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妍,我也失去過爸爸。」
「……」
「陳叔叔待我如同再生父母,我對他的感情不比你淺。」
「晚安。」
安眠藥重回我手裡,還剩半瓶。
我拿在手裡,宛若千斤重。
裴延朝留宿在了客臥。
我坐在地上,捏著白色的藥丸。
這幾十天來,裴延朝一邊替我管理公司的項目,確保推進無誤,一邊寸步不離地守著我,生怕我想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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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十歲左右就跟著爸爸生活,敬他愛他。
他習慣了壓抑情感,不露於人前,而我需要時刻的發泄。
我太過分了,每次都把鋒芒對準最親近的人。
裴延朝肯定傷透心了。
分秒流逝,時鍾轉了一圈又一圈。
我丟下藥,敲了隔壁的門。
燈是暗的。
我在門口躊躇了會,他可能睡了。
還是不打擾得好。
身後的門突然打開。
「京妍,怎麼不進來?」
「我……」
黑暗裡,裴延朝把我抱起來。
我勾住他的脖子,身子貼著他。
「怎麼又哭了呢?」
我也控制不住自己。
眼眶發熱,就是想哭。
一直以來我忽略了裴延朝的付出,在我狀態不佳的夜晚,他也不曾好好休息過。
我現在經歷的裴延朝都經歷過。
他隻是不善表達,並非不在意。
我扯住他的手臂,「對不起,裴延朝。我為剛才的話跟你賠罪,我不該往你的傷口上撒鹽。」
「我都懂。你隻是暫時走不出來,沒關系的,我陪你一起。」
黑燈瞎火的環境,我卸下自己的偽裝。
「我今晚沒吃藥了,以後也會試著戒掉的。」
裴延朝抱住我,淺淺拍著我的後背。
「京妍,你受累了。」
短短幾個字,打中我的軟肋。
環著他的手臂不自覺縮緊了些。
16
知道裴延朝沒生我的氣,我心裡松了一口氣。
深更半夜,腦子依舊賊清醒。
「還是睡不著嗎?」
「裴延朝,要不你抱著我睡吧?」
「京妍,你是在考驗我的耐力嗎?」
聽懂他的話外之意後,我紅了臉。
「當我沒說。」
裴延朝說著,把我攬到了懷裡。
換了個舒服的姿勢,我接著閉眼。
還是清醒。
又問:「裴延朝,我們的關系會不會發展得太快了?越過所有,直接領了證。」
裴延朝摟住我的手臂一緊,警惕起來。
他低沉著聲反問:「你是要跟我離婚嗎?」
「……」
裴延朝語氣冷了幾分,把我困在懷裡。
「我對你不好嗎?為什麼要離婚?」
「裴延朝,你弄疼我了。」
我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間那麼兇。
「我沒說要離婚。」
「那是因為什麼?」
「我們的婚姻太草率了,建立在完成爸爸的心願上。我們兩個都沒能好好深入交流過,對彼此不夠了解……」
話沒說完,嘴巴被裴延朝堵了起來。
蠻牛一樣,隻顧著掠奪我的呼吸。
手掌也不停歇,在我腿上遊走著。
「裴延朝,你手往哪兒鑽呢?」
好容易得了空,裴延朝伏在耳邊恐嚇。
「老婆,你再不安心睡覺,我就和你好好深入交流一下。」
我反應過來,嗔罵一聲:「流氓!」
被他剛才的舉動嚇到,我老實閉眼。
終於有了些睡意。
裴延朝從身後攔腰而過,自言自語著。
「我以為你要拋棄我,和我離婚。」
我轉過身,抱住他的腰。
「裴延朝,在婚姻方面,我比較傳統,憧憬相伴一生,白頭到老。」
「隻要你不觸碰我底線,隻要我……還喜歡你,我就不會和你離婚。」
「真的嗎?」
「哼,假的。」
我抓著困意的尾巴,漸漸入睡。
裴延朝高興壞了,恨不得親遍我的臉。
算了,由著他去吧。
17
自從那晚我一覺到天亮之後,裴延朝像是打開了任督二脈。
每晚打著給我助眠的由頭,動手動腳,矜持二字全然拋之腦後。
關鍵我的睡眠質量在他的努力下,的確好轉了很多。
都說有了親密關系後,會越來越依賴對方。
似乎確實如此。
細水長流,自然而然,緩緩流淌。
我上午工作不多,隻有一個會要開。
前往會議室的路上,我遇到了從對面趕來的裴延朝。
擦肩而過。
他的無名指輕輕勾了下我的。
一觸即離。
曖昧又悸動。
「下班一起吃飯?」
「等我,最多十分鍾。」
婚後的第一次約會,訂在了西餐廳。
裴延朝去衛生間的時候,我遇到了許久沒見的江城。
他胖了很多,眼神也愈發油膩。
「陳京妍,你追我追到這兒啦。」
「……」
「聽說你繼承了你爸的公司,你看我們那麼熟的份上,能不能給我安排個副總當當?」
發言迷惑到了我。
我打斷他的自來熟,「首先,距離我們上次見面,過去了八年。其次,你剛才不和我搭話,我根本沒認出你。第三,是梁靜茹給你的勇氣讓你說出剛才這些話的嗎?」
「當時你暗戀我可是全校都知道的事。」
年少無知時,曾隨大流迷戀過他一段時間,不僅主動送水,還幫買早餐。
後來才知道,他是故意與我曖昧的,以滿足在兄弟面前的虛榮心。
「從前陳芝麻爛谷子的事,現在就別拿出來惡心我了。我還沒吃飯,不想倒胃口。」
「陳京妍,你別解釋了,我都懂。」江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自信滿滿地撸了撸頭發。
我翻了個白眼:「你懂什麼啊?」
「你耿耿於懷我拒絕你的事,所以才選擇和我有幾分像的裴延朝,對不對?」
我真想把我的自卑分點給這普信的男人。
氣得直接掏出手機,調到鏡頭,對準他。
「下次說話前過過腦子,別張口就拉。你照照自己,渾身上下哪點能和裴延朝比?」
江城撇撇嘴,氣得
啊啊啊,我當初真是瞎了眼。
怎麼會暗戀這樣的人?
光有皮囊的渣滓,連繡花枕都不如。
裴延朝回來的時候,我已經把江城罵走了。
約會的好心情碎了一地。
「京妍,你臉色怎麼這麼差?」
「我見到了一個人,心裡煩得慌。」
「是,江城嗎?」
「你看到他了?」
「嗯。」
「我也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他,讓我想起了一些事。」
裴延朝細致地切好牛排,遞給我。
「你也吃。」
我叉起一塊,喂到他嘴邊。
從餐廳回去,裴延朝就一直坐在沙發上發呆。
喊他好幾聲,才能回過神來。
「你還喜歡江城嗎?」
「什麼?」
裴延朝沒頭沒尾地問了我一句。
「京妍,我會好好做他的替身的。你別拋下我,好嗎?」
「……」
我花了好幾分鍾才消化了裴延朝的話。
高中時期的裴延朝某些角度看起來是和江城像,但也隻是乍一看。
他竟多想到這種程度。
我又氣又傷心。
「裴延朝,你憑什麼說我把你當成別人的替身?你有證據嗎?」
「你身邊的朋友,還有江城,他們都那樣說。我照過鏡子,我和江城長得是有些像,不怪你後來把好感轉移到我身上。」
我深感無力。
「裴延朝!你問過我嗎?我親口承認過嗎?」
「沒有。」
「……」
緊跟著第一次約會的,是第一次冷戰。
我單方面分房。
這一次我不會再炸毛了。
就讓裴延朝那根木頭,自己想通去吧。
18
裴延朝在我門口蹲了一夜,向我賠罪。
我沒理他。
他說不出哄人的話,卻知道以行動代替言語。
每天起早給我做精致的早餐,晚上放好熱水讓我泡腳,家裡的家務也一手承包。
認錯態度良好,且行動落實到每一處。
我尋思著差不多了,準備和他促膝長談一番。
推開門,見到我出現,裴延朝神色慌張。
右手背在身後。
「你藏了什麼?」
「沒有。」
「裴延朝,你一撒謊,眼神就亂飄。」
他自知瞞不過我。
是一對耳墜子。
星形。
再眼熟不過。
我心裡有了數。
「給我的?」
「是……」
「為什麼要藏起來?」
裴延朝躲開我的視線,似乎感到很難堪。
「裴延朝,我不喜歡你什麼都不告訴我。」
「總覺得你值得更好的。」
「我能拿出手的,在你面前,都很拿不出手。」
心口緊縮,明白了所有。
「為什麼你會這樣以為?」
「你曾經說,不稀罕我的禮物和祝福。」
是我的錯。
如果當初我能坦然點面對自己的喜歡,或許裴延朝就不會這麼小心翼翼,患得患失。
「這就是你當年不告而別的原因嗎?」
「你跟我來。」
我帶著裴延朝回到爸爸的別墅。
爸爸去世後,我沒再回來過。
因為有阿姨定期打掃,纖塵不染。
我領著裴延朝進入我的房間,指了指最靠近床頭的三層抽屜。
「打開它。」
裴延朝抽拉開。
晶瑩的光和窗戶透出的光互相折射。
裴延朝眼神愣直,臉上的平靜一點點地裂出細縫。
杏眼染上紅暈, 閃爍著星點淚光。
裡面放的不是別的, 全是裴延朝送我的生日禮物。
「你沒丟掉?」
裴延朝的聲音在抖。
「你送的, 我都有好好保存。」
「裴延朝,東西值不值得,不是由它有多貴決定的,而看是誰送的。」
「對我而言,你的用心和真心,才是最珍貴的。」
「裴延朝,我從來沒有看不起過你。我不喜歡別人說你是我的童養夫, 因為你就是你,不是我的依附品。」
「你偷偷離開是想證明自己,讓自己變得更優秀。你不想被人看輕, 不想在別人提起我和你的時候, 笑話你是我的童養夫,嘲諷你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裴延朝,是我不好, 把原本優秀自信的你傷得患得患失。」
「我喜歡你,隻因你是你, 無關他人。」
裴延朝哭了。
杏眼湿漉,浸出了紅暈。
我抬起食指, 拭去淚水。
「以前那麼堅強,現在怎麼變得這麼愛哭了呢?」
「因為從今以後,有京妍為我擦淚。」
我的心登時便軟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無數的心疼。
牽起他的手,打開最下面的抽屜。
「這是?」
這一層鋪陳著幾百張板慄素描。
「我最後悔的一件事就是當初親手撥開你的板慄,把你的心意踐踏在地。」
「後來, 我多次想彌補你, 卻又拉不下臉。每次想到那一幕, 我就會把它畫下來。不知不覺已經累積了這麼多。」
「想著有一天你看到它們, 可以原諒那時的我。」
「所以, 你辦公室裡養的仙人球也……」
「就是你當年留下來的,我也把它們養得很好。」
裴延朝再也忍不住淚意的傾瀉。
他的頭埋在我的懷裡,淚湿衣襟。
我將當初扎下的刺親手拔出來。
鮮血淋漓後, 才有可能會生出新的血肉。
「裴延朝, 我愛你, 愛了很久了。」
我低頭去吻他。
「糊了眼淚, 髒……」
「十八歲生日那晚你偷親我的時候,怎麼不像現在這麼別扭?」
「你記得?」
裴延朝左顧右盼,把我領到沒人經過的角落。
「作(」可那感覺又過於真實。
我隻是試探性地詐一下。
果然。
「裴延朝,你就是隻狡猾的狐狸。離開時故意留一堆東西給我,就是怕我忘記你。你最壞了, 想讓我時刻念著你, 放不下你。」
按兵不動,等我主動。」
「你討厭這樣的我嗎?」
我沒回答,隻是趁其不備攥住他的領帶, 將他往懷裡一扯。
「閉眼,裴延朝。」
他照做。
乖巧得讓人憐惜。
我的唇貼上他的,專心地品嘗。
心意共通的吻,甜如蜜糖。
「裴延朝, 你聽懂我的弦外之音了嗎?」
稀罕,是喜歡。
討厭,也是喜歡。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