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喜歡沒苦硬吃。
我做了一桌海鮮，可她非要吃昨天剩的紅薯稀飯。
「我這窮苦出身，哪兒會吃海鮮，小時候見都沒見過，不像你舅媽，從小長在海邊。」
於是，我帶她去海邊遊玩，她到地兒又開始數落。
「敗家玩意，趕緊掉頭回去，就這倆螃蟹，牙縫大的肉，都夠我一個月的菜錢了。」
一聲不吭，偷偷從酒店溜走，等我找到時，因為徒步上高速，被帽子叔叔帶走。
為了和鄰居攀比誰家電費少，天天晚上點蠟燭，結果半夜把自己腳磕骨折。
我給她請了護工，轉頭就把人撵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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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三百，瘋了吧，都夠我一年電費了，我要出院！」
我點了點頭，抬上車送去了城外。
「喜歡吃苦是吧，我給你包了二十畝地，合同都籤了，以後你有的是活！」
1
我媽喜歡沒苦硬吃。
以前過慣了苦日子，所以凡事都愛節省，可直到家裡條件轉好，她仍改不了。
喜歡一邊自虐，一邊自我感動。
吃飯不上桌，有肉隻吃素，然後病了買一堆藥。
每次對她好時，就各種找事，數落我大手大腳，隻知道浪費，把我趕走後，又罵我沒良心，而且見人就說。
我每每被氣到發火，又想到她的不易，隻能忍氣吞下。
我爸早年打工時意外傷了人，在裡面蹲了好些年，我媽一個人拉扯我和哥哥長大，她怕我們受委屈，從未想過離婚再嫁，年輕時一天打三份工，辛苦十多年。
直到我們兄妹獨立，家裡這才好轉。
她吃過很多苦，所以即便知道她這樣，我也都理解。
是人都有缺點，何況她還是我媽。
我哥新婚時，她打電話說，嫂子成天給娘家搬東西，處處給她臉色，還在背後說她壞話。
我為此跑去質問，結果就因為嫂子天天網購，她受不了，嫌花我哥錢，兩人大吵一架。
嫂子受不了她，和我哥搬去了臨市。
我爸出來後，一直在省城打工。
我不忍她孤身一人，便讓她搬來和我一起住，工作後，我經常出差，所以就算她有一些小毛病，我也視若無睹。
臨近端午，我剛談成了一筆訂單，老板大手一揮，給了我一張超市購物卡。
平時上班忙，我也很少在家，更別說自己做飯，大哥兩口子下午回來，除了我爸，全家難得聚一次，我便買了七八樣海鮮。
都是家裡不常吃的，皮皮蝦，梭子蟹，生蚝，扇貝，羅氏蝦......
熱熱鬧鬧做了一大桌，而且嫂子也半年沒回來，自從上次鬧過後，我媽也知道錯了。
還託我給他們寄了兩次酸豆角和蘿卜幹，那些都是她的寶貝，我知道這是她一貫的道歉態度。
不會親口示弱，隻會做一些好吃的給我們。
所以這次我也當她慢慢改了，這麼多好吃的，難得聚一回，花的也是我的錢，她總會給些面子。
可沒想到，有些毛病是改不了的。
我做了滿滿一桌，大哥和嫂子喊我媽上桌，結果她皺眉掃了一眼，轉身就去了廚房。
「媽，飯都做好了，您上桌吧。」
她沒理我，在案板上找東西。
「我的紅薯稀飯呢？」
我拉著她：「啥紅薯稀飯，一桌子的海鮮大餐，您喝什麼稀飯？」
「我哥和嫂子難得回來一趟，這菜都端上桌了，您就吃現成的吧，快！等會就涼了。」
她不上桌，嫂子他們也不會動筷，我拖著她往客廳走。
結果我媽直接甩手：「你吃你的去，我又沒說不讓你吃！」
「你們都是大款，隨隨便便就是一桌子大螃蟹，我這天天不上班，哪有臉吃那些。」
說完，她找到了一個不鏽鋼盆，裡面是剩的上頓稀飯。
她連熱都不熱，取了雙筷子就站那裡開吃。
我直接奪了過去，有些不耐煩：「媽！今天端午，還有嫂子在，您能別找事嘛，和和氣氣過個節。」
我媽啪的一聲，摔下筷子。
「我這窮苦出身，哪兒會吃海鮮，小時候見都沒見過，不像你舅媽，從小長在海邊。」
隨後，外面傳來一道桌椅摩擦聲，等我出去，隻看到嫂子摔門的背影。
2
我哥朝裡瞪了一眼，咒罵道。
「早知道這樣，還不如不回來，一天天煩S了！」
隨後，拿起手機也走了。
好好一頓飯，又是不歡而散。
我給嫂子打電話，對方拒接，給我哥打，他回了句。
「我去嶽母家了，明天直接回臨市，桌上留了五千塊，你給她，今年就不回來了。」
我走到桌邊，盤子下壓了個紅包。
他知道老太太不會用手機，直接給了現金，我媽雖然摳門，但我們給的生活費，她卻來者不拒。
這也就是為啥我煩她的毛病，明明手裡有錢，偏要吃苦。
我把紅包扔過去。
「給！你兒子孝敬你的，這些錢能買一火車紅薯。」
我媽接了過去：「敗家玩意兒，給我五千，誰知道給他丈母娘多少。」
「想去李家就直說，一進門就給我擺臉，瞧不上我還要嫁給我兒子，要不是我這些年節省，謝明能給她買大房子。」
「成天吃我兒子的，花我兒子的，還讓他半年不理自己老娘，就沒見過這種媳婦，要是生在古代，早就被休了。」
我重重踢了腳椅子：「攤上我哥，人家也倒了霉了，你放心，隻要有你在，我哥遲早被休！」
她大喊一聲：「S丫頭，你咒我！」
「沒良心的東西，就你這大手大腳的臭毛病，我都怕你嫁不出去！」
我沒應，直接坐椅子上開吃，有些後悔喊李蕊過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我太高估她了。
我媽這毛病，怕是治不好了。
她見我隻顧著吃海鮮，又開始找茬。
「你現在有錢了，瞧不上我了，嫌我做的飯拿不出手啊，要沒有我一分一釐摳出來的這些錢，你和你哥早就餓S了。」
「行呀，要是見不得我，我這就走，以後就在你小區門口要飯，讓人都看看我生養的都是什麼白眼狼東西。」
我不想和她再吵，起身進屋。
有這闲工夫我還不如多掙點錢買房，我算是想開了，就算是我親媽，忍不了還是忍不了。
「你幹什麼去，我還沒說完呢！」
「您要是太闲，不如去省城找我爸吧。」
「我瘋了，跑去伺候他。」
「那你倆趕緊離了，我不介意再多個後爸。」
我媽臉色難看至極。
「那可是你爸，有你這樣咒父母的嘛，我還不是為了你們......」
我拉開房門，大步朝外走，一刻也不想聽。
這句話她說過無數遍，讓她離婚，她又不願，明知道很苦，還要硬挺。
就為在親戚朋友面前，掙上一個為母則剛的好名聲，甚至還引以為傲。
走到門口，我又轉身回來，徑直去廚房拿了個保鮮袋。
「知道您不愛吃，我這就帶走。」
然後一股腦地掃進袋子，我媽狠狠瞪了我一眼，氣得鑽回房。
3
晚上加班到了十一點，我才回來，往常這會我媽早就睡了，即便沒睡，屋子也是黑的。
結果我剛走到玄關，卻被眼前一幕驚到。
廚房亮著燈，我媽蹲在垃圾桶邊吃螃蟹，嘴角髒亂，楞在原地，滿臉尷尬。
我輕笑一聲，打開冰箱，果然中午留的螃蟹和蝦全沒了。
「不是不愛吃嘛，瞧這冰箱裡還有前天剩的餃子，您不吃嗎？」
我媽呸了一口，把案板上的蟹蝦全都倒進垃圾桶裡。
「我是怕浪費，難吃S了，養你這麼大，狼心狗肺，行行行，以後再不吃你買的東西了，我沒資格吃。」
她發完火後，扔下一切就走了。
說她沒苦硬吃，她又舍不得虧待自己，但一有人就開始各種演，把自己扮成可憐人。
小時候我不理解，後來漸漸明白，她想得到我們憐惜，處處以她為首，求她接受那些饋贈才覺得自己被重視。
我努力工作就是為了讓她過好，結果她非要沒苦硬吃，沒有困難創造困難。
剛開始我們會愧疚憐惜，陪她吃苦，可是久而久之就會生厭。
哥嫂被她氣走後，我媽罵了三天，想打電話，又怕人家不接，問我。
我說：「您早幹嘛去了，明明可以好好說話，我哥能回來，就是想你，結果你非要給人難堪。」
她開始抹眼淚。
「誰讓你買什麼破海鮮，我專門採了一大袋的馬齒菜，那是你哥最愛吃的，我想做給他吃，可全讓你毀了。」
我無力啞笑。
「媽，他愛吃野菜，不是因為喜歡，而是以前窮的隻能吃它，我們都長大了，而且有海鮮也不影響你蒸野菜，你可以直接說出來，又沒人拒絕，那是你的心意。」
「可我看見那女人就煩，從進門就開始端著，嫁給你哥沒吃過一天苦，盡享福了。」
我聽著煩躁，她自己吃過苦，所以見不得別人享福。
「人家又不是扶貧，就咱們家，一般人也不願嫁進來，我爸出了那事，以後生孩子都影響考公。」
「我哥又不是香饽饽。」
之後，她再陰陽怪氣我都置之不理，沒幾天，我爸回來了。
因為爺爺去世三周年，要在老家修墳。
本來這種事都是長輩負責，根本扯不到我和大哥身上，結果我媽晚上問我：「你能拿出三萬塊吧？」
我：「？？」
我爸冷著臉，說道：「問什麼，你是她媽，還求他們不成。」
又似下命令般，對我說道：「你和你哥一人一萬五，給你爺爺修墳，我是家裡老大，以前出事不能給他送終，這次修墳，理應我們家出錢。」
我沒忍住，回問：「那你出多少，總不能全讓我倆擔吧，二叔家呢，又不是你一個人的爹。」
我爸氣得拍桌子。
「哪兒那麼多廢話，家裡什麼情況你不知道？」
「你爺爺含辛茹苦養大我們，你二叔管了他幾十年，這錢本該就由咱家出，要不是我那些年蹲獄，他也不能這麼遺憾走了。」
笑S，那幹我們什麼事。
「爺爺養了你和二叔，那你就去給他修呀，他又沒養過我們，就連你也沒養過，你蹲獄很光榮嗎？」
「我和大哥被人指指點點，我媽被你拖累，你沒有盡過父親責任，我們需要錢時，你哪兒去了，出來也有三四年了，請問你補過撫養費嗎？」
「包袱全扔給我媽，你出來了，我倆長大能掙錢了，你倒是輕松，一人吃飽全家不餓，你有問問這個女人吃了多少苦！」
4
我爸氣得渾身發抖，拎起板凳，我媽急忙拉住。
我爸大吼：「混賬！我是你老子，有你這麼說老子的嘛！」
「沒我能有你，你以為老子想蹲啊，還不是為了養活你們這幾個娘們。」
「你媽嫁給我，她就這個命，你隻要在我謝家戶口本上，你這錢不出也得出，反了你了！」
我看向我媽，希望她能硬氣一回，結果她竟然說：「謝茴，你怎麼這麼不懂事呀，他再怎麼說也是你爸。」
「你爸在裡面也吃了很多苦，我養大你們，不是讓你當白眼狼的，你爺爺也不容易，以前還經常來看你倆，沒少給咱家送吃的。」
就那幾個茄子辣椒？
每次來鎮上賣菜，剩下沒人要的，就會送來家裡，再趁沒人時轉悠一圈打個秋風。
哥哥想吃肉夾馍，爺爺說出去買，結果一走了之。
我得了兩千獎學金，堂弟回家一說，他就稱病，找我媽要了五百，一邊誇我媽孝順能幹，一邊佔盡便宜。
偏我媽吃這一套，就喜歡名聲體面。
可我不是我媽，臉面是啥東西，我笑了笑，朝他點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