感的一個寄託,這算不得愛。」
「我沒興趣聽你這些嘰嘰歪歪,你離婚協議書籤了沒?」
裴深:「我……小塘你聽我說,我真的想明白了。」
「裴深。」我心平氣和地喊他,在他安靜後,才說,「我現在真的跟你過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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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你當初為什麼要和我結婚,但是我是因為愛你才答應的。結婚後呢,你冷暴力我,動不動就去找曲藝然,你以為我是瞎子嗎?看不見你們那些眉來眼去?」
裴深安靜了。
幾秒後,他聲音顫抖地說;「曲塘,我錯了,我之所以找曲藝然隻是下意識想逃避,我沒想著和她在一起的。」
「你真夠賤的啊。」這個電話打得我有點反胃,「你趕緊把離婚協議書籤了,不然我隻能起訴離婚了,到時候大家都不好看。」
「我籤,我籤。」裴深連忙說,「你在哪裡,我來找你好不好?我就見你一面,然後立馬籤字。」
我猶豫了下,說:「我去找你。」
20
我回了那棟熟悉的別墅。
一推開門,爸媽都在。
我絲毫不意外。
隻看向了裴深:「離婚協議書呢?」
裴深還想拖延時間,「你渴不渴?我給你倒杯水。」
「你是不是沒完了?之前也沒見你對我這麼好啊,你現在又在裝深情給誰看啊?」
我直接炸了。
媽媽走過來,抱住我,淚眼朦朧:「小塘,媽媽錯了,你原諒媽媽好不好?」
「你沒錯。」我拍拍她的肩膀,「你隻是偏心而已。」
她的心偏向了外人。
以至於最後我成了外人。
「小塘!」媽媽突然放聲大哭,「媽媽當年就該跟你一起去遊樂場的,那幾年你受委屈了。」
她的哭聲很狼狽,仿佛從嗓子眼裡割出來一樣。
她在哭什麼呢?
哭自己的女兒被兩個男人欺負,流產了八次嗎?
還是哭她對別人女兒好的時候,自己女兒卻在受苦?
我聽著她的哭聲,心裡還是不忍。
反復吞咽了下,說:「媽媽,那五年我是靠著想你,想爸爸,想哥哥才堅持下來的。」
「你們對我很重要。」
「可是我都從地獄裡爬出來了,我不想再把生命浪費在和另一個人去競爭你們的愛這件事情上,我真的累了,也受夠了。」
「所以,你們也放過我好不好?」
一室沉默。
媽媽最後松開了我,她捂著眼睛大聲地哭,哭得肝腸寸斷。
爸爸眼神復雜地看向我,說:「我不該打你的。」
我笑笑:「沒事,我以前經常挨打,更何況您打得都不疼。」
「塘塘……」
他又喊了我一聲。
我沒有再說話,隻看向裴深。
看向這個我從十七歲就喜歡上的男人。
莞爾一笑:「籤吧,看在我以前那麼辛苦追你的份上。」
我是真的累了。
平心而論,他們對我不算很差。
起碼能活得體面。
隻是我不想再羨慕地看向他們對曲藝然的偏愛了。
所有的偏愛都表明,大家都喜歡閃閃發光晶瑩剔透的鑽石。
沒人喜歡斑駁的石頭。
或許有,可惜我身邊人不是。
時至今日,我才發現,我此生都走不出十八歲。
21
拿到離婚協議書後,我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買下了那塊墓地。
我嘗試去找工作,因為沒有學歷,最後又隻好重新參加高考。
找了個一個學習機構,攥著筆,任由思緒在題海裡沉淪。
高考完的那個暑假,我在出租屋裡吃西瓜。
手機忽然響了一聲。
拿起一看。
是高中班級群發的消息。
這個微信群常年長草,總是時不時會詐屍一下。
——你們聽說沒?裴深被律所開除了?
我愣住,勺子沒穩住。
西瓜直直地掉了下去。
這句話仿佛熱鍋裡的一滴冷水,十幾條消息跳了出來。
——不可能吧,裴學神可是名牌律師,律所應該會S保到底。
——再保的話,律所也要跟著臭了。
一個來電忽然跳了出來。
是媽媽的電話。
我接了。
那頭響起媽媽猶豫的聲音:「小塘,你能來醫院一趟嗎?你爸爸出事了。」
22
我站在病房前,敲了敲門。
很快有人開門,媽媽眼眶通紅,看見我的時候走過來,似乎是想要抱我。
我不著痕跡地退後一步。
媽媽愣住。
而後捂著臉頰哭了。
我靜靜地看著她。
等她情緒好一點,我才問:「到底怎麼了?」
媽媽擦擦眼角的淚:「你爸爸剛剛被氣暈了。」
我進了病房,才發現爸爸臉色慘白地倒在床上。
記憶裡那個高大的男人,如今蜷縮著手和腳躺在床上。
「我和哥哥都不在家,誰能把他給氣暈了?」我心不在焉地問,目光環視片刻,沒有看到曲藝然的身影。
「你妹妹要和……」
「我沒有妹妹。」
我驟然打斷她的話。
媽媽頓了下,又說;「然然要結婚了,你爸不同意。」
「和裴深?」我譏諷地問。
媽媽訥訥道:「要是就好了。」
什麼意思?
我疑惑地看著她。
媽媽帶著哭腔說:「她要和一個四十歲的男人結婚,現在已經懷孕了。」
說著停頓了下,看著我,忽然哭得更厲害了。
「小塘,是媽媽對不起。」
她忽然過來抱住我,眼淚浸湿了我的脖頸。
她一直重復著說著對不起。
好像我被拐走的時候,哭得一樣絕望。
後來我才在她三言兩語裡,拼湊出了真相。
我和裴深結婚後,曲藝然寫了一封投訴信給律所,說他腳踏兩條船,和自己堂姐結婚後,還勾搭自己。
律所一開始還沒有什麼動靜,曲藝然直接去鬧了。
她甚至在各大公共平臺上發這件事情,引發了極大的風波。
裴深之前就上過一檔實習生節目,因為顏值走紅。
這件事情一鬧出來,全網熱議。
而那幾天,我恰好在認真復讀,沒有看手機。
裴深不是沒有反擊過。
但是沒有作用。
他心動過。
這一點,就已經把他釘S在柱子上了。
聽說他現在事業全毀,有時候走在大街上也會被認出,被罵。
他找曲藝然大吵了一架,不明白曲藝然為什麼要這麼做。
而曲藝然當時的回答很簡短。
「我隻是嫉妒曲塘,所以才要把她的東西都搶過來。現在她都不要你了,你隻是一個垃圾。」
「你該不會真以為我喜歡上你了吧?」
「不好意思,我隻喜歡比我年齡大的,比較成熟的。」
她想搶走我的東西。
裴深是,父母也是。
23
「媽媽後悔了,我後悔了,小塘,你能不能再給我一個機會?」
我艱難地吞咽了一下。
遲來的道歉,抵消不掉以前的委屈。
我推了一下媽媽的肩膀,「已經晚了。」
她怔怔地看著我。
我出了病房,轉角就看到了曲藝然。
她穿著護士服,腳步匆匆。
看到我時,她也停住了。
四目相對,她翹起嘴角笑了。
「曲塘,你輸了。」
我沒有說話。
曲藝然繼續洋洋得意:「你找男人的眼光真不行,你知道嗎?他那天跪下請我放過他。我才不會同意呢,畢竟我裝了那麼多年的深情,他得付出代價。」
「還有你爸是真的煩人,他該不會真以為他能決定我和誰結婚吧?你媽除了哭哭啼啼,什麼也不會。」
我冷漠地看著她, 上前一步,一巴掌果斷地抽了過去。
她一個尖叫。
我又扯下她的帽子,抓住她的頭發, 對著她的屁股來了一腳。
我們很快扭打在了一起, 最後被保安帶到了會議室。
媽媽被一個電話叫了過來。
曲藝然被打得很慘, 因為我抽了她二十多個耳光。
媽媽看我一眼, 又看了曲藝然一眼。
她的眼裡是擋不住的心疼。
「沒, 沒事吧?」
她小心翼翼地問。
曲藝然語氣不耐煩:「你看我這樣子像是沒事的樣子嗎?」
媽媽又看向我:「小塘, 你就是再心疼裴深,也不至於動手啊。」
我垂下了頭, 忽然嗤笑一聲。
曲藝然又開始裝好人:「嬸嬸, 堂姐估計隻是被氣壞了吧……」
我掏出手機, 放在桌子上, 開始放錄音。
——你媽除了哭哭啼啼, 什麼都不會。
這句話一出來,整個會議室都安靜了。
我譏諷地看著媽媽:「還心疼嗎?」
24
這天過後,媽媽給我打電話,我都接。
但是她讓我回家, 我都沒有答應。
高考錄取通知書來的那天, 是一個豔陽天。
晚上刷短視頻的時候,偶然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是曲藝然。
她被人揪著頭發, 從醫院的門口, 一直拖到了馬路上。
下面的評論也亂七八糟的。
——什麼情況?醫鬧嗎?
——我鄰居家的小舅舅的表妹的弟弟在醫院拿藥, 說這個護士是小三,被原配找上門了。
——那男的都四十了,圖啥呀?
——人家可是富翁呢。
我又點開視頻看了看。
最後把這個視頻刷了二十多遍, 收藏了才算出了一口惡氣。
惡人自有惡人磨。
24
九月, 我去上大學了。
「藝然以前是喜歡過我,但那已經是過去式了,你沒必要抓著這一點不松口。」
「(我」她像是很孤獨。
說她今天新學會了一道菜, 下次試著給我做。
說曲藝然被醫院開除了, 被那對重男輕女的父母逼著找了個肯出五十萬彩禮的老男人嫁了。
說她最近喜歡上了一部動畫片, 我肯定也會喜歡看。
她給我打電話經常一兩個小時才停。
我一開始還會聽一聽, 後來直接放在那裡, 幹自己的事情。
有一次電話結束後,她發消息,問我是不是在上課,不然為什麼不回消息。
我短暫地回了一句話。
——沒什麼想說的。
她就沒有再回。
大一寒假,我去找了哥哥一起過春節。
除夕夜那天,媽媽打電話給我。
聲音小心翼翼, 又帶著疑惑:「小塘, 這都七點了,你怎麼還沒來啊?你爸爸做了你喜歡吃的水煮蝦和炸麻球……」
我站在陽臺上, 看著窗外漫天的煙花, 說:「我在哥哥這裡。」
那邊一下子沒有了聲音。
下一秒, 我聽到了抽泣聲。
我靜靜地等了兩三秒,樓下有人放了個藍色煙天,半個天空都被照亮了。
「新年快樂。」
說完這句話, 我就掛斷了電話。
哥哥推開陽臺的門,疑惑地問:「你在陽臺發呆呢?」
「看煙花呢。」我笑著說。
哥哥說:「先過來吃飯,吃完飯帶你下去放煙花。」
「好呀。」
我笑著點點頭。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