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塗山白顫抖的眼眸中,我看到了自己的樣子,像極了一根插著肉丸的筷子。
塗山白:「有點惡心。」
我也覺得。
要是被叛軍看到我這個樣子,那就不是造反,是替天行道了。
所以我快速地在玉帛上寫了一句禪位於蕭景逸的詔書,然後拿出我剛用蘿卜刻好的玉璽狠狠一蓋。
我和蕭景逸有默契,他獨自護送皇帝出宮,途中必定危險重重,就算皇帝S了也很有可能,所以這必定是他斬草除根的好時機!
而我,要做的就是讓天下人相信皇帝在宮中被楊衝SS,臨S前禪位於蕭景逸!
塗山白看了一眼,就憤怒地說:「你怎麼能假傳聖旨?九千歲才不會讓你這麼做的,敖純,你想造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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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輕蔑一笑:「大女子生居天地之間,豈能鬱鬱久居人下!」
她想要告密,轉頭就走。
不行,愛妃可不能走。
我伸出短短的龍爪:「嘬嘬嘬。」
塗山白又不由自主地回來了。
等楊衝帶兵衝進來時,我學著小皇帝的樣子,披著毯子懶懶地側躺在榻上,枕著塗山白的大腿,臉上流露出三分天真七分呆滯,充分表現出一個弱智帝王該有的模樣。
而塗山白真不愧是薩摩耶,對著敵人都能笑得這麼開心。
「皇叔,有何貴幹?」
塗山白悄聲提醒我:「敖純,皇上平時不這麼說話。」
我也悄聲問她:「那他平時怎麼說話?」
「他一般會先問,吃了嗎老叔?」
難評,很少見這麼平易近人的皇帝了。
楊衝驚疑不定地看著我,行了一個禮:「臣參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我想了想,覺得以皇帝對攝政王的尊敬,應該會回禮,於是點了點頭,回應道:「朕參見皇叔,皇叔一歲一歲一一歲。」
楊衝的表情逐漸凝重,盯著我看了許久:「你不是皇帝,你是誰?」
「皇叔,朕真的是皇帝啊!」
他上前一步,在我還沒反應過來時,猛然掀開蓋在我身上的毯子。
然後發出一聲慘叫:「啊啊啊啊啊!老夫的眼睛!」
我還堅持不懈地往他爬過去:「皇叔,你信朕啊,朕本就是真龍天子,這是返祖了……」
話還沒說完,數箭齊發,要不是我靈活得像泥鰍,差點被射成刺蝟。
還好,蕭景逸的援兵終於到了。
12
但我沒想到,與蕭景逸一同出現的,還有皇帝。
他活蹦亂跳的,身上一點傷都沒有,蕭景逸的盔甲卻幾乎被血染紅,依然堅持握劍護在皇帝身前。
看著蕭景逸身上的鮮血,我有一瞬間的頭腦空白。
不是,蕭景逸你來真的啊?
你要做忠臣良將,那我們之間的感情算什麼?算我倒霉嗎?
不知不覺,我變回了原來的樣子,和塗山白一起被幾個士兵押著,推到殿前。
皇帝的目光淡淡地從我們身上掠過,然後看向楊衝,臉上的天真之色如潮水般褪去。
他對身後的錦衣衛抬起手,輕描淡寫地吐出一個字。
「S。」
蕭景逸變了臉色:「等等,陛下,敖純和白貴妃還在楊衝手上!」
皇帝奇怪地看他一眼:「所以呢?」
塗山白的尾巴都不搖了,發出尖銳爆鳴聲:「我堂堂狐族,竟然被渣男騙!怎麼有人比我還狗啊!」
旁邊的楊衝尖叫的聲音比她還大:「不可能!楊宣那個弱智皇帝怎麼會說出這種話!你也不是皇帝,你是誰?」
蕭景逸怔住,像第一次認識皇帝那樣,有些陌生地看著他。
沉默半晌,他脫下身上的盔甲,掀起麒麟服下擺,緩緩跪下。
沉重的盔甲在地面砸出沉悶的聲音,傷口迸出的新血在地上淌出一條血色的小溪。
我聽見他一字一句,近乎哀求地說:「陛下,懇請陛下,看在臣多年盡忠的份上,放過臣的心上人一命。」
他深深地低下頭,漂亮的額頭磕上被血澆得結了塊的塵土,磕了三次。
我還從未見過蕭景逸這麼卑微地求過人。
他隻會在我提出一條毒計後無奈地看著我,在別人暗地裡提醒他我過於不受控,隻會給他帶來麻煩時,輕嘆一聲。
「敖純是鱷妖,長大的這一路上肯定受了不少委屈,偏激一些也是理所當然的,我會慢慢教她。」
他的眼神又溫柔,又憐愛。
但我不是什麼可憐的鱷妖,而是三界最後一條金龍,被族人捧著長大的,從沒受過一點委屈。
就連下界歷劫,對我來說也隻是一場遊戲,就算在凡間S掉,回去依然是一條自由自在的龍。
反倒是蕭景逸,明明本該是錦衣玉食的世家子,卻因母親被父親的妾室逼得鬱鬱而終,毅然踏上權宦這條遭受罵名的道路。
皇帝連他的愛妃都不在乎,他明明想做個忠臣的,為什麼要為了我,和皇帝產生間隙呢?
13
皇帝垂眸看了蕭景逸許久,忽然嘆了口氣:「義父,你為報先帝之恩,不惜自汙護朕多年平安,但你也壞了朕的計策。功過相抵,朕便允了你這一次,回去之後,你便辭官吧。」
蕭景逸深深地低著頭,輕聲道:「謝主隆恩。」
楊衝見不得皇帝這裝逼的樣子,大聲嚷嚷:「楊宣,本王還沒輸!你以為就憑這錦衣衛就能打敗本王嗎?做夢!」
皇帝淡淡道:「皇叔,你還記得那年晉州之亂嗎?」
與此同時,他再度抬手,宮外立即湧出無數身穿赤色甲胄,迥然於錦衣衛的晉州兵,他們手持的火把幾乎照亮了整片夜色。
「怎麼?」楊衝的臉色慢慢變了。
「前去平定的,是你的手下,但卻是朕的人,那時朕便招安了他們,私下組建了一支軍隊。」
皇帝看了仍跪著的蕭景逸一眼,毫無留戀地轉身:「蕭愛卿,交給你了,投降不S,這是朕的承諾。」
蕭景逸起身:「臣遵旨。」
蕭景逸命人綁了楊衝的妻兒與楊衝談判,塗山白卻呆呆地盯著晉州軍為首的兩個將領看,推了推我:「你看那兩人……」
一個是玄衣墨發,臉色陰沉的謀士,另一個是白衣銀發的魁梧武將。
那不就是鳳凰族的S蝙蝠和麒麟族的白虎嗎?
他們和塗山白一樣,都選擇了皇帝作為自己的明主。
搞了半天,所有怪胎都有光明的未來,隻有我這三界最後一條金龍站錯了隊?
當我們被解救出來時,楊衝也剛好投降,束手就擒。
蕭景逸衝上來抱住我:「阿純,你還好嗎?」
不太好,可能要挨雷劈了。
我推開他:「蕭景逸,你根本不知道我為你放棄了什麼,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的!」
「你在說什麼……」
塗山白湊上來:「敖純你有什麼好氣的啊,你看你現在化形不是很完美嗎?」
我一愣,怔怔地望著地上水坑裡倒映出來的人影。
沒有多餘的犄角、尾巴,皮膚也沒有鱗片,身姿纖秾合度,更上面正是一張眉若春山之黛的美人面。
我猛然看向蕭景逸:「蕭景逸!若有來世,你願意和我……我草!」
話還沒說完,一道水桶粗的驚雷就筆直地劈中了我,不僅把我劈回了原形,還在地上劈出幾十尺的裂縫。
我痛得大喊,在地上滾來滾去,痛呼都顫成了電音,渾身的金鱗泛起焦黑。
蕭景逸也被波及,直接被地震掀飛,身上的傷口再度迸裂,剛爬起來就立即衝過來想要救我。
塗山白抱著手臂說:「別去,已經沒救了。」
「什麼?」
「你沒能稱帝,下界輔佐你的敖純遭受反噬,被劈回原形,估計得修養個幾百年吧。」
蕭景逸輕喃:「原來,你真的是金龍……」
雖然我輸了,可我還未輔佐蕭景逸完成大業,我不甘心啊!
我在回到仙界的最後一秒,用盡所有力氣對蕭景逸喊道:「蕭景逸,還有司禮監的各位,即使我不在了,你們也要堅持造反啊!」
蕭景逸勾起嘴角,無奈地輕聲說:「知道了。」
14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
我回去後休養身體睡了一會兒,醒來就發現在人間認識的人已經全S光了。
其他歷劫者在我離開後不久也陸續回到仙界。
塗山白有時會來找我,坐在我身邊,呆呆地望著遠方,不知道在看什麼。
我問她在想什麼,她摸了把頭發,幽幽地說:「他走後, 就沒人給我梳毛了。」
百年後, 凡界仍流傳著人間帝王與狐族妖妃的故事。
他們都以為,帝王深情,感化了妖妃,卻不知帝王無情,而那妖妃, 僅僅是隻被辜負也無怨無悔的薩摩耶。
蕭景逸也成功做到了他說的功成身退,在他S後,當地人為他立了生祠, 神像的身邊, 總是陪著一隻奇奇怪怪的小鱷魚。
但蕭景逸說:「這是金龍。」
這下我總算是知道我們龍族為什麼生不出龍了。
我百無聊賴地休養了許久,終於忍不住跑出去玩。
結果因為沒看路, 一頭撞進了別的神仙儀仗中。
等我反應過來時,就發現場上人仰馬翻,金輦車被我幹碎, 地上躺了一堆侍者, 而我把人家盤得嚴嚴實實,腦袋就趴在人家腿上, 尾巴還在他的胸膛上抽呀抽。
其中一個侍從爬起來,氣得漲紅了臉, 指著我大罵:「你是何人?竟敢衝撞紫薇帝君尊駕,你是想造反嗎?」
聽到「造反」二字, 我條件反射地抬起頭,發現眼前的人怎麼看怎麼眼熟。
我試探地問:「小林?」
侍從的臉白了,身體都開始打擺子:「敖敖敖敖純, 怎麼會是你?帝君,要不我們還是先走吧?」
我再轉頭看向紫薇帝君, 他正垂著眼,漫不經心地把玩著我的尾巴。
「蕭景逸?」
他對我展顏一笑:「是我。」
我都快要感動S了,我離開時, 蕭景逸還是九千歲, 現在已經努力成帝君了, 這主公能處, 我的話他是真的聽啊!
一刻也沒有為重逢欣喜, 立刻想到的是——紫薇帝君之上還有玉皇大帝吧?
我緊緊地握住蕭景逸的手:「帝君, 何時打上凌霄寶殿,奪了鳥位, 你做大玉帝,我做小玉帝!」
小林跳起來大罵:ẗų¹「敖純, 我看你是想造反!帝君你看她!」
卻沒想到蕭景逸隻是看著我笑:「好啊。」
我激動地從龍形變成人形,從蕭景逸身上爬起來:「事不宜遲, 我們Ţū⁸立即就出發吧!」
「不急。」
蕭景逸握住我的腰, 把我扯回他身上, 低頭深深地凝視我。
「本君很好奇,兩頭麒麟能生出白虎,那龍和人能生出什麼, 敖純,你能告訴本君嗎?」
我呆了一下:「可是,臣也沒試過, 不知道……」
「那現在就試試。」
金輦車重新啟動,我被蕭景逸壓在身下,隻能看見那張俊臉離我越來越近。
「但造反……」
「明日再說。」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