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進包廂前,我心情都還算不錯。
可推門那刻,我一眼在人群裡,看到了陸辭。
他和七年前變化很大,褪去了年少青澀,舉手投足都是成熟穩重。
我沒想到會在這裡再次碰到他。
陸辭顯然也沒想到。
甚至失手碰灑了酒杯。
包廂內熱熱鬧鬧,江池將我推了進去,不少人起哄著要他介紹。
陸辭盯著我,慢條斯理地笑,「老同學,我熟啊。」
起哄聲瞬間此起彼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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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熟人,辭哥還不趕緊介紹介紹?」
「是得好好介紹。」陸辭靠在椅背上,若有所思。
我們隔著人群對視。
他笑著問我,「你說我是從你偷我腕表的事開始介紹呢,還是你的名字呢?」
一語落,火熱的包廂瞬間安靜下來。
最初起哄的人笑容凝固,看我的神色多了幾分嫌棄。
緊接著,各種注視打量落在我身上。
七年前的場景恍若重現在眼前。
陸辭依舊掛著笑。
江池瞬間冒了火,「靠說什麼呢,別血口噴人啊,我兄弟什麼身份什麼人格,怎麼可能偷你東西。」
陸辭瞧著我,「你自己問他。」
他手指搭在桌沿一下下敲著,那是焦躁的表現。
我的目光落在他身旁空出的座位上。
中間的位置,大概是這場局裡舉足輕重的人物。
陸辭很明顯地想要在這人來之前,把我趕走。
我也笑了一聲,「你在緊張啊?」
陸辭眼裡的笑意瞬間淡了下來。
「不論是七年前還是現在,我的答案都不會變。」
「我裴執從不會做這種事。」
「還有,七年前那隻腕表。」我仔細瞧著他的神色,「你真的丟了嗎?」
8
我沒有等到陸辭的回答。
因為不等他開口。
包廂的門忽然開了。
寂靜一片,陸辭盯著門口,臉色忽然難看。
我沒有轉頭,卻能感受到一道視線精準地落在我身上。
我拽著江池往外走。
擦肩而過時,忽然被人拉住了手腕。
「不吃個飯再走嗎?」
「不必了。」
手腕上的手指下意識收緊了些,蘇甜似乎笑了一聲,「沒什麼話要對我說嗎?」
「沒有。」
「……好」
蘇甜松了手。
包廂的門關了,走廊一片寂靜。
我拽著江池繼續往前走。
走到門口時,身後卻突然傳來了一道腳步聲。
「下雨了。」
蘇甜追上來,又重新拉住了我的手腕。
「我送你們。」
9
江池探頭往外看,地面湿漉漉一片。
果不其然在落雨。
吹來的涼風讓他抖了下。
我掙開手腕,沒有看她,「不用,我開車來的……」
蘇甜沒有給我說完的時間,撐傘步入雨中。
很快,一輛粉色保時捷緩緩停在門口。
我嘆了口氣,終於抬頭和她對上視線。
蘇甜已從當年青澀的少女,蛻變成如今成熟性感的模樣。
那白皙的脖頸上戴著的項鏈,更襯得她整個人美豔到了極點。
蘇甜似乎比學生時代出落的更好看了。
「我開車來的。」我有些疲倦地重復。
蘇甜沒有接話。
她打開車門後,站在門前靜靜看我。
大有一種我不上車就不肯罷休的味道。
很難相信,當年因為覺得我丟人不惜逃課一周的人,如今會在大庭廣眾下,偏執地要送我回家。
僵持片刻,江池已經把我的車開過來了。
我剛邁了一步,蘇甜卻忽然攔住了我。
「你是不是忘了,」
她嗓音很輕,有些委屈地望著我。
「當年,我們沒有分手。」
當年。
這個詞太久遠了。
我在冷風中吸了口氣,淡淡問她。
「那要我現在補充嗎?」
蘇甜怔在原地,她還想再說什麼,陸辭忽然推門走了出來。
看到我和蘇甜,他臉色猛地難看下來。
「甜甜。」
陸辭走過來,不動聲色地站在我和蘇甜中間。
「大家都在等你聊聊我們兩家聯姻的事呢。」
陸辭和蘇甜說話時的語調一直沒變,總是在尾音時,帶著股往上揚的味道。
蘇甜被攔住,我轉頭上車關了門。
蘇甜似乎對他說了什麼,但落鎖時將一切聲音都隔絕在了門外。
我收回目光,在安靜中,有些嘲諷地笑了一聲。
10
車子剛發動,憋了半晌的江池終於忍不住開口。
「我靠,裴總,不解釋解釋?」
江池顯然沒聽到我和蘇甜之間的對話,他湊過來,「你們……什麼關系?」
「高中同學。」
「就是同學?」江池狐疑,「不太像啊。」
「那你還想要什麼關系?」
江池翻了個白眼,
「裴總可要小心了,別怪兄弟我不提醒你,像這種有錢有顏的女人,可是難哄得很啊。」
「你看我那小祖宗女朋友,稍微兇了兩句,現在還沒理我呢。」
江池時不時就要把他那女朋友掛嘴邊。
我敷衍點了點頭,「謝了,今天這局我的原因,改天我請你吃飯。」
「行啊,我得好好挑挑地方。」
「好了我到了,」江池下車朝我揮手,「下次見啊。」
他一走,車內忽然安靜下來。
我開車不久,車子在一處舊小區停了下來。
剛下車,一輛保時捷衝破雨幕,穩穩停在了我面前。
11
雨似乎更大了些。
舊小區的物業有些差,破路燈在雨中一閃一滅。
我沒想到蘇甜會跟過來。
雨水打在傘面上的聲音噼裡啪啦。
似乎每次對峙,我和蘇甜都是在雨裡。
她抬起手臂大概想替我撐傘。
我嘆了口氣,伸手接過雨傘。
蘇甜仰頭看我,「下雨天忘帶傘的習慣你還沒改嗎?」
我視線落在她放在我手臂上的右手上。
中指微微彎著,上面戴著一枚漂亮精致的情侶戒指。
襯得她那隻手格外漂亮。
我盯了兩秒,不知道為什麼,忽然有種塵埃落定的平靜。
「下次我會記得,」我看她,「所以你來做什麼?」
「我們的話還沒有談完。」
蘇甜還在執著分手這件事。
我覺得好笑,「大老遠冒雨跟來,就是為了聽我聽一句分手嗎?」
蘇甜靜靜地看我,「是。」
「好——」我不想再繼續牽扯下去,剛開口,蘇甜忽然挽著我的手臂往小區內走。
「可我不想現在聽,」她邊走邊問,「住哪棟?」
「你到底想說什麼。」
「送你回家啊,淋雨會感冒。」
我停下腳步,猛地甩開她的手,將傘丟進雨裡。
雨滴啪嗒啪嗒地落在身上,很快淋湿了外套。
我在這刻終於承認,自己對蘇甜並沒有表面那樣無所謂。
剛轉學那段時間,每日夜裡,我都陷在那股無法掙脫的痛苦中掙扎。
夜裡睡在醫院冰涼的地板上時,噩夢不止。
我夢到爸離我而去,夢到蘇甜嘲諷地看著在大雨中的我。
蘇甜那譏諷的目光總會在安靜時浮現在回憶裡。
我猛地醒來,透過走廊上微弱的光,確定病床上的人一切正常時,才微微松口氣。
後來,夢中的我不會再痛苦了。
再後來,我也不會再夢到蘇甜了。
我以為一切都隨著時間淡忘了,可在這刻,我發覺這些情緒隻是被藏起來了。
「別再戲弄我了,行嗎?」
「我沒——」
蘇甜在觸及我的目光時,忽然委屈地眨了眨眼。
我嘆了口氣,將雨傘撿起來塞到她手心,淡淡說,「雨大,回家吧。」
沒等蘇甜說話,我轉身往回走。
身後那道視線落在我身上,始終沒有移開。
直到關門後,我才松了口氣。
爬到一半樓梯時,我忽然摸到口袋裡被放了什麼東西。
借著樓道暗弱的光,我攤開手掌,看到手心躺著一枚瑩潤的戒指。
戒指款式和蘇甜手上那枚一模一樣。
12
「怎麼淋成這個樣子?」
剛一推開門,就對上我爸的目光。
壓下情緒,我輕松道,「拿下個項目高興,所幸淋了場雨。」
「怎麼這麼孩子脾氣,還有我說過很多次,天冷多穿一件衣服,等會吃飯了,別睡啊。」
我倒在沙發上,迷迷糊糊感覺爸似乎比之前更啰唆了。
我還是發燒了。
一連燒了兩天一夜。
我爸急得團團轉,我說等我睡一覺就好。
清醒過來時,看到江池已經站在我家廚房燒菜了。
而他旁邊,還站著一個模樣漂亮的女生。
我眯起眼細看,猜到是江池那小祖宗女朋友。
「和好了?」
江池轉頭沒接我的話,冷笑一聲,
「說好請我吃飯,現在反倒還要做好我端到你床上。」
我笑了一聲,「你做的能吃嗎?」
「不吃就滾。」
江池這家伙實在沒什麼做飯的天賦,他那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女朋友更是。
我嘗了一口,識趣地沒開口。
他女朋友名叫謝瑩,比江池小一歲。
這是我和她的第一次見面。
她帶了不少東西,我一眼翻過去,卻都是我愛吃的,滿滿當當擺了一桌。
甚至很多,都是江池不知道的。
我看著那標志性的三大罐黃桃罐頭,沒有說話。
江池吃完著急上班,不打算多留。
我站在門前,喊住了謝瑩。
「對了,既然你們認識,正好這個,替我轉交給她吧。」
謝瑩看著手上的戒指,愣了一秒。
反應過來後,她沒否認,卻也沒接:
「我就是個跑腿的,這個還是你當面還給她吧。」
我裝作沒聽到遞給了她。
謝瑩最終還是接受了。
他們轉身往下走時,江池一邊嫌棄這樓梯破一邊問她,「什麼情況,轉交給誰。」
「不過這戒指有點眼熟啊。」
話語聲漸小,我靠在門上閉眼緩了幾秒,又關門悶頭睡了。
夢中的天總是灰蒙蒙的。
發燒的我坐在路邊,渾身無力。
蘇甜的嗓音糯糯的,有些急,「真的沒胃口嗎,還是得吃點東西。」
我剛想說有些吃不下,抬頭看到蘇甜那著急的眼神,又咽了回去。
改口說,「黃桃罐頭吧。」
「小時候發燒,我爸總買黃桃罐頭給我吃。」
蘇甜是看不上這些東西的,但她還是點了點頭。
「那在這等我哦。」
「好。」
我恹恹地坐在地上,等啊等,終於等到踩著落日餘暉回來的蘇甜。
她拎著沉甸甸的一袋子罐頭放在我眼前,氣喘籲籲地問我,「是這種嗎?」
不止罐頭,還有不少平時我連看都不敢看一眼的昂貴零食甜品。
我驚了兩秒,「……怎麼這麼多?」
蘇甜面色如常地看我,「太便宜了,我每樣拿了點,要現在吃嗎?」
「……」
「蘇甜。」
「嗯?」
「你可真笨。」
「你才笨。」
涼爽的罐頭丟進嘴裡,我說,「一罐,以後買一罐就行。」
「一罐夠你吃嗎,」蘇甜看著快要見底的罐頭,想了想,「還是三罐吧。」
13
醒來時已經天黑了。
這幾天總是綿綿不斷地下著雨。
夢裡的回憶讓我有些煩躁。
我已經很久沒有夢到和蘇甜的過去了。
客廳沒開燈,有些安靜。
我爸還沒回來。
不知道怎麼,心髒突然一下一下跳得很快。
我仰頭灌了半杯冰水,感受著冰涼順著喉嚨往下滑。
那股煩悶卻愈加明顯了。
我拎著外套想出門透透氣,順便去夜市找我爸。
創業成功後,這兩年物質條件好了不少,可我爸還是要堅持他的老飯碗。
剛出小區門口,就看到那輛保時捷停在不遠處。
這種舊小區,很少會有這種豪車出沒。
不少路過的人都忍不住多看幾眼。
車主靠在車旁,眉眼浸了夜晚的湿氣,轉頭看過來時,五官和回憶裡的蘇甜漸漸重合。
「那枚戒指,就是留給你的。」
她開口,嗓音有些悶,不知道在這夜裡站了多久。
「家裡的確商量著和陸家的聯姻,可我沒同意。」
「腕表那事過後,我想要快點幫你解決,可那一周家裡忽然出事了。」
「我忙得焦頭爛額,再回到學校時,發現你已經轉學了。」
「裴執……我從沒想過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