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世子眼瞎腿瘸,大師算出我八字旺他,侯府便大手一揮五百兩銀子抬我做妾。
我當時兩眼一閉,想著什麼活不是幹呢,於是兢兢業業地伺候他。
可世子矜貴,壓根瞧不上我這樣粗鄙的農婦。
我精神肉體雙重折磨,終於在第五年守得雲開見月明,世子好了!
夫人笑吟吟問我想要什麼,我點頭哈腰極為虔誠地開口。
「妾就要回家去了,若是能將院中江雲江海兩個侍衛給妾,妾感激不盡。」
我沒注意到身後世子陰鸷的目光。
「你果真早就紅杏出牆了,難怪急著要走。隻是一次要兩個,你吃得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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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說兩個,五個十個都行啊。」
地裡馬上秋收,等著漢子們呢!
「田翠翠,你很好。」世子咬牙切齒,紅著眼放下簾子。
哇,這是他第一次誇我嘞!
1
我是田翠翠,因為生下來的時候爹娘希望我可以讓田裡的菜全都翠綠綠水靈靈的。
我原本以為自己會和娘親一樣,長大後嫁一個莊稼漢,過平安普通的生活。
為此我還特意在小時候便和隔壁柱子哥約定好嫁給他。
卻沒料到在十三歲那年,一頂雪紅的小轎打破了我的計劃。
爹娘跟前擺放著一大盤銀票,坐在他們身前的年輕女人操著一口很好聽的官話。
「翠翠明面上做妾,但實際上是把她當正經娘子看的。他倆八字合適,等世子好了,到時候自有更好的前程。」
「五百兩呢,你們想想,全村上下的骨頭都上了稱可都不值這麼些錢。」
「再說,去侯府總比跟著你們成日在地裡刨食來得輕松吧?」
2
我賣身這件事,爹娘完全尊重了我的個人意願。
我望著頭頂上不斷往下滴水的破瓦,把五百兩銀票鄭重其事放到娘手中。
「有錢不要王八蛋。」
就這樣,我坐上了那頂雪紅的轎子。
柱子哥跟在我身後朗聲喊我,我掀開簾子,朝他招手。
「你等我回來!」
其實我也不傻,侯府世子體弱多病的事在我們這都是出了名的。
我尋思他大概活不了多久,我裝模作樣照顧他幾年,到時還能回村。
柱子哥生得壯實,眼睛圓圓的,人也老實得很。
他聽到我這麼說,果真放心地停下了腳步。
「那我等你哦,翠翠!」
3
我坐了一天一夜才進城,後面我又換了馬車,再又是烏青紗棚的小轎子。
臨近天黑時,我才從一扇堪堪兩人並行的小門進了侯府。
第一夜我沒睡,婆子們查看我全身,連裡褲都脫了。
「你們看我屁股做什麼?」
我有點惱,婆子們這才訕訕松開手。
「是完璧之身。」
她們對視一眼。
「牙口也不錯,聞著沒什麼異味。」
我們村隻有買驢才這麼看,買牛馬都不會,我牛馬不如了。
她們將我塞進水桶裡,給我上上下下裡裡外外洗幹淨,又給我換了一套幹淨嶄新的衣裳。
穿著這身衣裳我心裡頭才有點松快了,這麼好看的衣裳我在村裡見都沒見過。
「領著去見大夫人吧。」
4
侯府很漂亮,領著我的姐姐們也生得美麗。
村裡的人都說進城做奴才的日子苦,但我望著她們紅撲撲的小臉蛋,卻覺得這話不對。
做丫鬟也不差嘛。
「到了。」
最高挑的那位丫鬟在宮燈下對我們比了個噓聲,她靜悄悄走到門邊,俯身敲了敲精致的玉環。
「夫人。」
「進來吧。」
她們這才躡手躡腳地開門,有個丫鬟在我腰間使了把力,給我推到了大夫人面前。
大夫人比我想象中年輕,眼睛亮晶晶的,她笑著叫我不必多禮,隨即轉眸看向坐在輪椅上的人。
我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第一眼,我先是屏住了呼吸。
後來世子教我念詩的時候,曾經提起過李太白的一句,「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
我對世子說:「我第一眼見你的時候就這麼想的。」
世子皺眉,斥責我胡言亂語讓我滾。
他性子捉摸不透,隨時爆炸。
「這就是大師給你算的好姻緣,有她在身邊,你的病肯定會好的。」
世子睜著黝黑的眼,可眼神沒有半分波動,他好像看不見。
他看起來年紀並不大,眉間一點紅痣更顯年輕,但嘴巴卻緊緊抿著,露出嫌棄的表情。那一年,世子不過十三,還比我小兩歲。
「村姑,身上還有臭味。」
他開口,好傷人。
「胡說,我剛洗過澡。」
世子指尖動了動,隨後歪頭輕笑。
「鄉巴佬不是洗一次澡就能洗幹淨的,你家很窮嗎?五百兩就賣了親生女兒。」
我眼圈微紅,大夫人斜著眼睛望我。
「是啊,我家屋頂都是破的,所以不得已賣了我。」
5
沒錢這種事是不需要內疚的,我爹娘的爹娘的爹娘,都是種地的。
秋收冬藏,一年累到頭也掙不到十兩銀子。
他們沒錢不是因為不夠努力,隻是命運使然。
我從不覺得窮這個字是刺耳的髒話,所以自然也不能理解世子為何用那樣鄙夷的語氣質問我。
沒錢隻能賣女兒,不然還能怎麼辦,全家人手拉著手給自己挖個坑等S嗎?
「切。」
世子別開頭,嘴邊的冷笑止不住。
「母親,你確定這個沒臉面的村姑能讓我的病好起來?」
大夫人臉上的笑有點掛不住了,她柔聲細語地勸說。
「大師不會有錯。」
世子不耐煩敲了下手邊的銀鈴,他身邊懂事的小廝迅速俯身將他推走了。
搖曳的燭火下,年輕漂亮的侯門主母擦了擦眼角的淚。
她先輕聲對我說了句抱歉,「他從前性子不是這樣的。」
「不要緊。」
我搖搖頭,好歹人家給了五百兩,給我點氣受也正常嘛。
「你叫田翠翠?」
「嗯。」
「這名字好聽。從今往後你就住在禹之的院子裡,與他同吃同住。他身子不好,院子裡藥味重,也要辛苦你了。」
大夫人像一尊得體溫潤的玉觀音,她講話聲音也甜絲絲的。
「奴才知道了。」
6
負責帶我的正是那位高挑的丫鬟,她叫金釵。
「其實世子爺從前不是這樣的。」
這句話我第二次聽了。
她帶我穿過回廊,提著的蓮花燈在她手邊就像是池子邊搖搖晃晃的真蓮花。
回廊左右不知種的是什麼花,香氣宜人。
「八歲那年世子生了一場重病,落下了腿瘸和眼瞎的毛病。自那之後,他的脾氣就……。」
金釵也嘆氣,和大夫人一樣。
「但他嘴上說話再怎麼難聽,心終歸還是好的。翠翠,希望你真的能幫世子。」
金釵轉眸看了我一眼,那眼神似乎把我當成了這個看似華麗實則灰蒙蒙一片的侯府裡最後一根稻草。
我想回她一句你放心,可心裡卻打鼓。
我拿了五百兩來做妾,盤算著世子S了就回去的,若是答應她,豈非口是心非。
所以我隻好咧嘴笑了笑。
金釵見我笑,也沒來由跟著一起勾唇。
她領著我到住處,一間不大的屋子,裡頭陳設倒是很全。
「今日不早了,明日我再告訴你怎麼伺候世子。」
床上的被褥也都是鋪好的,整整齊齊,比我家還強些。
金釵將燈點燃。
「好夢。」
我這一夜睡得很安穩,就是有一點想家。
7
世子比我想象中難搞得多。
吃食不用我操心,我隻負責日常茶水和他的起居。
但他喝茶的規矩太多,非要我點盞。
雖是個瞎子,但我的沫子若是打得不好,他鼻子一聞便知曉。
他還愛寫字,非要叫我在旁邊磨墨,墨汁一旦力道不對,他就對我冷嘲熱諷。
總歸都是些粗鄙的村姑之類對我來說沒有什麼S傷力的句子。
但他若隻是罵一罵也沒什麼,關鍵是一直要求我重新來,一天下來,我胳膊酸疼無比。
「如何?」
我將最後一盞茶遞到世子鼻尖,外頭天色已黑。
「練習一天也隻能做到這般,的確跟我想象中一樣蠢笨。」
世子抬手便將那碗茶打翻在地。
「你叫田翠翠,這名字也難聽。」
世子長得神仙一般,開口比淬了毒的刀子還狠。
我一邊告訴自己忍住,一邊彎腰撿碗。
「這碗掉地上了就不能要了。」
世子嫌棄地皺眉。
「真的不要了?」
我臉上露出喜色。
「嗯。」
「那賞給奴才吧。」
這樣精致的白瓷碗,我爹娘從來沒用過。
「田翠翠,你家是種地的還是撿破爛的?」
「主業種地,副業撿破爛,專門撿世子爺您不要的。」
8
世子沒有阻止我撿破爛,所以我天天都在撿。
等到侯府開宴席,後花園曲水流觴,我也佝偻著身子悄悄撿貴公子們遺落的物件。
隨便一個都夠我們家半年的嚼用。
隻是沒想到我鬼鬼祟祟的行為引起了注意,一個打扮清秀的男子揪住我的胳膊。
「禹之,這就是你納的妾?」
世子順著聲音轉頭,他雖然看不見,眼珠子卻動了動。
「你又在做什麼?」
他不耐煩開口。
「妾沒做什麼。」
那男人卻推了我一把,我兜子裡的東西對著我狠狠摔在地上全都掉了出來,引起哄堂大笑。
「禹之啊禹之,你眼睛瞎了,怎麼心也盲了呢?」
「這種粗鄙的女子居然也留在身邊,實在是有辱風雅。」
「瞧她一臉的窮酸樣,連我不要的帕子也撿了去,禹之,我看你們侯府上下都瘋了,竟相信一個神棍說的話。」
世子臉色陡然變冷,平時的他隻是淡淡的刻薄,但今天看起來倒像是要S人。
他是因為我被嘲笑的,該不會要S我吧。
「田翠翠,站起來。」
我顫顫巍巍起身,艱難邁步走到他身邊。
「你拿了他們的東西?」
「沒有,我隻是撿他們不要的。」
我拿出那方帕子,絲綢質地,但是沾了酒,所以那位公子才扔掉。
「若是你還要,我還你吧。」
方才搖著折扇的公子不屑一顧。
「陳堇,這帕子你還要嗎?」
世子又開口問。
「我要這東西做什麼,隻有下賤之人才會要如此骯髒之物。」
「當初你父親的官職不也是一個頭一個頭磕回來的嗎?」
世子冷笑,眾人臉色都變了。
「你們當初如何登門求我侯府的,都忘了?」
世子今年不過十三,又瞎了眼斷了腿的,量誰也想不出他會說出這麼肅S的話。
「不然你回去問問令堂,還想不想再磕一次頭。」
這群紈绔子弟們年紀都不大,可能也都是第一次見世子這樣。
本身喝點馬尿所以飄了,如今世子幾句話問下來,全都清醒地慘白了臉。
「我知錯。」
陳堇立馬改口,生怕世子真的去告狀。
「打狗也要看主人。」
世子語氣冷冽。
「是,世子爺,我們再也不敢了。」
9
眾人訕訕散去,我趕緊湊到世子跟前。
「哇,世子爺您方才太厲害了。」
世子臉色有所緩和。
「哪句話厲害。」
「打狗也要看主人這句。」
世子沉默,隨後用看不見的眼睛來回掃我。
「田翠翠,我真想看清楚你的臉皮究竟有多厚。」
「這還不簡單嗎?」
世子不解,我抓起他的手往我臉上招呼。
世子指尖蜷縮,臉色有異。
「你做什麼!」
「看不見但摸得著啊,世子爺您摸摸您摸摸,用揪的更清楚。」
世子緩慢地挪動自己尊貴的手指,隨後果真大力地揪了我的臉一下。
我叫出聲,他卻罕見地勾唇。
「摸起來粗糙無比,你還真是個村姑啊。」
「不然呢,跟誰騙你一樣。」
臉痛得不行,這小子真是沒收一點力氣。
「我三歲就下田了,世子爺您知道嗎,夏日裡頭太陽毒,但地裡的野草苗一點也不怕太陽曬。太陽越曬他們長得反而越好,所以我就隻好撅著屁股頂著太陽一波波的拔。」
「我的臉就是這麼變粗糙的。」
我一邊推他回去,一邊跟他碎碎念。
「你是想和我說,縱然是野草,也有堅韌不拔的生命力嗎?我也要像野草一樣才行。」
世子抿唇,輕聲問道。
「啊不是,世子不是野草。」
我搖搖頭,轉眸看見白玉蘭高高地長在樹尖上。
「世子是玉蘭花,漂亮高貴,幹幹淨淨的。」
就是嘴毒了點,這話我在心裡默默說。
世子沉默了片刻,隨後歪著頭,「田翠翠。」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