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蕭奕性子,怎麼能忍受一個不如他的小屁孩欺壓到他頭上,希望他折斷羽翼俯首稱臣呢?
想到這兒,我宛如一個傾盡所有的賭徒,圍繞在賭桌。
興奮著,顫抖著。
等擲骰子開出一個必然的答案。
「往日我無意對你說一句重話,你都要被嚇得掉眼淚。」蕭奕蹲下來,勾起我的下巴與我平視。
「如今可倒好,敢說出這些話,也不怕把本來就小的膽兒給嚇破。」
「為夫則強,為母則剛。」
我忍著惶恐直視他眸子,真誠實意道。
「妾身不想孩子剛出生就夭折,更不想孩子剛出生就沒有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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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爺說得對,妾身膽子很小,所以不論是哪一種結局我都不想接受,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侯爺和孩子都能好好地,哪怕是用妾身的命去換也成。」
良久,蕭奕嘆了口氣:「我該拿你怎麼辦才好。」
明知會如此,我依舊喜極而泣。
蕭奕手忙腳亂給我擦眼淚:「怎的還哭了。」
「妾身開心。」我吸吸鼻子回道。
隻要扣上謀逆的帽子,到時就算是大羅神仙來了,蕭奕都必須去S。
這叫我如何不開心?
18
不過令我意外的是,蕭奕拒絕了和林家聯姻。
在我擔憂且不解的目光下,他告訴我他的能力比我想象得要強大,曹小將軍沒有S,隻是將計就計轉到暗下做事。
還有其他的一切,都是步步籌謀做給小皇帝看的。
他還說要許我皇後之位,人生在世這麼多年,他發現隻有我最愛他,最懂他,也最聽話。
日後我誕下麟兒,便就是下一任太子。
聽見這些話,我心中不禁發笑。
若是要他知道,我曾經隻是一個青樓女子,卻被他許了那母儀天下的皇後之位,到時他臉該多黑。
又或者說,曾經權傾朝野的侯爺,竟被一個青樓女子玩弄於股掌間。
真相大白那日,我都不敢想象我會有多興奮。
一晃時間又更迭了三載。
我繼譚絲月後,成了百姓口中第二位有幸得到蕭奕獨寵的女子,為他誕下一子,幼名旦哥兒。
蕭奕好像是真的想我做皇後。
他存了鍛煉我的想法,教我如何維系同黨派女眷的關系,還將家中大半產業交由我打理。
接觸得越深,我越心驚他的謀劃。
或許在小皇帝登基起,他就有了謀逆的打算。
這日中秋盛宴,蕭奕說今日宮中不太平,幫我拒了進宮赴宴一事。
他換掉繡有五爪九蟒的石青色朝服,穿上銀白盔甲,S而復生的曹小將軍也重見天日,站在他身旁。
我知道,京城要變天了。
他目光在我和孩子間流轉,最後落在我臉上:「兮兒,等我回來,迎你做我的皇後。」
我激動得快要哭出來:「好,我等你。」
在他翻身上馬出發皇宮後,我收起鱷魚的眼淚,避開侯府侍衛上了輛馬車。
半夜,宮變在乾清宮結束。
原本成竹在胸的蕭奕,此刻渾身是血跪在大殿中央。
四根鐵鏈穿透他的琵琶骨,被砍斷右臂缺口正汩汩流血,露出森白的骨頭。
他臉色蒼白得可怕,卻對站在前方的皇帝請求道:「成王敗寇,今日這戰是我輸了。
「我不求你能放過我,也不求你能放過我的孩子,隻希望皇上能放過我的妻子柳言兮。她隻是一介孤女,心思至善純良,離了我就膽兒小得像貓,翻不出什麼大浪。
「臣懇請皇上留她一命,也算是全了你我昔日君臣間的情誼吧。」
人之將S,其言也善。
就是話說得這樣真誠,恐怕連他自己都被感動了吧?
皇帝沒有立刻答應,隻居高臨下睥睨他半晌,誇了句:「侯爺真性情。」
說罷,他扭過頭去,對著身後屏風又道,「柳言兮,他求朕能留你一命,你感動不感動?」
我心中無奈,長公主說得沒錯,這小皇帝果真蔫壞。
緩緩從屏風後走出,我對上蕭奕的眸子,莞爾一笑:「回陛下,民女,並不感動!
「我又沒得癔症,為什麼要因為仇人的一句為我求情,就感動呢?」
19
蕭奕難以置信地抬頭看我。
唇動半晌,才從帶血的牙齒裡擠出一句話:「兮兒,你怎麼會在這兒?
「是不是皇帝抓你過來當人質的,他有沒有傷著你?」
我提步走到他面前,笑道:「陛下仁愛,又怎麼會拿我做人質?蕭奕,到現在你還不明白嗎,你追查許久的叛徒,就是我啊。」
我尾音愉悅到上揚,連同眉間都染上笑意。
「我也沒想到你會這般信任我,將家產和人脈,乃至計劃都袒露在我面前,侯爺這麼好,我當然要收集成冊交給皇上啊……
「不然你以為你怎麼會敗得這麼快?」
他SS盯著我的臉,想從中找出些作戲的成分。
可惜讓他很失望,我笑得極為真誠。
「為什麼?」他掙扎著起身,鐵鏈被牽動發出哐啷的響動。
我抬腳壓在他右肩上,把他踩下去:「還能為什麼,當然是想你去S。
「是不是還想繼續問我為什麼?」我笑意更大,「還記得當初被你灌藥扔進青樓的窮書生嗎?
「他是我夫君。」
蕭奕眼底有驚愕和迷惘掠過,我笑著的臉瞬間冷下來。
「也對,侯爺高高在上,又怎麼會記得路邊隨處可見的蝼蟻。」
他咳出一口黑血,連眼睛也一點點被染紅:「你既有所愛的夫君,為何還要嫁給我,為我生兒育女?」
我嫁了嗎?
不過是身份一抬,從孤女變成侍妾。
沒有三媒六聘,八抬大轎,這算哪門子的嫁給他?
我諷笑:「侯爺忘了,民女隻是一介孤女,無權無勢的,不挖空心思進你後宅,我又怎麼報復得了你和譚絲月。
「當年為你擋箭就是我設計的,之後的什麼刺血抄經,落水小產,這一樁樁一件件,也不過是想挑撥你跟譚絲月的關系,還以為你多愛她呢,結果也不過爾爾。
「不過她也是真夠蠢的,被我逼到那份上,不直接弄S我,反倒費盡心思要去證明你還愛她,最後被你SS,嘖嘖,S得真妙!」
我俯下身在他耳邊輕聲道,「我知道她是天外孤魂,怕她想你,所以特地找人作法將她拘下來,等著你。
「至於你說起那個孩子……」
我頓了頓,在他震驚的目光中,緩緩起身。
學著他以往那般,用腳尖挑起他下巴,譏诮道,「你可是我的仇人啊,我巴不得你斷子絕孫,他命本就該絕!還有養在身旁的旦哥兒,他隻是我在路邊撿來的乞兒。
「侯爺,人之將S,連個種都沒留下,這滋味不好受吧?」
說罷,我從衣袖掏出準備多時的匕首。
寒光一閃,刺入蕭奕心髒。
滾燙的鮮血湧出來,淌得我滿手都是。
「對了,忘記告訴你,我愛你是假的,連名字都是假的,侯爺這麼聰明,應該早就知道了吧。」
蕭奕的神情,定格在被我SS的這一刻,扭曲,崩潰,難以置信。
我松開匕首,用帕子細細擦拭手上的鮮血。
真好——
我終於手刃了最後一個仇人。
20
蕭奕S了。
他身後的勢力很快分崩離析,能用的誘降,不能用的斬首示眾。
我抱著旦哥兒坐在院內,靜靜看著侍衛將侯府查封,搬空,隻剩空殼一座。
長公主突然來訪,問我打算去哪兒。
我鬼使神差想起那個黑夜,道:「往西行三十裡,那裡有個小鎮叫平陽鎮,我打算在那定居。」
長公主沒什麼架子,撩起裙擺隨意在我對面坐下,撐起下顎悠嘆:「我還以為你會學這話本裡的姑娘遠走高飛,離得京城遠遠的,再也不回來了。
「不過這樣也好,免得天高皇帝遠,出了事也沒有人給你撐腰。」
撐腰不假,卻也算終身監管。
我笑了笑,佯裝不懂她話裡的意思:「長公主都說了那些是話本裡的姑娘,比起我,她們自然能更自由些。」
八年前,我去青樓探求沈知秋S亡真相,遇見染上花柳病時日無多的芸娘。
她想讓我為她送終,所以將真相說給我聽。
知曉罪魁禍首是當朝侯爺後,我也曾磕磕絆絆,用沈知秋教會我的字句,寫了一頁狀紙去衙門申冤。
我想,能當上縣令的,定是鐵面無私的青天大老爺。
他定會為沈知秋討回一個公道!
事實證明,我天真到近乎愚蠢。
一頁頁狀紙被人攢成球燒成灰燼,一聲聲鼓擊換來的是無盡的威脅和毆打。
公道是什麼?
侯爺就是公道,權勢就是公道!
在我又一次被衙役扔出門外後, 長公主降臨到我面前。
她跟我說, 她會幫我。
她幫我改頭換面, 將我送到蕭奕身邊。
她幫我將譚絲月陷害一事鬧大,借機削弱蕭奕手中權勢。
我也還算爭氣。
成功擠掉譚絲月,成了他心尖上的第一人。
而後便是助長他的野心, 將他捧得高高在上, 萬人敬仰,全天下隻有他才最有資格坐上那個位置。
「今日宮中貴人好禮佛,大娘子覺得是個修身養性的好機會,特命柳姨娘每日晨昏定省,去祠堂抄寫《楞嚴經》。
「沈「」如今大仇得報, 會不會在皇上終身監管下,也不是多麼重要了。
就是苦了這旦哥兒, 往後都不能走仕途。
不過也好,手中有錢有權不見得是好事,我隻想看著旦哥兒平安長大, 安安靜靜過完我這殘破的半生。
臨行前,我帶著旦哥兒去了趟沈知秋的小院。
旦哥兒好動不怕生, 玩鬧的時候,從屋子角落扒拉出一個木箱, 上面積了層厚厚的灰。
我擦盡灰塵,掀開木蓋。
十幾兩雪花銀靜靜散落在裡邊,底下還墊了塊隻繡了半邊並蒂蓮的紅蓋頭。
這算是我跟沈知秋的所有家底, 可真夠窮酸的。
這樣想著,我不由輕笑出聲, 開始懷念當初在小院和沈知秋的窮酸日子。
不苦,還挺甜。
至於這塊紅蓋頭,等到了平陽鎮就把它繡好!
旦哥兒當真是一刻都闲不住, 這會兒又不知從哪兒翻出一張發黃的宣紙。
他搖搖晃晃跑過來, 指著要我念給他聽。
我定睛細看,熟悉的字跡在上面繪出「婚書」二字。
我僵愣在原地,全身血液逆湧,化作眼淚從眼眶溢出。
當初沈知秋說娶我為妻,問我姓名好擬寫婚書, 我支支吾吾說不出自己姓甚名誰。
不是不想說, 而是我本就無名。
未被發賣的時候隨著家中孩子排名, 被喚一聲大丫。
到了青樓,因為沒有正式接客, 自然連花名都沒取, 就算取了也不算名。
現在這則婚書上清楚寫著:【此桃花灼灼,宜室宜家,遂與沈歲謹以白頭之約, 書向鴻箋……】
「娘親, 上面寫是什麼?」
旦哥兒湊過頭來,傻裡傻氣地問我。
我視若珍寶地收起婚書,擦了又擦湿潤的眼角,道:「上面寫希望旦哥兒以後歲歲平安。」
「娘親, 我年紀雖小,但不是不識數!」
「娘親何時騙過你。」
沈知秋說過的啊,要一歲一平安。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