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瓶畫得最精致的 kitty 貓,曾有人花三百塊買,他都沒賣,當時三百塊夠我們半個月房租了。
因為那是他親手畫了,要送我的。
「等我有錢了,買最大的房子,給你裝一整個屋子的 kitty,好不好?」
後來有了小喆,我們也有了錢,但這份曾經的炙熱,卻不曾拋卻。
小喆三歲時,裴司砚就親手教他。
畫得最好的那瓶,是父子倆一起動手的,我做了收尾工作。
畫的,是小喆最喜歡的向日葵。
代表了陽光和生命,是小喆對媽媽的祝福,也是小喆對小朋友們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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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現在,都碎了。
沈初雪慌亂間,還踩在了上面。
她欲蓋彌彰地解釋:「嫂子,你別誤會,我受傷了過來找師哥,他剛好洗過澡。」
我完全聽不進她說什麼,隻SS盯著她腳下的殘渣。
這一刻,似乎有個聲音對我說。
什麼都沒了。
一切都沒了。
裴司砚見我臉色不對,上前來扶我,「若若?」
沈初雪順著我的視線,看著腳下的沙子,試探道:「嫂子,這兩瓶沙畫……是你送給師哥的吧,真對不起啊,我是不小心的。」
我看著她虛偽的臉,再也無法忍受,掙脫了裴司砚,瘋了一樣衝上去打她。
「那是小喆送我的,小喆送我的!」
沈初雪尖叫著,艱難地閃躲。
裴司砚衝上來抱著我,還替她說話:「你冷靜點,小雪她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就可以毀掉別人的念想嗎?
我痛不欲生,抓住了他的領口,質問他:「兩瓶沙畫而已,不重要是嗎?那我問你,基金會呢,向日葵基金會呢?!」
裴司砚定住。
他的沉默讓我徹底絕望,身體就像是繃緊了的弦,在這一刻到達極限。
見我情緒激動,裴司砚抓住我,皺眉道:「基金會很快就會落成,隻是要多等幾個月而已,你到底在鬧什麼?」
「你還想騙我!」
我SS揪住他的衣服,痛到渾身發顫。
「你害S了你兒子!現在還要連最後一點給他的東西都要奪走,你不配做小喆的爸爸。」
「我都快S了,你還要我等。」
「我等不起了……裴司砚!」
聽到我控訴他「害S小喆」,他臉色大變,可聽到我說,我快S了,他才是肉眼可見得慌了。
「你胡說什麼?什麼快S了!」
「想要什麼好好跟我說,別拿這種事來胡鬧!」
就在他質疑的時候,我忽然瞪大雙眼,表情痛苦扭曲,殷紅的鮮血再也壓不住一口吐了出來!
8、
我直直地倒了下去,裴司砚接住了我的身體。
恍惚間,我聽到他慌亂地呼喚,還有失控的喊聲。
叫醫生,叫醫生!
可惜,就算有醫生,也救不了我。
我的精神和肉體,都變得支離破碎。
「病人情況惡化明顯,如果積極治療,存活率還能提高一點。」
聽到這個消息,裴司砚站在我的床邊,崩潰大哭。
多少年了,沒見他哭過。
上一回,還是我被沙畫瓶的碎玻璃割到手,他一邊責怪我不小心,一邊流了眼淚。
他更自責:若若,是我沒用,讓你受苦了。
十年後的今天,他有了很多錢,不用再賣沙畫,但他給我的傷害,卻遠超從前。
裴司砚,他騙了我。
他說過不會再讓我受苦的。
面對我的麻木反應,他撫著我的臉,不住地解釋:「基金會一定會落成,若若,你相信我。我沒有背叛你,也沒有拿走該給小喆的東西。」
我默默閉上了眼睛,沒有再聽的欲.望。
之前很忙的人,現在卻好像多了很多時間,沒日沒夜地守在我床邊。
沈初雪來找他,他竟然在走廊上對沈初雪發了火。
他讓她滾。
沈初雪哭著跑開了。
我覺得可笑,置之不理。
基金會短期內無法落成,那我也沒必要堅持,裴司砚說得不錯,在這個世上我已經沒有親人。能支持一個人活下去的愛、理想、恨以及信仰,這些我一樣都沒有。
我隻是想念小喆,早點去見他,更讓我充滿期待。
我不再見裴司砚,哪怕是在醫院,也常常半夜獨自坐在窗邊看月色。
因為不配合治療,情況比以前越來越差。
裴司砚幾次來求我,就差給我下跪了。
「若若,就當是為了我們的小喆,你堅強一點,好嗎?」
我沒有回答。
隻是在他無數次開口後,才說了一句:「裴司砚,我想吃雞蛋醪糟,以前那個街口王師傅做的。」
這是我最近一個月,唯一一次對他提要求。
裴司砚大喜過望,連連點頭。
「好,我去買,我親自去買!」
我扯了扯唇角,靜靜地看著他。
有那麼一瞬,他激動的樣子,讓我看到了十年前的他。
那時……
真的很好。
我忍不住伸手,想要撫一下他的臉。
他靠近了過來,握住我的手,紅了眼睛。
「若若,你等著我,我很快就回來。」
「好……」
裴司砚把我安置好,出門了。
我轉過身,從門上玻璃,還看了他一眼。
他對我溫和地笑著。
我陷入了沉睡,分不清現實與夢幻。
警察的電話打來時,我尚且以為自己幻聽了。
裴司砚出了車禍,情況危急。
復制一般的劇情,唯一不同的是,當年小喆被車撞,是當場S亡,我連守在手術室外的機會都沒有。
裴司砚被推進去搶救,護士匆匆趕出來,告訴我解決方案。
他左小腿需要截肢,否則性命不保。
我盯著紅色手術燈看了兩秒,點了頭。
「那就截吧。」
9、
「不許截肢!」
沈初雪匆匆趕到,瘋了一樣地阻止我。
「師哥他那麼驕傲的人,截了肢,你是要他S嗎?」
「你知不知道,他已經連續兩天沒睡過覺,就是因為你讓他去買那破東西,他才出車禍的!」
「許若,你怎麼這麼狠啊!」
我面無表情,等她喊完了,反問她:「那不截肢,讓他S?」
沈初雪愣住了。
我冷笑了聲,在手術單上籤了字。
說不出什麼感覺,隻是覺得無所謂,這個世界不管如何破碎崩塌,都跟我無關,因為我早就被埋在一片廢墟之中了。
裴司砚的命保住了,人還在昏迷。
公司一下子亂了套,裴司砚的律師找到我,希望我能出面穩住局面。
「您是裴總的合法妻子,您有權處理裴總名下的一切。」
哦。
差點忘了。
老天爺真有意思,讓我在S前,還能風光一回。
我走進了裴司砚的辦公室,坐在了他的位置上。
不管沈初雪如何撒潑,在我甩給她一封辭退函後,她也隻能被保安趕出去。
不隻是她,從秘書長開始,我看著不順眼的,都被我砍了。
所有人都說,我瘋了,這不是在救公司,而是在加速公司的S亡。
他們沒說錯,我本來就沒想救公司。
這家企業是我和裴司砚肩並肩打下的江山,現在,也該毀在我手裡。
我砍掉了公司一半的業務,停了初雪遊樂園的建造,讓所有人以最快的速度,促成向日葵基金會的落成。
基金會成立那天,我參加了剪彩儀式,終於在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後,把一束向日葵放在了小喆的墓前。
寶寶,這是媽媽在人世間,送你的最後一份禮物。
希望你喜歡。
裴司砚醒了。
我去見他,他已經過了最初那段無法接受自己截肢的日子,看到我,他很是平靜,隻是眼神一直落在我臉上,仿佛我就是S了他,他也沒有怨言。
「公司的賬目你看了?」他問我。
我點了頭。
他扯了扯嘴角,「抱歉,之前一直沒告訴你,資金鏈出問題了。」
他說著,眼角落下一滴淚。
「沈初雪她叔叔是中行的行長,我一直護著她,是希望能通過她,得到銀行的支持。」
「若若,我跟她……」
我打斷了他,「你們睡過嗎?」
裴司砚一頓,眼神緊緊盯著我,唇瓣抿成了幹涸的一條線。
他勉強張了張口,最終卻沒發出聲音。
我淡淡地笑了笑。
是為了公司,還是早有私情,難道我會感覺不到嗎?
早在小喆出事前,我就找私家偵探查過他了。
他和沈初雪在各種私下場合親吻的照片,我收到過一打。
我看著他狼狽地掙扎著要觸碰我,忽然問了他一句。
「裴司砚,你還記得嗎,當初你發誓,說如果負了我,會是什麼下場?」
他眸色一震,似是陷入了回憶。
我裴司砚發誓,將來如果負了若若,就讓我被車撞S!
他無力地摔回床上,胸口上下起伏,眼眸裡滿是偏執,無數復雜的情感,最終都化作一句。
「若若,對不起。」
10、
走出病房時,裴司砚無法起身,卻還是求我。
「你的病還有得治,別因為跟我賭氣,就放棄自己。」
「若若,算我求你,好好吃藥治病。」
他不懂,我不是在跟他賭氣,是真的覺得生命沒有了意義。
那天晚上,我將風雨飄搖的公司以最低價賣了出去,又立遺囑,一半錢捐掉,一半留給了裴司砚。
該我的,我都用了。
該他的,我一分不要。
哪怕不離婚,我們之間也幹幹淨淨了。
夜晚的星空很美,我在街上走了很久,最後買了小喆愛吃的蛋糕,還有曾經我和裴司砚都愛吃的菜,回到了那個充滿回憶的別墅裡。
我愛的人,還有我的寶寶,都已經S在了過去。
現在,該輪到我了。
蠟燭燃盡的時候,我畫完了一瓶沙畫,是一幅全家福。
畫面中,我抱著剛出生的小喆,裴司砚抱著我。
我睡在小喆的房間裡,懷抱那瓶沙畫,微笑著進入了夢鄉。
記憶中的孩童笑著在前面奔跑,向我招手,「媽媽,我在這裡!」
裴司砚番外
若若S了。
她沒有朋友,我也幾乎沒有,就算有,我也不想請他們來參加若若的葬禮。
我一個人操辦完了一切,把她葬在了小喆邊上。
看著墓碑上她們母子倆微笑的照片,悲從中來,我第一次哭得難以自抑。
另外一側的位置,我也買下了。
公司已經賣了,我不需要上班,我有足夠的錢,像廢物一樣躺在醫院裡,做無休無止地康復治療。
沈初雪來了。
她和從前一樣,一口一個師哥,任勞任怨地照顧著我,甚至說要跟我結婚,無論我變成什麼樣子。
挺偉大的。
但我沒怎麼感動。
看到她,我想起了很久之前那個晚上。
公司的資金鏈出了問題,若若剛生完寶寶,我不想讓她煩心,每天回家,都裝作若無其事。
和沈初雪見面,是老同學的金婚晚宴上。
我對她沒什麼印象,她卻說一直仰慕我,學生時代就聽過我的傳說。
小女生的恭維話,我沒放在心上。
我不需要別的女人愛慕我,有若若就夠了。
我不記得是什麼時候開始走偏的,或許是沈初雪一次次無條件地為我籌來資金,又或者是她脫光了衣服,哭泣著要我愛她一次的那個晚上。
就一次,我想,以後一定回歸家庭。
若若不會知道。
我也不會守不住本心,等公司恢復元氣, 我總能回歸家庭。
小喆生日那晚, 我是要回去的。
可下遊工廠出了事故, 幾條生產線都被卡S。
沈初雪抱著我, 說一定會有辦法解決,隻要我陪她看一場煙花。
師哥, 隻要你給我一點陪伴, 我什麼都願意為你做的。
對我而言, 隻是晚回家一次, 隻是對一個美麗年輕的女人溫柔一晚, 再不濟, 上個床,這筆買賣很劃算。
但我沒想到,會造成那樣的後果。
小喆S了。
若若瘋了一樣, 幾次自S被救下。
我後悔了。
可惜,悔之晚矣。
是我害S了我們的孩子,害了若若。
可我不願意承認, 隻能懦弱地將責任推到若若頭上, 是她沒看好小喆, 不是我的責任。
隻有這樣,我才能卑劣地逃脫來自良心的譴責。
秘書長驚呼。
「【隻」我答應過她的, 不再讓她吃苦,到頭來,她這一生所有的苦,都是我給的。
我終止了所有治療, 回到了我們的家。
不知過去多少天,我就像一個遊魂野鬼,飄蕩在空洞的人世間。
新年的那個晚上,沈初雪又來找我,這回我沒拒絕她,我開著車, 帶她去了海邊。
又是絢爛的煙花, 在頭頂綻放。
在最美麗的瞬間,我帶她上了車。
她笑意盈盈,以為我要回心轉意, 沒發現我反鎖了車門, 直到我駕駛著車, 直直地撞向跨海大橋的欄杆。
她尖叫著, 呼喊我的名字。
劇烈的撞擊,伴隨著洶湧的海水。
胸腔被壓迫得劇痛,但身體卻逐漸放松。
我知道。
小喆生日那晚, 她是故意的。
之前有很多照片,也是她寄給若若的。
我是主謀,該S。
她是共犯,也該S。
我們兩個骯髒的人, 就該不得好S。
隻是不知, 在另外一個世界,我還能不能再看一眼若若和小喆,屍體打撈上來, 不知會不會有人將我葬在他們身邊。
如果沒有……
也就算了吧。
若若大概,也不想見我。
隻是,我很想她。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