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懷孕那天,周予淮激動地抱著我轉了好幾圈。
可後來的每一次產檢,他都沒有陪過我。
我以為是他工作太忙。
卻偶然聽到他和他的兄弟在吐槽:
「她流過產,和別人的。
「說實話,一想到她的子宮裡S過人,我就惡心。」
01
周予淮難得喊朋友來家裡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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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廳鬧哄哄的,空氣裡混雜著酒精和煙草的味道。
為了不掃他們的興致,我回了臥室。
周予淮進來了幾次,不是給我端阿姨煲的雞湯,就是給我送剛剛洗好的水果。
最後是一杯熱好的牛奶。
他端牛奶進來時,他的好兄弟隔著門在喊:「嫂子,真有你的。
「誰能想到老周這麼隨意的人,能有一天這麼細心啊。」
幾乎是瞬間,我就紅了臉。
周予淮笑著罵了他一句,將門帶上了。
他看著我喝下牛奶,扶著我躺回到床上。
臨走前,他又蹲下身子,將臉貼在我的肚皮上,聲音溫柔:
「老婆,寶寶還乖嗎?
「沒鬧你吧?」
我點了點頭,把他轟了出去,心裡卻被暖得一塌糊塗。
就像他的好兄弟說的那樣,向來隨意的周予淮,從我懷孕以來,幾乎把我捧在了手心上。
所有人都說,從來沒見過他對誰那麼好過。
事無巨細,體貼入微。
02
我迷迷糊糊睡著,又迷迷糊糊醒來。
翻了個身,身側空蕩蕩的,周予淮還沒回臥室。
客廳斷斷續續傳來不那麼真切的交談的聲音。
我拉開門,剛想走出去,周予淮說的話就鑽進了我的耳朵:
「不是處倒無所謂。
「主要是她流過產,和別人的。
「說實話,一想到她的子宮裡S過人,我就惡心。」
我怔愣在原地,腳下像灌了鉛一般。
周予淮沒喝什麼酒,他是在說真心話。
「子宮裡S過人」六個字拉扯著我的神經,讓我渾身發冷地顫抖著。
他最好的兄弟幹咳了一聲,隨後問道:「那你當初還結婚?」
周予淮苦笑著嘆了口氣。
「這道坎,我以為我能過去的。
「可她懷孕以後,我好像就過不去了。」
話落,兩個人陷入無邊的沉默。
客廳裡變得很安靜。
靜到我幾乎可以聽到他們兩個人的呼吸聲。
我看不到周予淮的臉。
也猜不到他在說這些話時,是怎樣一副嫌惡我的表情。
直到肚子傳來輕微的胎動,拉回了我的思緒。
我忍著眼淚,躺了回去。
03
被子裡的暖氣散了不少。
我躺在床上,手指仍在止不住地顫抖著。
我從沒想過,周予淮是介意的,是嫌棄的。
明明我們在一起時,我就和他坦言過,我曾談過一段戀愛。
直到分開後才發現自己懷了孕。
所以去做了流產手術。
那時候周予淮說:「我怎麼會介意,我心疼都來不及。」
我當真了。
我以為都是成年人,說清楚就好了。
卻沒想到,成年人的世界,充斥著謊言。
即使他好像在毫無保留地愛著我,也不妨礙他在朋友面前肆無忌憚地用一句惡心來評論我。
心髒像是被卡車碾過一般,窒息又疼痛。
肚子裡的寶寶不安地踹著我的肚皮。
我閉著眼,盡量控制自己的情緒,安撫他,也安撫著自己。
周予淮洗完澡躺回床上,已經是凌晨三點。
他從後環住了我的腰。
我想要推開他時,他松開了手。
他身上的煙酒味幾乎散了個幹淨,應該是在陽臺吹了很久的風。
「晚安,老婆。」
他的聲音很輕很輕,卻還是狠狠砸在了我的心上。
他愛我。
又好像不愛我。
04
周予淮早早地出了門。
我一夜沒睡,但還是等到他走後才睜開了眼。
陽光幾乎鋪滿了整個客廳。
餐桌上放著周予淮給我做好的早餐,他煎了雞蛋、培根、面包,熱了杯牛奶。
甚至還細心地放了張便籤紙:【電飯煲裡有你愛喝的小米粥。】
昨天還在說我惡心的男人,轉過頭來對我無微不至。
讓我的思緒一陣又一陣地恍惚。
我沒有和早餐過不去。
隻是從前的幸福現在咀嚼起來索然無味。
我想不明白,他是愛我的吧。
如果不愛我,為什麼會做這些很多人都做不到的事情?
可如果他愛我,為什麼會說出那些傷人的話,又為什麼會忘了今天的行程?
明明昨天下午我和他約好的,今天陪我去產檢。
周予淮的電話,我連打了三個都沒有接通。
聽筒裡不斷重復的機械女聲耗盡了我的耐心。
人好像就是這樣。
一旦有了隔閡,就會生出很多復雜情緒。
比如現在的我,怎麼壓都壓不下去心裡的苦澀和煩躁。
可從前的每一次產檢,周予淮缺席了,我好像都能平靜地接受。
甚至會告訴自己,他很忙,他的工作很忙。
直到我出門,周予淮終於回了我消息。
匆忙的三個字:【在開會。】
05
周予淮大概是真的忘了我產檢的日子,也一定是真的忘了我產檢的醫院。
所以當我在婦產科遇到他,他才會那麼驚慌又失措。
我是站在影像室門外等著做 B 超時,看到周予淮的。
他和一個女孩兒肩並著肩迎面走過來。
準確來說,是那個女孩兒挽住了他的胳膊。
女孩兒淚眼汪汪地看著周予淮:「予淮哥,我好疼啊。
「肚子真的好疼啊,我不會S吧。」
「別胡……」
「別胡說」三個字卡在了周予淮的喉嚨裡。
他看到了我,正扯著嘴角用力笑著的我。
四目相對,周予淮猛地將自己的胳膊抽了出來。
「老……老婆。」
他小跑著來到我面前,聲音裡帶著連他自己都不曾發覺的顫抖。
可是他在怕什麼呢?
我往後退了一步,把目光挪到了女孩兒的臉上。
我好像在哪兒見過,一時卻想不起來。
周予淮擋在了她的面前:「伊伊,是哪裡不舒服嗎,怎麼來醫……」
大概是連他自己都覺得可笑,一句話磕磕絆絆到最後都沒說完。
「我來產檢。」
我打斷了他拙劣的表演。
女孩兒也從他的身後走了出來,對上了我的眼。
她的眼底是年輕氣盛的挑釁和得意:「姐姐,你就是予淮哥的老婆嗎?」
06
周予淮陪我進了診室。
醫生喊他進來的。
「每次產檢你都不來,懷孕又不是你老婆一個人的事。
「現在月份大了要注意的事項很多,我待會兒說一個,你記一個。」
醫生話說得有些重。
周予淮抿著唇點頭,在手機的備忘錄記了一行又一行。
他一邊記,一邊道歉。
就好像從前的每一次缺席,都是他的無心之過。
可直到今天我才明白,他是故意的。
他不想陪我產檢,是因為他覺得我惡心。
看著他敲擊著鍵盤的樣子,我突然就想起剛剛發現懷孕那天。
那天我將兩道槓的驗孕棒藏在身後,走到了周予淮面前小聲試探:「周予淮,我好像懷孕了。」
周予淮幾乎從沙發上彈跳了起來,瞳孔裡都是藏不住的喜色。
他猛地將我攬進懷裡,又嫌自己不知輕重。
看到驗孕棒時,他抱著我在客廳轉了一圈又一圈。
我分明記得,那天的他是高興的。
是真的真的很高興。
所以才會在第二天一早急吼吼拉著我去醫院登記建檔。
後來在建檔填寫資料時,護士詢問了流產史。
我如實作答。
沒有看到站在我身側的周予淮的臉。
所以在他突然借著工作由頭倉皇離開時,我理所當然地以為他是工作忙。
想清楚以後,心好像被針扎一樣,泛起密密麻麻的痛。
07
我和周予淮出來時,女孩兒還沒走。
她坐在長椅上,捂著肚子垂著頭。
我能明顯感受到周予淮那一瞬繃緊的身子和緊張的情緒。
「不去看看?」
我往邊上挪了挪,和周予淮拉開了一段距離。
我的聲音不大,但是女孩兒還是聽到了。
又或者她雖然低著頭,注意力卻幾乎沒有從周予淮的身上離開過。
她抬起頭,眼裡噙滿了淚。
「予淮哥。
「你終於出來了。」
周予淮看了我一眼,終究還是走了過去。
他拉起她的胳膊,走到了我面前。
「伊伊,我先帶小羽去看下醫生。
「你自己回去,可以嗎?」
小羽,童羽。
周予淮母親的朋友圈裡經常出現的名字。
我問過周予淮。
他說是鄰居家的妹妹,高中畢業後就出了國。
前兩天我在朋友圈看到,她回國了。
我打量著她,她也打量著我。
「予淮哥,不用了。
「我自己去看醫生就好了,你還是陪姐姐吧。」
周予淮扶著她胳膊的手沒有松開的意思,看向我的眼底也染上了一絲不滿。
那一刻,我是在心裡給周予淮判了S刑的。
他重復喊了一遍我的名字:「伊伊。」
我笑著點了點頭:「好啊。」
08
幾乎是我前腳到家,周予淮後腳就到了。
他把車鑰匙扔在玄關櫃上,發出了不大的一聲響,像是要故意引起我的注意一樣。
我坐在沙發上,沒有回頭看他。
「老婆,生氣了?
「你別誤會,我給你解釋。」
他走到沙發後面,雙手搭在了我的肩上。
我沒有把他的手推開。
而是很突然地想聽聽他會怎麼狡辯今天在醫院發生的一切。
「嗯,你說。」
我把目光移到了茶幾擺著的我和周予淮前不久才去拍的合照上。
他捧著我的孕肚,笑得熱烈。
可就連那份熱烈,好像都是裝的。
「小羽剛從國外回來,媽讓我給她安排個實習工作。
「剛好我的助理休產假了,就讓她來試試。
「你放心老婆,我比她大六歲呢。
「在我這兒,她就是個小屁孩兒。」
周予淮繞到了我的面前,他單膝跪在地上,大手隔著衣服放在了我的肚子上。
他的解釋避重就輕。
沒有說為什麼他會忘記我的產檢,沒有說為什麼他會陪她去醫院。
而是用了一句「她就是個小孩兒」,輕描淡寫地揭過了他們兩個人的舉止為什麼可以旁若無人地親密無間。
我深深吐了一口憋在胸口的濁氣,拂開了周予淮的手。
「心虛啊。
「我又沒說什麼。」
09
真正的心寒原來真的不是大吵大鬧。
我靠在沙發上看著在廚房裡周予淮忙碌的身影,失笑出聲。
愛到最後,沒想到隻剩下利弊的權衡。
我權衡著離婚的時機,他權衡著家庭、婚姻和所謂愛情。
或許真的是心虛吧。
他比從前更積極、更細心了。
餐桌上全都是我愛吃的菜,他給阿姨放了假,親自下的廚。
可色香味俱佳的晚餐,我卻嘗不出什麼味道。
周予淮做飯其實很好吃。
剛在一起那會兒,他幾乎包攬了我們的一日三餐。
從最開始的煳鍋炸廚房到現在的廚藝精湛。
後來結婚了,工作也開始忙了起來。
即便請了阿姨,他還是保持了每天親自做早餐的習慣。
周予淮盛了碗湯,放到了我面前。
「老婆,你嘗嘗。
「我新學的。」
我放下筷子,剛端起碗遞到唇邊,就開始幹嘔起來。
周予淮嚇壞了。
他蹲到我面前,眉頭幾乎鎖在一起。
「又難受了是嗎?
「不是很久沒有孕吐了嗎,我帶你去醫院。」
看著周予淮緊張的樣子,我的眼淚終於沒忍住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