賞梅宴上,嫡姐逼我赤著腳在大雪中為眾人獻舞。
一曲舞罷,特制的紗裙片片撕裂。嫡姐得意地看著我驚慌失措。
可她很快就笑不出來了。
因為她引以為傲的未婚夫親手將大氅蓋在我身上,替我解了圍。
「不愧是娼婦的女兒,趙世子隻是暫時被她的狐媚手段所惑,豈能和你相提並論。」
在場的小姐們紛紛安慰嫡姐。
而小侯爺卻抱起了我,當著眾人的面呵斥嫡姐:「如此折辱自家姐妹,你這等品行,怎堪為良配!」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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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長在青樓裡,是一個父不詳的孩子。
直到我九歲那年,老鸨告訴我娘,明年她就要給我掛牌,正式學藝了。
於是我娘帶著我,敲響了當朝禮部侍郎府的側門。
我爹原本是不肯承認這一樁荒唐事的。可繡著他名諱的貼身之物,還有情濃時,句句泄露了身份的甜言蜜語,叫我爹啞口無言。
滴血驗親後,老夫人一錘定音,同意了我認祖歸宗。
和青樓女子成了「姐妹」,這對名門閨秀出身的太太無疑是一種奇恥大辱。太太臉都氣青了,卻隻能捏著鼻子喝了我娘敬的茶。
叫她松口氣的是,我娘入府不過一月,就病S了。
生時轟轟烈烈,去時不過一副薄棺。他們自然不會讓她髒了顧家祖墳,半夜就偷偷地丟去了亂葬崗。
這些都是顧念月告訴我的。
她看著我像狗一樣趴在地上吃著碎成小塊的點心,一邊好心情地將這些「笑話」說與我聽。
「生來是下賤之人,就別妄想待在不屬於自己的地方。」
顧念月眉眼含笑,端莊如廟裡的菩薩,說出的話卻刻薄無比。
在青樓時,我娘有個愛耍鞭子的客人。
每次那個客人走後,我娘就可以有七日的時間休息。
那些個不用倚樓賣笑的日子,我娘常抱著我,在我耳邊念叨:「等回了顧府,一切都好了。你爹,你祖母,看到我為顧家生了一個這麼漂亮的女兒,一定會歡喜的。」
也不知是說給我,還是說給她自己。
可顧府沒有人喜歡我,連丫鬟小廝都捏著鼻子嫌棄道:「她在那種地方長大,誰知道學了些什麼髒東西。就算沒學,每日耳濡目染的,怕都是些勾引男人的手段吧。」
「阿娘啊。」每個餓得睡不著的夜晚,我都默默落淚:「阿娘,你想錯了。」
2
顧念月十五歲時,太太費了許多心思,和吳國公夫人牽上了線。最終得她保媒,為顧念月訂下了一門好親事。
對方是忠毅侯府趙家的世子,單名一個衡字。侯府得聖上看重,盛極一時,趙世子才名遠揚,不近女色,房中連個侍女也無,一等一的人品貴重。
得了此等佳婿,太太高興極了,管家時手也松了不少。
那兩個月,我每日都能填飽肚子。
衝著這樣的神仙生活,我也該為嫡姐的好婚事高興的。
可那天,我剛好聽見了,太太在和父親說話。
太太說,念雪年歲也差不多了,問父親有何打算。
父親說,她那種身份,隨便賠上點兒嫁妝打發出去算了。
太太卻說不急,她有辦法。
「她年紀雖小,卻能看出來是個美人胚子,好好調教著,未來若有必要,拿出來娛人便是。興許還能為老爺的仕途添上點兒力。」
夫妻兩人對視一眼,都笑了。
父親把太太攬在懷裡,直說自己命好,娶了個賢妻。
第二日,便有教坊司的舞樂師傅來,教我唱曲兒,跳舞。
「念雪啊,這是你母親疼你,為了你自己的前程,也得好好學啊。」父親第一次這麼慈愛地看著我。
見我乖巧點頭,他伸出手,好像是要摸摸我的頭,伸到半路,卻還是收了回去。
我看著他的手在衣擺上摩挲兩下,眼中仍是一片孺慕。
咽下嘴裡的血腥味兒,我在心裡暗暗發誓,我的前程,一定要掌握在自己手裡。
3
或許我的骨子裡真的流淌著屬於我娘的血。
我學得很快。
不過三年,來教習的師父已經沒什麼能再教我的了。
父親都望著我的舞姿入了迷,他拍著掌,感慨道——就連他的上峰,禮部尚書家豢養的歌舞姬,也是不如我的。
望著鏡子裡自己,腰肢柔軟,黛眉櫻口,我知道自己再不行動的話,終究會淪為玩物,一個最便宜的玩物。
父親年輕時也是狀元之才,雖然一肚子蠅營狗苟,但不妨礙他將滿口之乎者也,將聖賢之道說得漂亮。
年輕學生們常來拜訪他,我的準姐夫趙世子也是如此。
第一次見到他時,下著大雨。
「誰在那兒?」他身邊叫青墨的小廝呵斥了一聲。
我從假山洞裡挪了出來,因淋了雨,發絲貼在側臉,小鹿般的眼睛蒙上了一層水汽,怯生生地看著他。見她們看過來,又慌張地將微湿的裙擺向後藏起。
「是個躲雨的侍女。」
「我……我不是侍女,我是這家主人的二女兒。」
在他們眼裡,對面的少女鼓起勇氣說了一句話,聲音卻越來越低:「我不是故意躲在這裡的,隻是不小心弄湿了鞋襪。」
「顧大人家中竟然還有個如此絕色的女兒,難怪藏得這麼好。」青墨側頭同趙衡玩笑了一句。
「慎言。」趙衡抬頭看了一眼對面猶如栀子花的少女,吩咐青墨:「你將我的傘拿去送與她。」
那把傘很快到了我手裡,我垂著眼,看手把上勾勒的竹紋,唇角微不可察地勾起:「多謝小哥。」
「謝我做甚,謝我家世子就好。」
隔著雨幕,我向那個負手而立的身影施了一禮。
趙衡微微頷首,隨後帶著青墨走進了雨中。
4
「你敢勾搭我們小姐的夫婿!」
寶紅的巴掌落在了我的臉上。
我倒在地上,捂著臉痛呼:「我沒有。」
「世子的傘怎麼會在你這兒?」
見寶紅作勢還要動手,我瑟縮成一團:「那日世子把我當成府裡的丫鬟,見我可憐才賞的。我哪兒敢和嫡姐較量呢?」
顧念月很滿意我的識相,抬手制止了寶紅:「可別把這張臉打壞了,父親母親還留她有用呢。」
寶紅雖意猶未盡,但還是恭順地退到了自家主子的身後。
顧念月走上前來,捏住了我的下巴,眼神像是要在我的臉上刻字。
「真是越來越漂亮了,不愧是花魁的女兒。」
顧念月的笑意味不明:「你也大了,姐姐我也該帶你見見世面。三日後的賞梅宴,你也一起來吧。」
當我穿著嫡姐為我精心準備的裙子走進園子時,原本說笑著的少男少女們都向我投來了目光。
何尚書家的小姐,拉著嫡姐的手笑道:「這就是你同我們說的,新鮮玩意兒?」
嫡姐點點頭,朝我招手:「我這個妹妹啊,可是最會跳舞唱曲了,日後不知道要迷住多少公子呢。」
小姐們紛紛作出了鄙夷狀。
何小姐以手抵唇:「這等好手段,就是要我們學,也是學不來的。」
在笑聲中,顧念月又朝我吩咐道:「去,給大家舞一曲,如此好的風光,莫掃了大家的興。」
我咬了咬嘴唇,隻喏喏稱是。
見我解了最外的披風,露出裡面的舞裙,男子們也紛紛起哄,頓時口哨聲不斷。
我含淚的眼掃過趙衡,見他果然皺起了眉。
5
舉手投足間,舞裙竟片片撕裂,我驚恐地環抱住自己。
而小姐公子們卻叫嚷著「不要停」。
「夠了!」
趙世子突如其來的怒火讓氣氛瞬間冷卻了下來,顧念月的笑也僵在了臉上。
趙衡大步走上前,脫下自己的大氅,把無措的我包裹了起來。
「趙世子,今日的賞梅宴可是念月做東的,你怎能如此不給她臉面?」何小姐衝出來欲打抱不平。
顧念月調整好了表情,也笑著解釋道:「是啊,這可是我庶妹主動提出,想在諸位面前露個臉的,怎麼就讓你把她精心準備的節目打斷了呢。是吧,念雪?」
我低垂的眉睫上還掛著淚,卻哽咽著點點頭。
趙衡卻不買顧念月的賬:「當著眾人面就如此折辱自家姐妹,恕趙某慚愧,恐怕是無法和顧小姐做同路人了。」
他撂下這句,就將裹成一團的我打橫抱起,大步離開了。
6
出了院子,我才讓趙衡把我放下來,向他行了一禮:「多謝趙世子為我解圍。」
趙衡擺了擺手:「今日的情況,莫說是我,便是任何一個有良知的人,也絕不會放任他人在面前受此等大辱。你不必謝我。」
下一秒,我卻跪倒在他腳邊:「世子,您是個好人,我卻要向您提出如此非分的請求。」
我抬頭看著他,面上梨花帶雨:「今日您在眾目睽睽下駁了嫡姐的臉面將我帶出來,她絕不會放過我,說不得會直接打S了我……
「我雖是賤命,但我不想S,求求您救救我,帶我走吧,縱使為奴為婢,我也心甘情願!」
趙衡皺了眉:「無論如何,你也是顧大人的親女,他不會放任一個女兒折辱另一個女兒的。」
我被青墨扶了起來,低著頭,叫人看不見我臉上的陰沉。是,我還沒被賣出高價,那老匹夫不會允許顧念月SS我,可平日裡的小打小鬧,他是一概視而不見的。
撸起衣袖,上面露出的道道傷痕讓青墨也忍不住吸了口氣:「世子,這……」
我抬頭,迅速換上泫然欲泣的神情。
趙衡的視線從傷口移到了我臉上:「念雪姑娘,我今日不能私自帶你離開。但你若是相信我的話,且等一等,我一定光明正大帶你出府。」
我含著淚點了點頭,趙衡終是不忍,拿著絲帕親手拭去了我的淚珠。
看著他略帶急迫的背影,我彎了唇角。
我當然相信了,我隻能信你啊,趙衡,人人皆稱贊你雅正端方,有君子之風,不知這次你能不能救苦救難,做我一個人的菩薩。
7
「你這個賤人,敢勾引衡哥,我今天就S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