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怕他,除了林薇。
那時候的林薇,骨子裡也是瘋的,是我們這群人中唯一敢更那人正面衝突的人。
有一次我過生日,有人不怕S地帶了陸笙來,眾人戰戰兢兢,又S要面子,又要小心翼翼地維持著邊界,生怕得罪人。
席間談起林薇,大家咬牙切齒,無一不奚落。陸笙淡淡抬眸,指尖煙霧繚繞,「都不喜歡她?今天江小少爺生日,我送個大禮。」
說罷,他側頭吩咐身邊的小弟,語氣輕狂又放肆,「對付女人嘛,手段多的是!」
都是一幫養尊處優的公子千金,哪裡接觸過這種場面,一時間人人噤聲。
眼看陸笙的小弟就要走出包廂,我壯著膽子出言攔住。
「肉體上的疼痛怎麼比得過精神上的折磨,我自己有辦法對付林薇,就不勞煩陸少爺插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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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看過來的視線淬著毒一樣,像是養在深淵地獄裡的蛇。「那我就拭目以待了,江少爺,你要是狠不下心,我自會出手幫你。」
後來勾搭上陸笙的那個朋友,永遠被我打入黑名單。可話已經說出去了,我們這幫人慫的要S,硬著頭皮我也得做到底。
我和林薇分手的時候,有人拍了視頻傳給了陸笙,他不知從哪找到我的電話,對我大為贊揚,揚言我這個朋友他交定了。
我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又晦氣至極,誰想跟這種人交朋友,怕不是嫌命長。
事實證明,陸家那種發家致富的路子在國家的嚴厲打擊下根本走不遠,那通電話過後不過一年,陸家一家三口手拉手進了監獄。
天朗氣清,大快人心。
可不管推手是誰,最開始,我想要打壓奚落林薇的心思,是實實在在存在的。
現在辯駁起來多少有點蒼白,我沒有提起,而是選擇了另外一件事。
「其實畢業一年後我還去找過你來著。」
林家做了珠寶生意,在南非買了個礦,是林薇嶄露頭角的第一站。
雖不至於兵荒馬亂,但那個地方,比起國內到底不夠安全。我貪生怕S,下飛機沒多久就有點後悔了,暗道自己挺大個人,做事情還不過腦子。
於是在機場大廳裡坐了一下午,輾轉幾天要到了林薇現在的聯系方式,沒打通,我又要到了康铂的。
那時的康铂和陳玥一樣恨不得把我扒皮抽筋,電話一接通聽見我的聲音,立馬就掛了,我連來意都沒來得及說。
「但那地方太亂了,我沒敢多留,在機場坐了一會兒又買機票回去了。」我沒提康铂,也沒提那通未被接通的電話。
「嗯,我不知道。」她哪裡會知道,那時候林薇鐵了心要做出成績來,為了服眾,正頂著太陽和工人們一起待在礦場。
「所以,江盛,你後悔了是不是?」
沒人知道,這三年來,每一次見林薇對我來說都是一種折磨。
我總是在想曾經那個活潑的人哪去了,怎麼變成這副古板嚴肅的模樣。她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是不是因為我?
每思及此,總會忍不住難過。
直到我安排的女佣給我傳來一張照片,林薇的充滿異域風情的居所裡,他和一個陽光肆意的男孩坐在沙發上,一起研究男孩手中的相機。
她眉眼帶笑,與大學時代的林薇重疊。
她隻是對我變了而已。
女佣說這是一個來非洲採風的亞裔攝影師,借住在林薇這裡,林薇隻要不上班,幾乎都陪著男生天南海北地到處拍。
他們深入無人之處的荒野大漠,看獵豹獅子,親密無間。
我將那張照片刪除,跟女佣說:「以後不用給我傳太太的照片了,照顧好他們。」
林薇看我的眼神裡充滿了期待。
我低下頭,「沒有,隻是覺得之前做的事幼稚又混賬,後來懂了點事,想找個機會跟你道歉。」
那期待破碎,又被巨大的荒誕淹沒,林薇自嘲道:「我以為你至少付出了一點真心。」
「都過去了,我們要向前看。」
8
我回江家住的第三天,我媽終於忍不住把我從房間拎了出來,問我腦子是不是被驢踢了,林薇好不容易回來一次,我為什麼不抓緊時間培養感情。
「她忙S了,這金城 N 多人排著隊請她吃飯,她應酬都應酬不過來,哪有功夫跟我培養感情?」
「你在說謊!」江太太恨鐵不成鋼,掏出手機給林薇打電話。
電話一接通,她變臉如翻書。
於是躲了林薇三天後,我還是灰溜溜地被她接回了家。
林薇突然忙了起來,一路上電話就沒斷過,我突然清醒,掰著手指頭數了半天,不可思議地看她:「一個月過了吧,你怎麼還不回南非?」
林薇疑惑地看了我一眼,「你沒接到通知嗎?康铂升任那邊的總經理,我不用回去了。」
我驚恐地看著她。
許是我震驚的表情太過滑稽,她嘴角有了笑意,惡作劇般道:「哦,忘記通知你了。」
我腦子亂哄哄的,幸虧路上堵車,給了我清理思緒的機會。
到了家,我健步入門,把自己關在書房給南非那個女佣打電話。
女佣操著半生不熟的英語,磕磕碰碰好半天才跟我解釋清楚。
她說那個攝影師男孩兩個星期前就走了,聽說要回國。
我癱在沙發上,惆悵地仰望天花板。
他們遠在南非卿卿我我,我還可以麻痺自己,眼不見,心不煩。
可如今林薇要在我眼皮子底下養別的男人,我怎麼接受得了。
短短一個小時,我腦補了無數狗血偶像劇,無一例外,我的定位都是灰溜溜下堂的糟糠夫,男女主愛情路上的墊腳石。
林薇推門進來,手機拎著一串鑰匙。「你怎麼了?」
我轉動著酸澀的眼珠子去看她,慢吞吞地道:「要不,咋兩還是離了吧?」
林薇沉下臉,比當初逼我吃全家桶還要可怕,我縮著脖子等候發落,半晌等來她一句似是被氣笑的話。
「江盛,你們江家這是打算過河拆橋?」
「可是——」
林薇打斷我的話,「這話我當你沒說話,以後不要再提。」
說完,她「嘭」地一聲關上門走了,留我一個人在書房心驚膽戰。
我凌晨一點才壯著膽子摸回主臥,林薇躺在一側,呼吸平穩。
我舒了一口氣,剛躺下,身邊人一個翻身,撲進了我的懷裡。
我脊背瞬間繃直。即便沒有開燈,借著月色,我也能辨出林薇的眼神並不友善。
「林薇……」我小聲喚她的名字,可這人失了神智般,周身怒氣翻湧。
「江盛,你給我個理由。」
林薇目光灼灼地盯著我,聲音一聲比一聲低:「是我給你的零花錢不夠多?還是我林家哪個人對你不夠好?亦或是你外邊有了誰?你告訴我,你為什麼想離婚?」
我吞了口唾沫,有些著急地解釋,「都不是,林薇,我以為……我以為你想離婚,我怕你顧及江家的面子,不好提。那這個壞人我來做,我……」
我音調小了下去,胸腔湧起萬分酸澀。
她在我身邊愣住,摟著我的手力道緩緩變輕。
「江盛,你的心是什麼做的啊?」
她的語調讓我想起了幾年前的林薇。
分手之後,我想方設法躲她,嶽雅那時怕我心軟,到處散播我隻是耍著林薇玩的言論,將我的回頭路徹底堵S。
出國前見的最後一面,林薇已經冷靜了下來,但還是沒有將自己的脆弱和不堪完全藏住。
她把那罐巧克力摔到我面前,「江盛,演戲演到你這個份上,真是登峰造極。」
我有很多事情沒有告訴林薇,同樣的,我對她這幾年的經歷也一無所知。
沒有人告訴我林家答應聯姻之後,林薇匆匆趕回國內,得知我在某處會所宴請好友,一下飛機就奔了過來。
那個時候我們好幾年未見,她舟車勞頓模樣憔悴,行李都沒來得及回去放,然後聽到了我在席間的高談闊論。
「商業聯姻而已,能形婚最好,別來煩我,我隻想安安生生自己一個人過日子。」
「誰要跟她去南非,她最好一直待在那邊別回來。」
江二少爺張狂性子不改,S要面子活受罪,人前大放闕詞,人後偷偷摸摸計劃著把林薇給追回來。
又是送禮物又是甜言蜜語轟炸,吃了好大一個閉門羹。
我連林薇的面都沒見到,隻託助理給我帶句話。
「林總說,江少爺不必做這些,既然已經答應聯姻,自然會幫江家度過難關。」
被當成終極武器的巧克力,連拿出手的機會都沒有。
我安分了下來,從此與林薇心照不宣地當起了表面夫妻。
「你什麼意思?」我心裡升起不好的預感。
林薇把頭埋在我的頸間,問我:「如果我繼續回南非工作,你還離婚嗎?」
這麼一瞬間,林薇的脆弱,在我面前一覽無餘。
我的心突然像是被人揪住,一邊回抱住她,一邊試圖剝絲抽繭找出頭緒。
「你不想離婚嗎?」
她沒有回答我的問題。「我本以為給你三年緩衝時間已經夠了,可你到現在為止,還要把我推開,是不是?」
「我做的還不夠好嗎?給你想要的一切,克制著不去打擾你,隻求維持婚姻關系,哪怕隻是表面夫妻我也認了。」
「你就這麼狠心,要把我們最後一點聯系也掐斷嗎?」
林薇的語調明明溫和平穩,可我卻無端感覺到了無邊控訴。
我推開她,打開了床頭的暖燈。
林薇仰面躺著,手背放在眼睛上,呼吸不穩。我彎下身子,去握她的手。
「林薇,你心裡有我,對不對?」
她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抬手攬住了我的腰。她什麼都沒說,但已經給了我答案。
我又傷害了她。驕傲如林薇,卻總在我這裡粉碎自尊。那一瞬間,數年的隔閡、男攝影師,全被我拋到九霄雲外。
我隻想安撫身邊的女人,隻有安撫好她,才能治愈我酸澀的心髒,才能撫慰我對她的心疼。
我沒有告訴過任何一個人,總在坦然接受和退縮間徘徊,可這一刻我再也騙不了自己,我愛慘了林薇,她難受我也難受,我不想她難受, 也不想她離開。
南非的生意、攝影師,誰都不能把她從我身邊搶走。
「林薇, 我不想和你離婚,也不想你去南非。我接受不了你喜歡上別的男人, 我們既然結了婚,便眼裡心裡, 隻能有我。」
林薇愣住, 她直起身子看我, 眼裡像煙火般綻放絢麗,而後才回過神來。
「什麼男人?」
我都快哭了。「住在你南非居所的那個攝影師。」
9
大半夜, 我和林薇相對而坐,開始復盤。
我委屈地控訴她在千裡之外佳人相伴,而我隻能孤苦伶仃獨守空房。
林薇大呼冤枉。
三年形同陌路的婚姻, 林薇和我一樣痛苦。
她迫不及待想扭轉局面, 可婚前無意聽到的我的那番話總讓她屢次退縮。
她既想回來見我, 又怕給我壓力, 怕惹我不喜。於是康铂給她出主意, 「先生這麼肆無忌憚, 就是因為沒有危機感。」
於是在康铂的忽悠安排下,林薇糊裡糊塗地演了場戲。
她知道我收買了她身邊的女佣。她在賭我是否還有哪怕一點在意她。
我冷漠切斷和女佣的聯系, 徹底讓她陷入了絕望。沒有哪個丈夫會容忍自己的妻子在外面有別的男人,除非這個丈夫對妻子真的毫無愛意。
那時的她行事作風與現在大相徑庭,與她家發家經歷一樣高調張揚。
「-「」生活轟轟烈烈地做下來那麼多鋪墊,可最後的結果大多令人啼笑皆非。
我拼命在這荒誕又合理的真相中理出頭緒,然後低下頭,吻住了她的唇。
這個吻跨過六年的光陰, 撫平了一道又一道的隔閡。
什麼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還在我身邊。
番外
林薇回國定居後,我們回林家老宅吃飯的次數日益頻繁。
嶽母笑得合不攏嘴,「我就說陪伴才是夫妻感情融洽的長久之道,看看小江,那眼神就沒從薇薇身上挪開過。」
我也笑, 愛意不用再隱藏,總會來得兇猛又熱烈。
吃完飯從老宅出來,我們並沒有急著回家。
林薇指揮著我將車開去了我們的大學。
這所全國頂尖學府之一, 文化底蘊深厚, 是金城最為耀眼的地標建築。
校園每一個角落, 幾乎都能找到那些年熱戀的痕跡。
「這三年,我一點也不敢在你面前提起大學。」
「為什麼不敢提?」
我與她相握的手晃了晃, 「怕你想起我對你做的混賬事,把我扒皮抽筋。」
林薇無奈地看著我, 「你總是按照自己所想的給我定罪。你不敢提的過去, 卻無數次出現在我夢裡。」
「江盛, 初到南非那幾年,我總想回到過去。想重回大學時代,哪怕再被你甩一次也沒關系。」
「隻是再來一次的話, 不管你是因為什麼跟我談戀愛,我都要牢牢抓住你,不放開了。」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