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天都在幫我,我和他是命中注定!
「這小賊偷東西都偷到御膳房來了。」掌勺太監氣急敗壞。
他們散開,露出最中間的古源。
他抱著頭,渾身髒兮兮,隻有一雙眼盡顯清亮。
我以為他是受欺負的小太監。
迫切地想向易翰墨證明,我真的改好了,不會再肆意凌辱責打宮人。
我蹲下身,強忍著嫌棄朝他伸出手:「你沒事吧?」
他握住我的手,爬起身拍了拍袍上的塵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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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謝。」
「你肚子餓?你隨我來。」
我命人拿來好幾盤糕點,放在桌上。
見他狼吞虎咽,又細心地為他倒好茶水,怕他噎著。
我心中不快,我沈樂熙什麼時候做過這種伺候人的活計?
面上卻很得意,我這麼善良體貼,易翰墨不得被我迷S?
我回頭,尋求誇贊。
一眨眼,易翰墨卻不見蹤影。
怕他又被嬌小姐勾走,我欲轉身就走。
又覺得如此做,今日這場戲不是白做了?
我勾勾手指:「你若是不想再被旁人欺負,就來長樂宮做事。本公主自會護著你。」
我要易翰墨看到這個小太監的臉,就想起我當日英勇救人又溫柔善良的一面。
但隻有天知道,我回寢宮後洗了多少遍手。
後來,我果真在我的侍從中看到古源的臉。
他換了新衣袍,面容也洗得白淨,一雙琥珀色的眸子倒映出我的臉。
「你叫什麼名字?」我問。
「古源。」
我一瞬間愣住。
古是南疆皇室的姓氏。
我厲聲道:「你是南疆來的質子?」
「是。」
我恨南疆。
我的姨母驍勇善戰,是大晉幾朝都未出過的女將軍。
此等巾幗英雄卻S在南疆人的陰險狡詐下。
南疆人善毒,我的姨母在戰場上連具屍首都未能留下。
她S前定是受了極大的苦楚,以身試險才換來了南疆的毒方,換來了大晉邊疆近十年的安康。
南疆戰敗後,送了質子來大晉。
卻再也沒有人抱著我,輕哼著童謠哄我入睡。
也沒人會教我投壺玩樂,獵來漂亮的赤狐討我歡心,在冬日帶我縱馬山野鑿冰烤魚。
我越思念姨母就越恨南疆,我將這些恨悉數發泄在古源身上。
他蝸居在長樂宮小小一隅,嚴冬沒碳又四面透風,酷暑時我又命人封上所有窗口。
宮裡的人,慣會見風使舵。
平日裡,礙於他的身份,明面上不會那麼明目張膽。
見我不待見他後,紛紛明裡暗裡地欺負他。
父皇敲打過幾句:「堂堂南疆皇子在你的長樂宮裡做太監,傳出去成何體統?」
「隻要父皇不說,我不說,誰知道?」我辯解道,「都說宰相肚裡能撐船,可我不是宰相,我是小女子呀。」
質子也是客,我大晉泱泱大國自不會缺了待客之道,虧待了他。
但我沈樂熙天生心眼小。
沒有容人之量。
父皇說不過我的歪理,隻好無奈道:「莫要胡鬧。」
這句話算是父皇允了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畢竟南疆山高路遠,隻要質子不S就沒有開戰的借口。
隨我開心就好。
易翰墨並不知曉,我雖一直凌辱古源,但我面上裝得好。
我那些不為人知的陰暗面,隻有古源知曉。
罰跪、鞭刑、烙刑……我隻要不高興就會拿古源出氣。
古源不再被我欺辱的轉機是在寒冬臘月。
我帶古源去後山,讓他在深冬跳進湖裡為我抓魚。
南疆幹燥湖泊少,大都不善水性,他怕水。
我讓白桃為他披上棉袍。
「天氣冷,千萬別凍著了。」我眨眨眼。
棉衣浸透了水,會變得無比沉重。
我自會在古源嗆幾口水,快沉下去時,讓人救他。
他在岸邊薄唇緊抿,「公主真想吃魚?」
「那是自然。深冬的烤魚多有滋味,你這種爹不疼娘不愛的人當然不知曉。」
我話音剛落,他就撲通一聲跳進湖裡。
真是沒勁。
我還想看看他怕得兩股打顫,跪地求我的樣子。
不過,我折磨他許久,他好似從未求過我,向我討饒。
每次都是逆來順受,由著我的性子。
湖裡開始咕嚕咕嚕冒泡,我連忙讓侍衛下湖救古源上岸。
結果侍衛說他未活動筋骨跳下去,腿抽筋使不上力氣。
「少說廢話!南疆王子S在這,你也得陪葬,懂嗎?」
我偷跑出來使壞,隻帶了一個侍衛,沒想到他會關鍵時刻拖後腿。
幾番折騰,才將古源拉扯上岸。
原本計劃隻嗆他幾口水,撈上岸後他臉色蒼白,氣息微弱。
手裡卻緊緊地握著一條鯉魚。
遭了!
玩壞了!
大概這輩子我都不想吃魚了。
古源高燒半月餘,我也被父皇罰跪在殿外。
鵝毛般的大雪絮絮落下,父皇竟還不招呼我進殿喝杯熱茶烤烤手。
這次他是真生氣了。
我也知曉,是我玩過頭了。
雖然南疆送來的質子不受寵愛,但也頂著南疆皇子的名分。
若是S在大晉,南疆王不會善罷甘休。
我自知犯錯,老實地耷拉著頭。
倏地,身邊多了一個單薄的身影。
「源叩見聖上,聖上萬福金安。」
「源落水一事與公主無關,是源聽聞公主喜愛烤魚,自願抓魚換公主笑顏。卻因不善水性闖了禍事,未曾想連累到公主。」
我側目,發現他衣衫單薄,鞋襪都沒穿,雙腳凍得通紅。
「一切都是源的自作主張,求聖上責罰。」
說完這一長串,古源一陣咳嗽,面上還掛著未退燒的紅暈。
「哼。」我偏過頭,「想用苦肉計騙本公主心軟。」
嘎吱一聲門開了。
父皇再怎樣氣我,也不能看著一個病人天寒地凍的跪在這裡。
此事過後,父皇將古源接出我的長樂宮。
我也未再招惹過他。
10
我及笄的那年月夕節。
南疆調養生息,並和大晉開通茶馬互市,允許邊境的商人們做買賣。
兩國交好,自然不能扣著他們的王子不放。
月夕節前,南疆使臣出使大晉,順帶著接古源回國。
琴瑟鳴動,絲竹入耳。
看見尚書家的嬌小姐朝易翰墨暗送秋波,我氣呼呼地喝了杯酒就退了宴席。
暈頭轉向地走到偏殿休息,發覺自己渾身滾燙,頭腦發熱,滿腦子都是易翰墨那張冷淡俊美的臉。
不太對!
我的雙手不自覺地解開外袍,企圖讓溫度降下來。
熱,好熱!
自幼在宮闱裡耳濡目染,我皇兄娶妃納妾也早,我察覺到自己是誤飲了帶藥的酒。
身後突然多了一個溫熱的懷抱。
我回頭,對上一雙琥珀色的眸子。
古源屈起手指劃過我的臉,「公主,你出了好多汗。」
我身子發軟。
他的手好涼,好舒服。
我掐了掐掌心,強迫自己冷靜。
理智回籠後,我用盡全身力氣甩了他一巴掌,「滾!你也配肖想本宮!」
我怒喝道:「去將易太傅給本宮找來!」
古源眸色暗沉:「非他不可?」
我強行咬傷自己的手臂,用疼痛保持清醒:「你真下賤!哪來的膽子竟敢妄想做本宮的解藥?」
一片寂靜,良久,古源開口:「若他不願來呢?」
「那就綁來。」
不知是不是幼時對古源欺負得太狠了,現下他仍對我的命令馬首是瞻。
易翰墨來了,古源自覺守在門外。
「先生。」我喚他,「學生有難,先生幫還是不幫?」
我站不穩,倒向他,易翰墨虛扶住我。
「學生病了,現下需一味解藥。」
我抬眸看他,眸光流轉。
我母後是京城第一美人,父皇也是氣宇軒昂,我自認,我好歹也是個美人坯子。
「公主發熱了?」他感受到我身上熾熱的溫度,「臣這就去叫太醫。」
我撫上他的雙手,「這病隻有先生能治。」
易翰墨這才意識到什麼。
他推開我,語氣慍怒:「公主莫要胡鬧。」
「學生自幼就愛慕先生。」
對我突如其來的告白,易翰墨慌了。
拂袖欲走,又擔心我狀態不對。
隻好背過身,不再看我。
我從身後擁住他,將頭靠在他的後背。
「我幼年喪母,父皇勵精圖治是個好皇帝。他的心裡裝得下萬裡江山,整個天下的子民,裝不下一個小小的我。」
「宮裡人拜高踩低,怕我又要巴結我,從未有人告訴過我是非對錯,我做事隻憑自己開心。隻有先生耐心教導於我,才未讓我長成御花園裡的歪脖子槐花樹。」
「見先生的第一面起,說想讓先生做我夫君的話現在也作數。先生樣樣都好,臉蛋比過青樓裡的小倌,腦瓜子是整個大晉第二聰明。」頓了頓,我又補充道,「第一聰明是父皇。」
易翰墨唇齒間溢出一聲嘆息。
「你將我比作青樓裡的小倌?」
他回頭看我。
卻又慌忙間偏過頭,緊閉雙眼。
我湊近,氣若吐蘭:「先生為何不敢看我?」
「你若睜眼看我,我不信你兩眼空空。」
我雙手捧住他的臉。
距離近到我能看清他鼻尖的那顆痣,易翰墨睜開雙眼。
他說:「我早勸過,莫要招惹我。」
他的一雙朱唇,妖豔欲滴,像黃泉路上盛開的彼岸花。
我吻了上去。
他微愣,捧住我的後腦勺,掌握了主動權。
月光斜斜地撒下來,照在易翰墨身上,好似羽化飛升的謫仙。
我抓住他的腰帶。
不過,這謫仙終究是被我拽下神壇,共赴紅塵。
11
被古源囚禁的這幾月,為了幫易翰墨養好傷,我表現得很乖巧。
所以他允許我外出走走,在王賬的範圍內。
我聽見慘烈的叫喊聲。
四處尋找,在南疆人硬朗的五官線條下,我看到眾多大晉子民的臉,典型的中原長相。
我走近,看到——
他們面上驚恐,奮力奔跑,身後是許多箭矢。
還有婦人在被箭矢扎透身子時,撲去擋在孩子身前,將孩子SS地壓在她的屍身下。
她臨閉眼前,那雙沾血的手,都未能摸摸孩子的臉。
隻能無聲地說:「別怕,娘親在。」
而高臺上,是南疆大王子的臉。
他面目猙獰,大笑著拍身邊人的肩:「再來!方才奴隸們太少,都不夠我和小弟分出勝負。這次讓守衛再趕些奴隸們進去,我們再比。」
身邊人的面容我很熟悉。
不就是古源的臉。
他應和,將手搭在箭把上,拉開弓。
「這裡還有一條漏網之魚。」
他將箭矢瞄準場上唯一存活的孩子。
我忙衝上前,張開雙臂,孩子躲在我身後嚇得嚎啕大哭。
他看清是我,微皺眉頭。
狩獵場中又被趕來許多大晉的子民,他們驚恐萬分。
人聲嘈雜,古源讓守衛帶我下去。
我不動。
守衛也不敢奈何我。
我環望四周,安撫道:「別怕!我是大晉的順安公主。有本宮在,本宮定會護佑你們!」
周圍安靜下來,他們都睜著惶恐不安的雙眼看我。
有一人率先跪下:「是順安公主!公主來救我們了。」
有人起頭,烏泱泱地跪了一片。
他們都高呼:「順安公主!」
我心酸。
他們痛哭流涕,將我當成救世主。
我大晉的子民何時受過此等苦辱。在南疆不如牲畜,像草芥一樣作人獵場供王室取樂。
我錯了。古源是南疆王子,身體裡流淌著南疆王室的血。
他們嗜血殘暴,冷酷無情。
我竟為這樣的人短暫的心動過。
我為之前的手下留情感到恥辱!
我望向高臺上的人,高聲道:「要S就同本宮一起都S了!」
南疆大王子聽見我挑釁,拿起弓箭。
被古源擋住,又同他說了什麼,距離太遠聽不太清。
大王子拂袖離去。
古源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