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現在這麼一說,春秋筆法的意思就太明顯了。
我忍不住偷偷看了沈淮洲一眼。
沈淮洲攥著拳,臉色愈發難看起來。
「大哥,這是在生什麼氣嗎?」
沈淮澤說完這些,才像剛發現沈淮洲不對勁,微微挑眉問道。
兩兄弟表情嚴肅神色復雜地對視片刻。
一語不發,卻像什麼都說盡了。
我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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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念頭突然冒出來。
沈淮澤可比沈淮洲好說得多。
我要不要先順著他的話,讓沈淮洲S心呢?
56
下一秒,我決定還是算了。
做人要厚道。
如今這個局面,隻能先想辦法糊弄過去再說。
「我餓了,你倆餓嗎?」
一刻鍾後。
我們三人坐在了京城最好的酒樓包間裡。
充分證明,不管借口多拙劣,在愛你的人眼中都可行。
「書筠,你這兩日是否有安排?」
不知沈淮洲問這話什麼意思。
我看著他,沒敢回。
「你從未進過宮,若沒有安排,明日我讓沈嬤嬤過來,跟你說規矩。」
這好。
我剛想答應,被沈淮澤打斷。
「要說宮中規矩,長公主府的嬤嬤更合適,還是我明日替你去求長公主吧。」
「沈嬤嬤當年跟娘進宮,從未出過錯。」
「那都先帝時候的事了。」
嘿,怎麼這也能吵起來?
我趕緊把兩人攔下。
「都別麻煩了,正好明日我約了長公主,學規矩的事你們不用操心。」
「好,那我一早去接你,同去長公主府。」
沈淮澤立馬打蛇隨棍上。
「不用,你是上值,我們是小聚。」
「秦側妃、合慧郡主還有我九堂姐也都去。」
「睡醒收拾好慢慢過去,不會很早,時間對不上。」
我回得順嘴,引得沈淮洲憋笑搖頭。
待沈淮澤別扭地撇開臉,他徹底笑出聲來。
我想割了自己舌頭。
「不早了,我們還是先回去吧。」
陳景杉已經辦完事,送了堂姐妹回去,現在就在樓下等我。
我果斷中斷談話。
臨分開前,猶豫片刻,我還是叫住了沈淮洲。
「沈淮洲,今日多謝你幫忙,還有,謝謝那些衣裳首飾。」
「不用那麼客氣,本來就是為你做的。」
「若真想謝,能不能幫我也繡張帕子?跟淮澤要一樣的就行。」
我一愣。
能說什麼呢?
這要求也不過分,隻能答應。
唉,醜鴛鴦又要多一對。
造孽。
57
今兒我才知道,哪怕都是貴女,多了,聚在一起也鬧騰。
「淮沈洲喜歡你我知道,可沈淮澤,嘖嘖,真看不出來。」
「兩男爭一女,還是親兄弟?哈哈哈,太刺激了!」
「就是,我話本子都不敢這麼寫!」
大家笑得花枝亂顫。
特別秦楓兒和合慧,那聲音都快把房頂掀了。
我捂住了臉。
可惜在座,上自長公主,下至江書箏,沒一個是我能讓她們別笑了的。
而江書箏之所以也在,是因為長公主擁有大澧最大的書社。
之前那些書稿,都是那兒刊印的。
如今她別號很是有了些名頭。
長公主讓她再找些人,由她出大綱,其他人捉刀代筆,把新話本子多寫些出來。
內容除了愛恨情仇,還要加入即將推行的新政元素。
這事要能辦好,妥妥的長公主心腹。
「書筠,你現在打算怎麼辦?」
笑得最含蓄的長公主,眼角也笑出了水光。
「回長公主,我還是想回北疆。」
「可你有沒有想過,回去後,淮洲作為守軍將領,不可能完全避開。」
「對呀,你到時候怎麼辦?要我幫忙嗎?」合慧撐著腦袋,一臉「你快求我」的表情。
「我也沒想過完全避開,是真沒想到淮澤也會……隨緣吧。」
有些事說隨緣,但可能是真沒緣分。
我一直知道沈淮洲可能回北疆。
之前還想,到了那邊,他若繼續堅持,未嘗不能試試。
昨日之後徹底放棄了。
他們好好的兩兄弟,萬一因此阋牆,我自己心裡那關就過不了。
長公主點點頭,不再提,轉而問起進宮的事準備得如何。
得知我的衣裳首飾居然是沈淮洲早早做好的,大家又嘖嘖稱奇一番。
鬧騰了快一天,傍晚秦楓兒回了府,我跟合慧郡主留下來學規矩。
江書箏也留了下來,她不學,但在旁邊做筆記。
「機會難得,有幾個寫書的能得長公主府的嬤嬤教誨?」
最後,變成我跟合慧郡主埋頭學,她從歷史淵源到動作細節,問題問了一個又一個,被司禮嬤嬤引為知己。
58
第二日中途休息時,長公主單獨讓人將我叫去。
一位爽利幹練的嬸嬸笑著遞給我幾張不同顏色厚度的紙。
「江姑娘,你讓人送來的枝條,我用好幾種方法試了,這是挑出來合用的部分。」
「謝謝聶娘子。」
我忙雙手接過。
聶娘子是京城紙業行會頂有名的大師傅,造紙經驗極其豐富。
當初我跟她請教造紙的技術,接觸久了,才知道她背後東家竟是長公主。
就連京城最大的造紙坊,也是長公主府的。
我輕輕摩挲紙面,逐一感受質地。
「如果想盡量減少用水,在不增加太多成本前提下,隻能出些品相不太高的紙品,將將能用。」
「無妨,日常能用就夠了。」
不高更好,就不會被逐利之人惦記。
「本宮記得你說那是沙柳枝條?」
長公主也拿了張紙在看。
「回長公主,就是北疆常見的那種沙柳。」
「那東西是不是需水不多?」
「本宮見不少地方專門種在道路和營寨附近,似乎防風固沙效果挺好的。」
「是,但沙柳有個問題,隔幾年必須平茬復壯,否則會越長越弱,專門伺候頗費人力。」
「還好它枝條可編器具、燒火,離百姓住地近的,少量靠大家取用時順帶收拾還長得不錯。」
「難怪出到外面就少見了,原來竟是這樣,可惜了。」
「所以我想,現在既然確定能做造紙原料,我可以花錢買。」
「這樣我既解決了原材料問題,大家也能多個進項。」
「這主意不錯。」
「種多了,長遠來說,對改善風沙也有好處。」
「至於你說的平茬,對體力要求高嗎?」
「不高,就是把老枝條截斷,老弱都做得。」
長公主點點頭。
「那這樣。你求的那塊地,原是十多年前本宮斬S了當時的北蠻大王,父皇賜的,正常不可能出讓。」
「如今你既是為建造紙坊,於民有利,本宮可以直接給你,但條件有兩個。」
「一,用材需跟家中有傷殘老兵的軍戶收一部分,什麼比例合理,你跟駐軍商議。」
「二,十年內,所有紙隻能加一成利賣給官府。」
「如能接受,建廠相關事宜,可盡尋本宮造紙坊管事去問。」
「初期如需要,讓聶娘子帶人過去駐一陣,幫你把人帶出來,上正軌再回來也可。」
「另外,合作期間,你在北疆,遇到任何解決不了的事,都可以找本宮的人居間調解。」
「當然能!」我趕忙答應下來。
我本就是為了北疆學子能用上紙才建的造紙坊,目的不是盈利。
能為保家衛國落下傷殘的士兵提供些進項,義不容辭。
官府負責銷售,就不擔心有人囤紙哄抬價格,實惠的也是學子。
更何況長公主這意思,就是要護我於羽下了。
如此一舉多得之事,我求之不得。
「謝長公主,長公主大義。」
我激動地行了個大禮,深深拜下去。
59
進宮的規矩不算繁瑣,不少與我嫁國公府那次學的相似。
下午又練了一個時辰,就沒我事了。
隻留合慧郡主還在學。
她苦大仇深地看了我一眼,繼續板起臉練。
江書箏見我坐那兒甚是無聊,小聲問我想不想去長公主府上的藏書閣看看。
「藏書閣?」
「對,除了國子監就這兒最大,很值得一看,據說比宮中藏書還多。」
我瞥了她一眼。
她說的這三個地方我一個都沒去過,確實有點心動。
「反正你坐著也無聊,我這兒有腰牌。」
「我還得繼續在這兒記,你去幫我帶幾本書回來?」
「要有感興趣的,記我名下借好了。」
她這態度,會不會太主動了點?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咋這樣想我,就說去不去嘛。」
「行行行,東西拿來吧。」
我接過她遞來的幾頁寫得滿滿的,備忘錄似的東西。
「這都不是具體書名,怎麼找?」
「沒事,你去那兒找一個叫虞思恆的人。」
「跟腰牌一起給他,他都知道。」
「你想看什麼,也直接跟他說。」
「噢~」我故意拉高了尾調。
「嘿嘿,去看看,他可是藏書閣的活目錄。」
江書箏用肘撞了一下我,一臉矜持地顯擺。
長公主府的藏書閣分了好幾處,位於一片湖面上。
總入口是一座橋。
在橋頭剛站了片刻,虞思恆就來了。
他是位二十出頭的清瘦男子。
看到我時,不易察覺的失望之色在他臉上一閃而過。
應該是很快猜到我身份,他有幾分局促地垂目與我行了禮。
我笑著將那幾頁紙交給他。
他看完沉思片刻。
「江娘子,這些書不太常用,又分作幾處,找齊大概得大半個時辰。」
「不急。我第一次來,想四處看看,可以嗎?」
「江娘子想看什麼,跟我這書童說,讓他帶路即可。」
虞思恆招過身後書童,讓他聽我差遣,便與我們分開,取書去了。
看著遠去的背影,我不由感慨,江書箏難怪會那麼直白地讓我來找他,心中有她,又實幹,確實不錯。
「書筠?」
我突然聽到沈淮澤的聲音。
循聲望去。
他從另一座橋上走來,跟書童點頭打了個招呼,轉向我,柔聲問道:「怎麼跑這邊來了?」
「九堂姐要些書,讓我拿她腰牌來找虞先生取。」
「你呢?怎麼也在這兒?」
「我平日都在那邊。」
他指了指湖中一座小島。
幾處高低錯落的建築掩映在茂密的綠樹中。
「我遠遠看著像你,就過來瞧瞧。」
「湖面風大,你要在這兒等嗎?」
我狐疑地看著他。
那麼遠,他是怎麼看出像我的?
「我打算隨便逛逛,虞先生留了書童給我帶路。」
「噢,想看什麼,我來帶你吧?」
60
沈淮澤期待地看著我。
我想了想,或許有些話正好趁現在說清。
書童不用再陪我。
不得不說,藏書閣確實是個好地方。
看著一座座殿內分門別類,裝滿書籍的通天書架,我算開了眼。
不知不覺,走到沈淮澤幹活的偏殿附近。
他邀我進去坐坐。
在獨屬於他的房間裡,我無意間看到桌上關於沙漠中興修水利的殘卷,不由眼睛一亮。
「能碰嗎?」我猶豫地問。
這品相,有點一碰就會碎的樣子。
「這本還沒修完,你要想看,我這兒有整理好的。」
沈淮澤從一側書架上取出幾本冊子。
「這麼多?」
我小小吃驚。
「我之前也在收集整理這些,全都在這兒了。」
「當時想著,父親和大哥在北疆,興許能用上。」
難怪。
看著冊子新舊不一的樣子,我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