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你嫂子不是說打生長激素嗎,雖然花錢多,但還挺管用的,小豪打了以後一個月就蹿了兩釐米呢。」
我有些疲憊,敷衍地附和了一句:「那還真是不錯,嫂子果然有本事。」
「那當然。」
我媽比誰都嘚瑟,接著又道:「隻要孩子健康,隻要孩子的一切達到預期標準,花再多錢都是值得的。」
「小笙,你可要在醫院好好幹,等到時候留在醫院就好了,有能力幫襯你哥他們一定要幫襯。他們可是你親哥親嫂子,知道嗎?」
聽到我媽這麼說,我實在是忍不住了。
深呼吸一口氣,我連語調也變得嚴肅起來:「媽,其實有一件事,我想告訴你。」
話音剛落,就聽我媽在電話那頭笑著開口:「你們聽到沒?連小笙都說嫂子厲害,我就說她不會介意的吧?什麼親生不親生,以後別提那些話,咱們都是一家人。」
我把要說的話重新吞回肚子裡。
甚至暗暗嘲諷自己的愚蠢。
也是,上輩子就算我死了也沒有一點醒悟的媽媽,怎麼可能僅憑幾句話就改變了對堂哥堂嫂的態度?
諂媚完的我媽才想起來我剛剛的話,問:「你剛說要告訴我一件事,什麼事?」
我笑笑:「沒什麼,就是想告訴你接下來還會更忙,休假就不回去了。」
8
沒有了媽媽和堂哥堂嫂的騷擾,我的生活重新恢復平靜。
這天中午吃飯,跟我同一時間規培的同事小娟一邊吃一邊吐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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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笙,你都不知道我今天中午遇到了個什麼奇葩。」
對於醫院裡會遇到奇葩,我已經見怪不怪了。
可這些還是我們飯後闲聊的話題,於是我問:「什麼樣的?」
小娟氣呼呼道:
「就前兩天吧,一個媽媽,居然要給兩歲大的孩子打生長激素,我們都勸她說不能打,孩子太小了,打生長激素最小年齡也要三歲半。
「你猜她說什麼?她說那是她的孩子,我們管不著。還說同年齡的孩子比她孩子高,不打不行。說我們不就是想收黑錢,大不了多給一些錢,然後在現場一哭二鬧的。可是鬧有什麼用,不能打就是不能打,誰敢啊。
「好不容易打發了,結果今天又來,還謊報年齡,死活說她家孩子三歲半。要不是我們對她印象太深,就真被哄住了。」
我愣住了。
之前我就有想過這個問題,堂嫂的孩子才兩歲半,到底是誰膽大包天,敢給這麼小的孩子打生長激素。
當時還在想,或許那個專家就是個騙子,而她去的大概是黑機構。
現在看來,倘若是正規醫院,也有可能被這樣的手段蒙蔽。
畢竟前幾天我還看到新聞,說懷孕七個月的女生被醫院當腎病治療導致死亡。
雖說醫院有責任,可家屬也逃不了,因為看詳細報告有稱,家屬強烈表示女兒不是懷孕。
如果嫂子帶侄子去一個並不嚴謹的醫院,謊報兩歲半小侄子已經三歲半,被診斷為矮小症就不奇怪了。
「我知道了。」
小娟還在滔滔不絕,聽了我的話有些蒙:「知道什麼了?」
我看著小娟,捏捏她鼓起來的臉頰:「你說得對,那種媽媽實在是太奇葩了。」
小娟笑著附和:「就是!」
9
兩年的規培期很快便結束了。
院長親自談話,問我願不願意留下。
而我也在這段時間不斷學習,皇天不負有心人,如願拿到了心儀醫院的試用資格。
上輩子我也拿到了這個資格,得知消息的第一時間便告訴了媽媽。
並且打算闡明那所醫院的各種好處,試圖說服我媽。
誰知我才剛開口,我媽便用離家遠這個借口,一哭二鬧三上吊,掐斷我的念頭。
這輩子,沒有誰能再阻撓我奔向理想的步伐。
不同於那時候,這次我媽主動打電話詢問我情況。
我隻說去留不在我,而是在於領導們開會決定。
不知道是不是她察覺到了什麼,聽了我的話立馬開始哭訴。
「小笙,媽媽知道你一直以來都很聰明,在醫學上也很有天賦,留在咱們這小城市委實屈才。
「可你爸走了以後,媽媽身邊就隻有你這麼一個親人了,所以才不想讓你去別的地方,媽媽這麼說,你能理解的吧?」
我緊緊攥著拳頭,壓下心裡的憤怒。
如果不是重活一世,我恐怕還會被她的話蒙蔽。
上輩子她強行讓我留在這座城市。
平時不但要照顧侄子,還被我媽一通洗腦,把所有工資拿來花在侄子身上。
直到我死了以後才從我媽口中得知,原來當年讓我留在這個城市,是為了讓我照顧侄子。
說得好聽是不想我這個唯一的女兒離得太遠,母女倆能有個依靠。
實際上還不是怕我離家遠不受她掌控。
即便是被侄子淹死,她第一時間想到的,也是我的死沒有帶給她最後的價值。
胸口在這一刻悶痛到無法呼吸,可我依舊努力平靜自己。
甚至還微笑著回話:「媽,我都知道,可憐天下父母心嘛,道理我懂。」
「對了,這周末我休班,回家陪陪您。」
那十萬撫恤金這周末就要到期,我必須借此機會,先騙她再存個五年定期。
不是我不想把那十萬塊拿到手,而是沒有這個機會。
眼下要做的就是盡可能地把這筆錢往後拖延。
10
處理完那筆錢的事,我馬不停蹄地去了應聘上的那家醫院。
紙終究包不住火,我媽還是知道了我對她撒謊一事。
她打來電話,氣急敗壞地衝著我一頓罵。
「周笙,你就是個養不熟的白眼狼,虧我對你那麼好,你呢?一言不發就跑了。
「行啊,長本事了,跑到哪兒也不告訴我,有本事你出去就死在外面,永遠都別回來!
「可憐我這麼多年花錢供你讀書,合著全都讀進狗肚子裡了……」
我媽一邊哭一邊罵,又是讓我辭職趕緊回去,又是讓我有本事不要回家。
盡管她鬧騰個不停,我也隻是一言不發。
等她罵夠了我才問了句:
「罵夠了嗎?罵夠了就歇歇,聽我說。
「你剛才也說了,權當沒有生過我這個女兒。也好,那我以後就不回去了。
「你保重身體。」
最後這句話說完,我直接掛斷電話。
為了避免我媽繼續罵我,我幹脆直接把電話卡拔出扔掉,裝上了早就辦理的新號碼,連帶著社交賬號也換了新的。
一通操作完畢,唯一的感觸就是一個爽字。
接下來的幾年時間,我生活得很安逸。
每天兩點一線,全心全意放在工作上。如我預期的那樣,僅僅幾年時間,我便在專業領域取得了更大的突破。
就在我快要淡忘曾經的一切時,手機被一串陌生號碼打通。
快要淡忘了的強烈的不安感再次襲來,我盯著來電顯示猶豫著要不要接電話。
一遍兩遍,電話打來第三遍的時候,我還是接通了。
裡面傳來我媽的聲音。
我不知道她究竟從哪裡來的我的聯系方式,可她張嘴第一句話,就充滿了令我厭惡的嘲諷。
「還真的是你,一腳踹開我這個拖油瓶媽,日子是不是很舒坦?」
其實我想說是,但忍住了。
隻問了句:「有什麼事就直說。」
我媽終於忍不住,哽咽著道:「說?好啊,我說,你媽我快死了,你現在滿意了嗎?」
11
仔細問過後我才知道,原本我媽長了腫瘤,需要手術。
但並沒有她說得那麼嚴重。
她抱著電話哭哭啼啼,說這麼多年她一直在內疚當年不該說那麼重的話。
最後問我能不能請個假,哪怕回去看她一眼。
我答應了媽媽的請求,跟領導請了假,做好萬全準備才坐飛機回到了原來的城市。
沒有回家,落地後直奔我媽所在的醫院。
她躺在病床上,雖然睡著了,但從臉色來看精神還不錯,隻是人比幾年前瘦了很多。
誰知我剛進去,門就被一個又高又胖的小孩打開了。
看到我,小孩立馬大聲呵斥:「你是誰?幹嘛跑到我奶房裡了?」
我媽被驚醒了,立馬開始介紹:「啟豪,這就是奶奶跟你說的阿笙姑姑,你小時候她可疼你了。」
我被嚇了一跳。
雖然我知道打了生長激素會有副作用,但沒想到會讓周啟豪變成這副模樣。
要知道上輩子周啟豪在我的照顧下,雖然沒有長成大高個,但身材勻稱五官帥氣,怎麼看都算得上是養眼的。
可眼下這個家伙身高目測 150 釐米,體重看起來卻不下兩百斤。
因為肥胖,導致五官都擠在一起了,炯炯有神的大眼睛變成黃豆眼,鼻子也像一個大饅頭擠壓出來的肉瘤。
要不是身上還穿著小學生才穿的白襯衣系紅領巾,誰能相信這還是個小學生。
這和上輩子的顏值,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我在打量周啟豪,周啟豪也在打量我。
最後不屑地開口:「切,就她還我姑姑?喜歡我連禮物都沒有,我看就是個屁。」
「這樣好了,沒禮物,紅包總歸有吧?我媽說你現在在外面賺大錢,我也不多要,兩千好了。」
他直接朝我伸手,我卻一動不動。
我媽趕緊打圓場:「小豪乖,姑姑肯定給你帶的有禮物,估計是落在奶奶家裡忘了拿。」
12
我沒再搭理這個上輩子被我疼到骨子裡,卻親手要了我的命的堂侄子。
媽媽做完手術,一切都順利。
其間堂哥堂嫂也有過來看過,裝模作樣說了番好話。
最後還不忘了旁敲側擊,問我現在一個月工資有多少。
我當然不會告訴他們,反而一頓哭窮。
再加上我身上穿的全都是幾十塊錢的衣服,他們撇撇嘴倒也信了。
但這次回來,我的目的並不是照顧我媽做手術,而是那十萬定期存款。
我知道,該是我演戲的時候了。
出院結賬那天,我立馬抓著我媽的手哭起來。
見我這副模樣,她撇撇嘴道:「行了,媽都說了母女沒有隔夜仇,話都說開了,隻要你回去以後把工作辭了,就還是媽媽的好女兒。」
我搖頭,哭的聲音更大了:「媽,對不起,其實我這次回來還有一件事想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