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闕一手握住鳳翎劍,一手牽著鴻兒。
「盈兒,我日夜兼程將我們的孩子帶來了,你不是喜歡籍州嗎?以後我們就定居在這裡好不好?」
空中彌漫著血腥氣,家丁們七橫八豎躺在地上呻吟。
我憤怒道,「寧闕,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你的債還完了,從今後我們兩不相欠,你為什麼還要傷害無辜的人!」
「我不是喜歡籍州,我是喜歡沒有你的地方,趁我沒報官前趕緊走,一會兒我的丈夫該回來了。」
聽到我丈夫兒子,寧闕一聲苦笑,「你還想騙我到何時?我都打探清楚了,聶禹隻是你的東家,這幾年你孤身一人,沒有再嫁。」
一旁的鴻兒也道,「母親,回來吧,從你走的那日,父親就魂不守舍,劍也不練了,到處尋你的蹤跡,你回來,我們一家團聚。」
我諷刺道,「你不是要認簡雲當娘嗎,怎麼,你的雲娘親呢,今日沒一起來嗎?」
鴻兒面色一哽,「你才是我親娘,她..她不過就是個騙劍譜的賊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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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著鴻兒的話,我雖沒有了解始末,心裡也覺得暢快。
你們心心念念的人,到頭來不過是為了利益而接近你們。
聽到簡雲的名字,寧闕臉上出現一抹憤怒,「這個賤人,接近我也不過是想偷取鳳翎劍譜!
她偷取劍譜後,被母親發現,竟然狠心將母親打成殘疾,就連爹爹也不是他的對手,被她挑斷手筋。」
我面不改色,心裡暗爽,「哦?然後呢?」
「最後是我傾盡絕學,廢了十年功力,才將她打敗。」
合著是全家都殘了,這才想到我了。
想讓我繼續回去當嬤嬤,伺候她們。
果不其然,寧闕下句話便是,「母親嘴裡時常念叨你,說你是她的好兒媳,以後一定加倍對你好。」
「你還不知道吧,你父親已經成了知州的案牍,很是風光,還有你哥哥,在鳳翎山莊下的鋪子當掌櫃。」
他說的這些,表面上是在照拂喬家,實際上還是在威脅我。
可我已然不在乎了。
我隻是靜靜聽著他絮叨,看似討好,實則顯擺功績。
直到他將所有的人說完,開始說鳳翎山莊我喂養的那條大黑狗。
我打住他,「寧闕,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能意識到,我根本不會回去。」
「你們,還有喬家,我都不要了,明白嗎?」
我說得風輕雲淡,卻又無比堅定。
寧闕不可置信地看著我,「鴻兒呢?鴻兒你都不要了嗎?」
鴻兒嗫嗫看著我,眼中閃出光彩,「母親,鴻兒還小,真的不能沒有您。」
不愧是名門養出來的少爺,一開口便知道怎樣抓住我的心。
我看著這樣肖似寧闕的臉,心中毫無波瀾,「我雖生了你,卻也沒管過你,你我母子情分淺薄,如今這話,是誰教你的?」
這下,鴻兒也如寧闕一般不可置信看著我。
11
他們都以為我還和從前一樣,隨意說幾句好話就會心軟。
「寧闕,我喬盈這輩子都不會再跟你回寧家,你我之前從未連心,又何來重歸於好一說?」
我看著寧闕的眼睛,步步逼近。
「你不是發現了愛我,而是發現了我的用處,再用愛的名義綁架我,去為你們寧家當嬤嬤。」
「這樣,既能顯示出你的一往情深,又能卸下你在寧家的重擔安心練劍,而我喬盈,不過就是你傳揚美名的工具。」
曾經,我也如萬千少女一般,接受著自己的命運。
甚至於放下心結,開始期待今後同他舉案齊眉。
可他沒有。
他如一個旁觀者一般,靜靜看著我被寧夫人羞辱,看我在寧家成為一個透明瓷瓶。
所謂的道歉示好,也不過是權衡利弊下的考量。
並非出自真心。
「什麼天才劍者,絕世高手,不過爾爾,徒有其名而已。」
我每說一句,寧闕的臉色便白一分,直至最後劍也拿不穩。
「我在你心裡,竟然這般不堪。」
「盈兒,不管你信與不信,我寧闕此生唯一愛過的女人隻有你,從前種種都是我的不對,往後,你且看我。」
「若我寧闕在對你做出豬狗不如之事,猶如此磚,碎裂不存!」
話畢,寧闕帶著鴻兒飛身而走,同一時間,二人腳下石板忽然碎裂,砰的一聲爆開。
寧闕下定決心要做出改變。
先是買了與我相鄰的庭院,又將打傷的家丁一一進行補償。
當日寧闕存心報復,聶禹傷得格外重些。
此時因我而起,我自然得全心全意照顧他。
豈料隔日寧闕便帶著一摞金錠上門賠罪。
他不走正門,直接躍入院牆。
正巧看到我一勺一勺給聶禹喂藥。
「那日是我對不住聶兄,聽聞聶兄是繡花的,商人重利,我夫人在你處多有叨擾,這些東西還請你收下。」
看似賠罪,實則傲慢無禮。
聶禹似乎未覺,隻是哎喲一聲。
「怎麼了,哪裡疼?」說著,我又向他身後墊了一個墊子。
他胳膊上纏著白布,繞到脖頸處。
原本是翩翩公子,卻多了幾分滑稽。
寧闕黑了臉,說既然是他不對,往後這幾日他來照顧聶禹。
氣氛冷卻,屋外又響起靈兒的哭聲。
我放下藥碗飛奔出門,在回廊裡看到哭得撕心裂肺的靈兒,還有站在一邊,一臉憤恨的鴻兒。
靈兒身上的衣服都髒了,哭得撕心裂肺,慌忙往我懷裡鑽。
我一邊安撫,一邊問發生了何事。
「嗚嗚嗚,喬姨,他說我是沒娘養的孩子,自己沒娘,就要霸佔別人的娘親。」
我瞪著鴻兒,「你是不是這樣說了?」
「是!這本來就是事實,你是我娘,她霸佔了你三年還不夠嗎!」
我抱起靈兒,轉身看著鴻兒,「我生下你後也沒管過你,那你是不是也是有娘生沒娘養的東西?」
寧闕聞言趕來,正好聽到我說這句話,「管好你自己的兒子,若還有下一次,那我不會再給你見到我的機會。」
12
我悉心照顧了聶禹一個月。
在這期間,寧闕不論如何討好,我皆不為所動。
甚至多次惡語相向。
聶禹咳咳兩聲,用虛弱的語氣讓我不要動氣。
「盈兒的脾氣是有些倔強,寧賢弟多多包涵。」
寧闕更加生氣,手中的鳳翎劍都在微微抖動。
「商人重利善攻心,今日我算見識到了。」
「盈兒,當日我隻打了他的脖頸,是他自己劃傷後栽贓給我,還有那個聶靈兒,是她整日出言不遜,惹怒鴻兒,你卻隻會怪我們父子倆!」
「夠了!」我厲聲打斷。
「他們的我比你清楚,有空說這些,還不如想想你除了使劍,還會些什麼!」
昔日寧家對我做的每件事,都像是回旋鏢一樣扎在他自己身上。
他不論多低微,多討好,我隻會冷著一張臉,繼續對他冷嘲熱諷。
還有鴻兒,也收斂了自己的脾性,知道給我端茶遞水,甚至會刻意去排隊買五芳齋的糕點給我吃。
我會收下,在他眼睛迸發出光芒時,當著他的面將糕點全部給靈兒吃。
靈兒抱著我甜膩膩道謝,將第一塊糕塞進我嘴裡。
我就著她的手吃了一口,刮了下靈兒的鼻子,「真甜,和靈兒一樣甜。」
聶禹無奈搖頭,「她滿嘴的牙都掉了,你還要喂她吃甜食。」
我們三人打鬧時,寧闕和鴻兒直愣愣在一旁看著,宛若局外人。
那日之後,寧闕三日都沒再來。
我調侃聶禹的病再不好,繡房恐怕就要沒生意了。
聶禹臉色一紅,「盈兒,其實我...」
聶禹話還沒說完,隻聽見門砰的一聲被撞開。
寧闕渾身是血,跌跌撞撞進來。
「盈兒,仇家尋來,我功力減退,隻想在臨S前見你一面……」
鮮血將白衣染成了紅色,寧闕面色雪白,豆大的汗從額頭落下。
我上下打量他一眼,「仇家尋來,你還跑到我這裡來,是想讓仇家一起把我們S掉嗎?」
話畢,隻見一黑衣人蒙面人踏月而來,一個閃身進了院牆。
「寧闕,納命來!」
寧闕捂著心口,提起鳳翎劍勉強應戰。
寧闕負傷在先,節節敗退,嘴裡還大叫,「盈兒,快走!」
「好啊,今日我就讓你們做一對苦命鴛鴦。」
黑衣人將寧闕擊退,利刃直衝我而來。
千鈞一發之際,我和寧闕同時出聲,「不!!」
利劍刺入臂膀,寧闕護在我身前,轉頭看向我。
而我,閉著眼睛毅然護在聶禹身前。
黑衣人閃身不見,徒留寧闕震驚,「你..竟然真的深愛他至此?!」
我沒回答,隻是說,「你受傷了,再不去醫治,你會S。」
「喬盈,我們之間,真的沒半分可能了嗎?」
「我的悔過,在你眼裡就是笑話對嗎?」
寧闕指著驚魂未定的聶禹,黯然神傷道,「他難道就對你一心一意嗎?他就沒有自己的算盤嗎,你能接受他對你利用,就不能原諒一次我的錯誤嗎?」
我嘆了一聲,「寧闕,昔日你毀我清白,我也想過原諒你,跟你好好過日子,可你放任你娘辱我在先,奪走鴻兒在後,又跟簡雲暗通款曲。」
「你所謂的幡然醒悟,就是每日纏著我,跟聶禹爭風吃醋,說些有的沒的,來顯示你的主權。」
「寧闕,你什麼時候廢物到要用自己當筏子,找個所謂的仇家弄傷自己,來博取我的同情?」
寧闕幾乎要站不穩,喃喃道:「怎會...」
「你想問我怎麼會知道嗎?你心裡有多看輕我,才會覺得我在鳳翎山莊六年,什麼都沒學到。」
「那刺客聽你之命,隻找不要緊處下手,甚至腰間的鳳翎玉牌都沒摘。」
「承認吧,寧闕,你的一雙眼睛,從沒平等看我,你卻還要我愛你,何談愛?」
寧闕一口鮮血噴出,隨裡的血一股接著一股。
我不為所動。
錯了就是錯了,錯過便是錯過。
我喬盈這輩子,從離家的那一刻起, 就不會再走回頭路。
14
寧闕帶著鴻兒徹底走了。
臨走時,他來同我告別, 說自己錯得離譜,也不會再強求我。
唯願往後鴻兒想娘親時,還能再見我一面。
我道,「不必了, 我與他母子情分淺薄, 從此大家各自安好便是。」
鴻兒怯生生站在一旁,低下了一貫揚起的下巴,真心實意說了一句,「娘親, 對不起。」
我沒有回應,隻是說了句一路順風。
轉身, 聶禹抱著靈兒在不遠處等我。
「家裡做了你最愛吃的糖醋魚,回家吧。」
靈兒朝我伸出手要抱抱。
這一次,我沒有接過靈兒。
「多謝你這三年來的照拂, 繡房那裡我已經交代好了, 這個月的花樣也已經繡好,待會兒便啟程去別處了。」
「去別處?」
「是。」
聶禹慌忙道, 「盈兒, 我對你的心意昭然若揭,若你願意, 我明日便可迎娶你為正妻, 直到遇見你,我才知世間有如此堅韌聰慧的姑娘。」
「喬盈, 我與寧闕不一樣, 可否給我一次機會。」
靈兒也抹著眼淚, 「喬姨,你來當我的娘親吧,靈兒不能沒有你。」
我搖頭,笑道, 「聶家家大業大,聽聞你雙親在京城還有官職,想必也不會容納我這樣身世的女子。」
「或許, 我這人血裡有風,這一生注定是要漂泊的。」
我跟聶禹和靈兒吃了最後一頓飯。
聶禹問我想去哪裡。
「不知道, 船開到哪裡, 便是哪裡吧。」
聶禹給了我五千兩銀票,讓我帶著防身。
還問需不需要送我一程。
上船前一刻, 他眼中盛淚, 似有萬分不舍。
我卻道,「你書房裡那幾卷書畫等天晴了拿出來曬曬吧,可別生霉。」
聶禹梗在原地。
他以為我不知。
那畫中女子與我有六分相似。
他對我的深情不似作偽。
話還沒說完,我的丈夫從風箱中抬起頭,
「(我」不過後來, 我不也拿他當成報復寧闕的擋箭牌了嗎。
所以啊, 我們扯平了。
我隨意上了一輛船。
船家劃著船槳繞過蘆葦,笑道,「姑娘說走就走,也不問問這是去哪裡。」
我朗聲道, 「任它去哪,天地寬大,自有我的一番歸處。」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