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地。
我有些後悔了。
心裡也跟著絞痛起來。
男人半晌支起身體,面容平靜得像是剛剛什麼也沒發生。
隻是通紅的眼尾似乎暴露了什麼。
「沒關系,喬魚,你隻是忘了而已。
「我可以等。」
但我一刻也不想在這裡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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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生和熟悉感交織,讓我腦袋劇痛無比。
或許我更應該在一個安靜的環境恢復記憶。
程柏寒看清了我眼底的堅定。
他掙扎著,幾乎是祈求一般,做出最後的努力:「能不能別走?」
我搖頭。
程柏寒臉色驀地變了。
「想丟掉我?永遠不可能!」
程柏寒起身,什麼也沒帶,也沒穿外套,徑直拉開門走了出去。
我面前隻留下幾張雪白的 A4 紙,白得刺目。
10
在原地怔了很久。
我才反應過來,他沒籤名。
人也不見了。
我聽到車發動的聲音,應該是去了公司。
我有些著急,但腦海裡卻滿是他受傷難過的神情,心底也跟著流淚。
於是隨便收拾了幾件衣服,打車準備去小雪那住兩天。
讓心裡冷靜冷靜。
11
小雪給我開門時。
身上隻裹了一件浴袍。
脖子上斑斑點點的紅色痕跡新鮮醒目。
甚至裸露在外的胳膊和大腿上也全是。
她開門時眼神有些慌亂害怕,強裝著鎮定:「小魚,你怎麼來了?」
我一看,就知道發生了什麼。
「你和你繼兄……」
小雪神色變了一瞬,打斷我:「小魚。」
話音剛落。
她腰間多了一雙手。
一個高個子男人貼上來,在她頸窩蹭蹭,慢慢親吻啃咬:「怎麼穿這麼點就下床了?不是讓你多穿點嗎?一點也不乖。」
小雪頓時瞳孔微縮。
目光似乎求救般祈求我快走。
我了然。
她自顧不暇。
看來收留不了我了。
12
我隻能拿著行李箱重新回了別墅。
陳姨晚上來做飯。
「又和程總吵架了?」
她給我拿來筷子。
「他就這個脾氣,但還是很愛你的。」
現在我一聽到有人勸我「他很愛你」我就火大。
因為我一點也記不起來我們恩愛甜蜜的場景。
內心也感受不到戀愛時的情感波動。
就讓我接受這個莫名其妙的男人,讓我相信他愛我?
陳姨沒察覺到我的心境轉變,繼續道:「明天是你父母的忌日了,花和祭品程總也早就給你準備好放在倉庫,明天老劉會送你,還是那個點。」
我的心念一動。
所以,程柏寒早就知道我父母去世了。
我想起和他說的:「我爸是警察,我媽是律師,我讓他們弄S你。」
他也沒有反駁。
似乎是以為我失憶也丟掉了這部分記憶,怕提起來我接受不了。
一時心裡五味雜陳。
13
第二天。
因為心事重重,我起得很早。
於是劉叔就提前送我去了墓園。
小雨紛紛。
我撐著傘抱著花踏進一片潮湿。
遠遠地,卻見到一個高大的黑色身影立在我父母墓碑旁。
他的傘傾斜著,罩在冰冷的墓碑上。
自己卻淋在雨裡。
我輕輕從後面繞過去。
逐漸靠近他。
因為雨越下越大。
滿世界都是嘀嗒的雨聲。
程柏寒沒有注意到我。
隻是看著墓碑,嘴唇嚅動,似乎在說什麼話。
走近才勉強聽得清。
「伯父伯母,喬魚嫌我年紀大,喊我大叔。」
好嘛。
擱這裡告狀呢。
我氣憤地想踹他一腳,卻聽見他繼續道:
「她說她不愛我了,要和我離婚。
「我好難過。
「她之前每天都抱著我親,說離不開我,全世界最愛的就是我。
「現在都不讓我碰她,她還踩我腳,踹我腿,罵我老男人。
「我真的好害怕,她以後會離開我。
「怎麼辦?伯父伯母。
「我離不開她,如果她要和我離婚,還不如讓我去S,反正我這條命也是她救回來的。」
聽到這裡,我嚇得立馬上前抱住程柏寒,大喊:「我不離婚!我開玩笑的!」
傘掉落在地。
卻沒人管他。
瓢潑大雨裡。
我抱著面前人的腰,摟得很緊。
雨水很涼,面前人的體溫卻高得不正常。
被我抱住時渾身一僵。
我生怕他下一秒就掙脫我開車去自盡,閉著眼睛喊:「程柏寒,你放心,我不會和你離婚的!
「你不是讓我愛你嗎?你等等我好不好?我總有一天會恢復記憶……」
話音未落。
面前人忽然動了。
他轉過身,捧起我的臉,吻了上來。
唇齒糾纏間。
我腦海裡隻有一句話:「尼瑪的,就不能回去再親嗎?這雨水都灌我嘴裡了。」
14
最後被親得腿軟,直接被抱起來。
上車的時候,程柏寒摁住我的後頸,還想親。
我推開他:「回家吧先。」
面前的男人不動了,面色一片傷心和頹唐。
前額的發沾了雨水後被向後梳,露出白皙的額頭。
竟隱隱讓人覺得年輕了不少。
此刻像隻不被主人垂憐的可憐大狗。
我嘆了口氣:「親親親……」
話音未落。
又被人掐住下巴吻了上來。
眼角的淚水也被人吻去,溫柔細致耐心。
讓人心底細細地顫抖。
15
晚上做夢間。
我夢到了過去。
那時我畢業兩年,被辭退了五次。
後來我決定送外賣。
穿著餓了嗎騎手服。
穿行在大街小巷。
直到我遇到一個奇怪的訂單。
來自一棟別墅。
一看就是富人區。
點的外賣卻是一家炒飯。
連著五個月,雷打不動。
每次都是中午 12.30,我送都快送吐了。
他竟然還沒吃吐。
而且明明那麼有錢,不應該是家裡保姆阿姨做飯,或者訂高檔餐廳的飯嗎?
帶著種種疑惑。
我還是接了這單。
因為別墅區太遠,沒有別的騎手願意,於是每次都是我接。
直到有一天,那個訂單消失了。
我直覺告訴我肯定有問題。
雖然也有可能是終於吃膩了再也不想點了。
但內心的疑惑戰勝了理智。
我按響了別墅外的門鈴。
沒人。
等了許久, 剛想轉身時, 卻發現門沒關。
於是我朝門裡喊了幾聲:「打擾了, 有人嗎?」
卻聞見了一股濃濃的血腥味。
從小我的鼻子便異於常人, 可以聞到很多別人聞不到的氣味。
我驚出一身冷汗。
忙推門進去。
找了許久, 才在最高層的浴室,發現了割腕自S的程柏寒。
16
把他送進醫院後, 因為他身邊沒有別的家屬。
那段日子都是我照顧他的。
我也不認識他, 唯一有希望的手機,也在別墅的窗戶底下被發現, 四分五裂。
手腕上的傷也特別深,幾乎是抱著必S的決心。
我有些不明白, 看他這個樣子, 住的豪宅, 應該是特別有錢的那一種, 為什麼會想不開自S?
畢竟我被辭退了五次, 現在送外賣也快快樂樂活著啊。
但未知他人苦,莫勸他人善這點我還是懂的。
照顧到程柏寒醒來後。
我喊他還我錢。
畢竟醫藥費都是我墊付的。
跑外賣的錢都搭進去了。
「你不會賴賬吧?」
床上人面無表情地轉動眼珠,從雪白的天花板一直到面前的我。
終於, 他開口, 沙啞著嗓音:「誰讓你救我的?」
語氣冷淡偏執。
氣得我當即給了他一巴掌。
他不還錢。
我每天去醫院煩他。
逼他吃飯。
「你不能S, 你還得還我錢呢!」
他不吃, 我就往他嘴裡灌。
要不就扇他嘴巴子。
有一次, 我給他帶了他常點的那家外賣的炒飯。
吃著吃著。
他忽然落下淚來。
一邊大口往嘴裡塞, 一邊吸鼻涕。
我嫌棄地給他擦:「诶诶诶鼻涕掉進去了別吃了!」
從那以後。
我經常給他帶那家炒飯。
他的精神狀態也逐漸好了很多。
有時候晚上無聊,我就和他打牌,有時候一起看脫口秀,兩人笑得爬都爬不起來。
晚上怕他又想不開。
我直接睡他床上。
他推我:「沒別的床嗎?」
我閉著眼不耐煩:「要錢,好了快睡吧,我明天還得早起送外賣呢。」
他就不說話了。
晚上回來很晚。
他有時候會等我。
「今天怎麼這麼晚?」
我炫耀著給他看手機頁面:「今天跑了一個大單!一家公司電梯壞了,我爬了二十三樓,多給了我五十塊錢呢!」
程柏寒看著我, 沉默了很久。
最後他問我:「為什麼每天跑外賣,那麼累,還這麼快樂。」
我白了他一眼:「窮人那不得苦中作樂嗎?再說了, 我覺得我送外賣比之前天天被組長罵好多了。」
說罷我從身後拿出一支開得豔麗的花:「鐺鐺鐺!看!玫瑰!今日特價, 3 塊錢一支!」
程柏寒皺眉:「你怎麼舍得買花的?一杯橙汁都不舍得買。」
我又白了他一眼:「總不能因為不幸,就連花也不買了吧。」
程柏寒不說話了,隻是盯著那朵玫瑰看。
一直從花開看到花敗。
後來他告訴我。
「老……老什麼?」
「-「」那家外賣的炒飯很像媽媽做的味道。
所以點了很久。
最後因為太想念了, 沒忍住想去找她。
我聽完後,沒說話。
隻是攬住他的肩膀, 把他抱住。
因為當年我父母去世的時候, 我也一度想不開。
一下子變成無所依靠,沒人要沒人愛的小孩了。
誰能受得了?
一個月後。
程柏寒出院。
我剛送完外賣回來,就看見他西裝革履地站在床邊, 面色平靜地看著我:「我要回去了。」
心底像是酸澀的漿果猛然炸開。
我偏過腦袋「哦」了一聲。
然後又轉頭道:「別忘還錢。」
然後轉身恍恍惚惚就要走。
剛要出門,手被人拉住。
我聽見他聲音有些輕顫:「要不要,和我一起走?」
17
做了一場大夢。
我睜開眼。
淚落了滿床。
身後有人摟住我的腰,抱緊我。
「你是不是, 想起什麼了?」
程柏寒的聲音有些緊張。
我轉身,笑著埋進他的懷裡:「嗯,想起來了。
「我愛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