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們兩個也才認識幾天,但好像沒來由地就互生好感。
「說什麼呢,你帶的這些筆記本,比什麼都珍貴!」
我翻開一本本的筆記,工整的筆記,細細的標注,不知道何芳花費了多少課外時間才整理出來的。
眼睛瞬間一酸,紅了眼眶。
「蕭意,是不是很痛?」何芳對著我輸液的地方心疼地吹了吹氣。
「你別擔心上課的事情,好好養病,所有的筆記我都會給你做好的。」
臨走時,何芳露出一個笑臉。
「我們說好的要一起考清華的呢,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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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努力擠出一個笑臉,回她:「一言為定!」
何芳剛走,周行之就來了。
他穿著白色襯衣,五官又很好看,走路帶著一股桀骜不馴,所以引得不少護士偷偷瞄他。
「好點沒有?」他輕輕叩了兩下門,我示意他進來。
「謝謝你。」我努力坐起來,對他道謝。
「可是,你為什麼要救我?」
12
「你真的忘啦?」
我搖搖頭,看了他好一會兒,什麼記憶也沒有。
周行之替我掖了一下被角:「9 歲那年暑假,我跟爸媽去瑤寨採風,他們忙著拍照,把我給忘了,我在河邊摸蝦,踩了空,掉了下去。我不會遊泳,喊了幾聲,嗆了好幾口水,眼看著要沉下去,有個小女孩撲通一下就跳了下來。」
他看了我一眼:「我隻記得被那個女孩推到了岸上,又迷迷糊糊聽到有一些大人跑過來,他們大喊著女孩的名字,我記得叫蕭意。」
聽他這麼一說,我倒是記起三年級暑假發生的一件事。
當時我去打豬草,然後聽見河裡有喊救命的聲音,丟下手裡的刀, 我跑到河岸時,看到河裡有個小布丁大的男孩在撲騰,我沒想太多就跳下去。但我也年紀太小,把那個男孩推到岸上後,一個急流打過來,我一時失去控制,被卷離了岸邊。
等我醒過來的時候,人已經在衛生所了。
我媽抱著我哭得不行:「你說你也是個孩子,逞什麼能救人啊,要是你有什麼事,媽也不活了。」
旁邊一對夫妻紅著眼,給了我媽一沓錢,嘴裡一直道歉:「我們手裡就隻有這麼多了,這樣你給一個聯系方式,等回去處理好孩子的事情,我們再來感謝你。」
我記得給錢的那個女人眼淚吧嗒吧嗒掉:「我們家行之也還沒醒,不能帶他親自給孩子道謝了,我替他跟你說一句謝謝吧。」
我那個時候恍恍惚惚的,看著媽媽收下了錢,又看著那對夫妻急匆匆離開。
隱隱約約聽說溺水的那個孩子撞到了石頭,有點危險,得送到市裡去。
「你就是那個小孩?」我看著眼前至少有 1 米 8 的周行之,不敢相信那個小布丁就是他。
周行之害羞地點點頭:「我小學的時候不長個,是班裡看起來最小的。初三那一年身高猛蹿,一下成了班裡最大的。」
「最大的?」我脫口而出,下意識地看了一下他。
他臉一紅:「不是那個最大的。」
「哎呀,也不是,就是年紀看起來是最大的嘛。」
他有點氣惱自己解釋不清,我一下咯咯笑了起來。
「我還以為一中的年級第一會很古板呢。」周行之笑笑。
「年級第一也是人啊。」我有點累,靠在枕頭上。周行之手快,立刻幫我調整枕頭的高度。
「其實,我一直想找你來著,但是我醒來後沒多久就跟著爸媽出了國,有時候問起你,我爸媽就說等回國了,就會帶我去看你。」
我媽常說:「行之啊,你放心吧,我們每個月都有按時匯錢過去給小女孩家裡的,等你再長大一點,我們再去瑤寨看她好不好。記住她的名字,她叫蕭意,風蕭蕭兮易水寒的蕭,衡陽雁去無留意的意。」
他伸出左手,將白襯衫的袖子卷上,潔白的皮膚上有一個小小的紋身。
那是一串名字的拼音:XIAO YI。
我有點驚訝地看著他,周行之摸摸放下袖管,精致的紐扣發著金屬的微光,那麼耀眼。
「你在國外讀書,怎麼會出現在寰宇中學呢?」
我有點納悶,寰宇中學雖然是縣城比較昂貴的私立高中,但對於周行之的身份來說,總不可能好好的國外不讀跑到縣城來吧。
周行之笑了笑:「我不是寰宇中學的學生,我是跟爺爺來的,寰宇中學是我爺爺投資的學校之一,我還沒開學,聽說爺爺要來瑤縣就求著他帶上我。」
「本來想在爺爺事情辦完後,去瑤縣找你的,但爺爺調查了一下後,發現你就在瑤縣一中讀書。」
「還沒想好怎麼見你呢,沒想到在寰宇中學見到了你。」
周行之還想說什麼,但查房的醫生就已經來了。
「轉院手續已經辦好了,請病人家屬的監護人來籤字吧。」
周行之看著我:「縣裡做不了這個手術,爺爺幫你安排到北京了。」
13
爸媽不想送我上北京,一直抱怨:「雖然周氏集團說什麼都報銷,但你看我們來醫院給你籤字轉院,要跟單位請假,多多少少還不是扣了兩三百,家裡本來就窮,你弟弟還要讀書,偏偏這個節骨眼你生了這樣的病,50 萬彩禮錢剛到手還沒捂熱乎又給人還回去了,剛給天耀買的房子還得還貸款。」
「要是那個行之真願意娶你,你就嫁了吧,當個三房都行。」
媽媽籤字的時候一直在念叨,她以為我不會回嘴。
結果我冷不丁地問了一句:「這麼多年,周家每個月都會給你們匯款,每次匯款都會寫明是給我的,那 50 多萬都不夠我做一次手術嗎?」
爸媽同時抬頭,互相看了對方一眼後,雙雙惱羞成怒。
「也就前三年他們每個月都匯,加起來也就 50 萬出頭,留著給你弟弟買房全款都不夠。要我說但凡他們知恩圖報,就應該分一半家產給我們!」
媽媽憤怒地說著,我狠狠制止了她:「你知道為什麼他們匯了三年就沒匯錢了嗎?」
我想起周行之強忍眼淚的雙眼,悲痛地說道:
「因為周行之的爸媽第三年就雙雙過世了。」
「是大火,家裡燒得一幹二淨。」
媽媽愣了一下,但很快接道:「周行之要是真想給我們大錢,以他們家的條件,又不是做不到。」
我絕望了:「你有沒有想過,他也隻是一個孩子。」
爸爸倒是站起來,拍了拍褲子:「也可以理解,周總他們也是這兩年才發家的,之前隻能說是中產,我也聽說過一些,兒子兒媳S了後老爺子為了孫子,才重振家業,沒想到一把年紀居然做出了這番成績。我竟然沒想到,他就是意意小時候救的孩子的爺爺,不然早點相認,怎麼可能隻當個保安隊長,至少是弄個校長當當。」
他踱步到我面前:「不過還有機會,你和周行之有這個緣分,好好治病,到時候嫁進去,我們也跟著風光。」
這一次,我沒反駁。
嘴裡答應說:「照你們的意思辦!」
心裡卻盤算著我還未成年,手術前有很多字要籤,我怕澆滅他們的希望,他們就不救我了。
什麼事情,都沒有比活下來重要。
隻有活下來,一切才有希望。
讀書,然後逃離他們,就是我最大的希望。
14
手術很成功,在北京的一個多月,爸媽一次都沒有露面,他們說車費太貴,另外也怕弟弟在學校裡被人欺負,沒人罩著,所以在學校旁邊租了一個房子,寸步不離陪著弟弟。
不過好在醫院有安排護工,休養兩個月後我回到了學校。
何芳給我整理的筆記本已經堆成了小山:「蕭意,你能回來可真是太好了,看來我每天的功德沒有白做呢。」
我不明所以,後來才聽同學說,我手術期和危險期,何芳拿了個木魚,每天去後山敲一兩個小時,別人都以為她瘋了。
「瘋了就瘋了,蕭意,我就希望你能好!」
我用何芳的筆記開始趕進度,因為每隔一段時間就要去醫院打點滴,副作用有點大,學習上還是有點吃力,但好在我耐得住性子。
每次打完針嘔吐完,擦擦嘴,洗洗臉,又能繼續學。
晚上有時候也想熬夜挑燈學習,但想到自己的身體,還是決定保命要緊。
我選擇按時就寢,但早上 4 點半準時起床。
老師們也心疼我,經常給我開小灶,很快成績又趕了上來。
隻不過跟以前比,還是落後了一點。
年級第一成了周行之,我成了萬年老二。
「你服不服?」穿著白襯衣的周行之將我抵在牆角,溫熱的呼吸帶著香噴在我的臉上。
「不服!」我微微抬眼,對上他炙熱而霸道的眼神。
眼看他的唇就要落下來,我推開他的臉。
是夢。
第二天早上在教室樓梯口碰見他,他對我笑,臉有點紅。
我回了他一個微笑,然後被何芳笑嘻嘻地戳了戳:「被這麼一個又高又帥又有錢的學霸超了,你服不服?」
我摸了摸手臂上隱隱作痛的針孔,咬牙說了一句:
「當然不服!」
「蕭意,還得加把勁,不是嗎?」我捏了捏拳頭。
15
在和周行之你追我趕的時光中,迎來了更為緊張激烈的高三。
「你和周行之打算什麼時候在一起啊?」周圍八卦的聲音越來越多。
「誰說我會和他在一起?」我微微皺眉,被別人猜中心思的感覺並不是很好。
「大家都說,周行之是為了你才停止國外的學業,還特意為了你留在縣城讀書哎。」
「對啊,誰不知道,周行之對誰都愛答不理,隻有對你他才肯笑一下呢,再說,如果他不喜歡你,怎麼會喊自己的爺爺出資給你做手術。」
「沒想到,王子愛上灰姑娘的故事就發生在我身邊,蕭意,我要是有這份好運氣,還這麼努力讀書幹什麼,早點養好身體嫁人生個兒子繼承家產多好!」竟然有同學做起了美夢。
「我是灰姑娘嗎?」
我不禁問自己,就因為被家世好的男孩喜歡,所以我就自動化成了灰姑娘?
我就不能成為自己的公主嗎?
我捏著周行之寫給我的一封封信,看著鏡子裡的自己,有點恍惚。
然後,我將頭發放下來,像是瀑布一般的頭發立刻掛在了肩膀。
再然後,手起刀落,成了一個寸頭姑娘。
高考,我來了!
功夫不負有心人,在高三的第三次模擬考試,我終於趕超了周行之,成為年級第一。
「頭發剪這麼短,是為了省時間?」
草地上的嫩綠,襯託著周行之潔白無瑕的面龐。
立體的五官,讓人仿佛在欣賞一幅跨越了 500 年的油畫。
「是呀,本來想剪短一點的,後來幹脆剃了,每天洗頭隻要兩分鍾,哈哈,特方便,你要不要也試試,說不定就能奪回第一咯。」
我笑著撥弄了一下他額前的頭發,卻一下被握住了手:
「蕭意,如果我和你一起去清華,你會願意試著和我交往嗎?」
周行之眼睛亮亮地看著我。
我抽出手來,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一切都等高考完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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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完最後一門科目,走出考場,我看到的第一個人,是周行之。
他朝我招手,我四周看了看,沒有看到爸媽的影子。
自嘲地笑了笑。
他們怎麼可能會來呢。
從北京回來後,他們就說我反正有周家給錢治病,高中三年就什麼都不管了。
偶爾聯系,就是問我和周行之的情況。
「有沒有在一起啊?」
「跟你表白了沒有?」
「不可能吧,他都為你留在這小縣城了,你說他不喜歡你?」
到後來我煩了,就說:「你們要是隻想問我周行之的話,以後就別找我了,要嫁你就讓弟弟去嫁,他反正喜歡男人。」
我媽一開始還聽不懂,後來懂了,聽說翻了弟弟所有的日記和藏在抽屜裡的雜志,哭了三天三夜,差點上吊。
我爸把弟弟吊起來用鞭子抽,說他是變態,丟了蕭家的臉。
第二天,我弟就偷了家裡 2000 塊錢,坐車去廣東找他男朋友去了。
「真是天靈靈、地靈靈,恭喜你們家耀祖是個零。」
何芳跟我說我家裡的事情的時候,苦惱地託著腮:「為什麼我們家耀祖不是 0 ?啊!」
她託腮的那隻手上有十幾個被煙頭燙的洞,都是他爸為了逗她弟弟笑給燙著玩的。
也許是高考結束的放松,這些片段如今都像電影一樣快速地閃回。
然後我看到周行之向我越走越近,但奇怪的是,明明是越走越近,他的身影卻越來越模糊。
直到嗡的一聲,我看見周行之慌慌張張的臉。
「蕭意!」
我暈倒了。
真是該S,怎麼每次都是當著周行之的面暈倒。
17
醒來的時候,我聽見病房外面壓得低低的爭執聲。
「你當初說要資助她治病和上學,我看她成績好,又救過你,同意了!」
「後來你又求我說要陪她一起在縣城讀書,我也同意了,但如果你說要和她畢業後在一起,我堅決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