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右邊額頭至今還有一個坑。
那是我媽拿煙灰缸砸的。
頭破血流,我輕微腦震蕩。
這些難以啟齒的痛苦回憶,我隻說給過宋祈聽。
他知道我最怕什麼。
也知道怎樣能讓我最痛苦。
所以如今他找來我媽。
如果是十年前,或者五年前,我可能會屈服於我媽。
甚至在她的羞辱下,乖順地、感恩戴德地嫁給宋祈。
可惜他算錯了,十年後的趙子期,遠比他想象中的更堅韌。
從休息室出來後,刺眼的陽光讓我晃了神。
很快,一道陰影將我籠罩。
是裴淮之。
「你沒事吧?」
我攏了攏被打散的碎發,認真回復:
「我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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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一刻,比現在更好。
我終於戰勝了壓抑在我身上二十多年的畸形的母權。
曾經,我為了逃離原生家庭而不顧一切地奔向宋祈。
在心中的少年幻滅後,我才發現能依靠的人唯有自己。
從此之後,我隻為自己而活。?
17
唐三彩馬的修復工作已接近尾聲。
最後一道工序是上色做舊。
我天生對色彩敏感,這一項對我不是難事。
隻是沒想到,我眼睛發炎了。
下眼睑倒睫扎到眼球引起發炎,且倒睫的睫毛較多,需要手術。
我就這樣在關鍵時刻住進了醫院,修復項目隻能擱置。
裴淮之也寬慰我,讓我養好身體,他會先做簡單的部分。
剩下最重要的,還是等我徹底康復後再做。
隻是沒想到在醫院,我又見到了宋祈。
他胡子拉碴,再也沒有了往日神氣的樣子。
他哭著跪在我面前:
「子期,你救救我,我被奪舍了,有人進了我的身體。
「我最愛的人一直都是你,之前那些混賬事都是別人做的。
「我從來沒有背叛過你,我們復合好不好?」
我承認那一刻我有一點動搖。
我曾不止一次地問過自己:我們為什麼會走到這一步?
我和宋祈從 16 歲認識,18 歲相愛,一直磕磕絆絆走到現在。
我們像兩條相互纏繞的藤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我記憶中的少年,正直勇敢,專一深情。
為什麼這一切都變了呢?
是我不夠漂亮嗎?
是我不夠溫柔嗎?
是我不夠體貼嗎?
是我不夠好嗎?
我試圖去討好他,去迎合他。
可現實給了我血淋淋的教訓。
十年的感情,分開於我來說是刮骨剔肉。
剛回來那幾天,我常常工作到深夜。
身體很累,躺在床上卻翻來覆去睡不著。
我的腦子裡曾冒出一個荒誕的想法:
宋祈是不是和小說裡的男主一樣,被攻略者奪去了身體主導權。
原本的他隻能躲在角落裡,親眼看著我們的愛情被一點點摧毀……
次日醒來,我連罵了自己一百遍傻逼。
如今他說出這樣的話,我隻覺得可笑。
他究竟還要演多久?
18
見我遲疑,宋祈以為我又心軟了。
他朝身後使了一個眼色。
氣球、鮮花……瞬間擺滿了病房。
門口聚集的人越來越多。
我媽也出現了。
突然,他單膝跪地,舉起那枚貓耳粉鑽:
「子期,今天是我們的十周年紀念日。
「如果不是你非要鬧分手,今天你會收到一場儀式滿滿的求婚。
「不過沒關系,我會包容你所有的小脾氣,就連你上次打我,我也不會追究。
「我會一直愛你,你願意嫁給我嗎?」
如果是要凹被奪舍的人設,起碼臺詞也該設計一下。
在他眼中我究竟是有多蠢?
一句話就能被他耍得團團轉?
「願意你大爺的!」我拎起衛生間的拖把就往宋祈嘴裡塞。
同時按了護士鈴:「你好,這裡有人鬧事,拿了鮮花氣球等違禁物品,快叫保安來清理。」
很快,保安和護士都來了。
東西被清理了出去。
這一刻,其實我無比慶幸。
慶幸他不會偽裝,沒有用十年的感情綁架我,和我上演深情戲碼。
慶幸我們之間沒有誤會,隻是他單方面的變心,這樣我不會一次次想起十年的感情而惋惜後悔。
就這樣吧,我們就這樣吧。
但宋祈賴著不走:
「子期,我是真的愛你,你走後我才發現你是如此重要。」
我嘁了一聲:
「是發現沒有免費保姆了吧?
「我在家的時候,你就有潔癖愛幹淨,讓我一天打掃一次衛生。
「怎麼我一走,你的潔癖就消失了?」
宋祈趕忙搖頭:「以前是我不知道珍惜,總覺得你無趣,現在我知道了,真正無趣的人是我。子期,求你回來吧!」
我翻了個白眼:
「愛的時候叫默契,不愛的時候叫無趣。
「怎麼我一走你就又發現我有趣了。
「你的小孩兒不是很有趣嗎?
「怎麼得到了就又開始追求更有趣的人了?」
宋祈的腰背似乎挺直了幾分:
「子期,我和沈佳真的什麼都沒發生。」
我忍不住笑出聲:
「怎麼?要我給你頒個獎嗎?
「忍者神龜獎,還是坐懷不亂獎,或者時間管理大師獎?
「你心思遊離,一邊享受著和她的曖昧和新鮮感,一邊又享受著我無微不至的關心。
「你現在回頭來追我,不會以為自己很深情吧?
「狗屁,收起你假惺惺的自我感動,你根本不愛我,也不愛她,你隻愛你自己。
「你現在回頭是因為我離開後,你的生活變得亂糟糟。
「你沒法再享受我像老媽子一樣對你好,所以你後悔了。
「既要又要,宋祈,你特麼賤不賤啊?」
他拉住我的衣角,眼神裡帶著被拆穿的慌亂:
「子期,不是這樣的,我從來都沒有喜歡過她。我隻是看她可憐,和當年的你有幾分像。我想幫她,也是想幫當年的你。」
他說這句話時,沈佳就站在病房門口。
宋祈回頭看了一眼,罵了一句:「滾!」
沈佳哭著跑開了。
我伸手給了他一耳光:
「所以幫人幫到床上了?」
說出這句話,我不知為何淚流滿面。
我可以假裝清醒地罵他,也可以像個瘋子一樣打他。
卻唯獨不想玷汙我們的愛情。
我曾經捧著少年赤忱的真心,以為這樣就能攜手走完一生。
然而真心瞬息萬變。
我反手又給了他一耳光:
「我還沒死呢,別在這搞替身惡心我。
「我現在看你就像沾過屎的垃圾,惡心又骯髒,你最好滾遠點。」
裴淮之衝了進來,暗罵一句:「靠,我怎麼總是晚了一步。」
然後揮著拳頭朝宋祈打去。
他打得很爽。
我看得很解氣。
暴亂中又踹了宋祈幾腳。
這是替 18 歲的趙子期踹的。
最後我們三人都被請到了警察局。
19
這兩場分手後的見面,著實不體面。
宋祈的臉被裴淮之揍成了豬頭。
他拒絕調解。
然後低聲威脅我:
「隻要你答應和我結婚,我就放過他。」
我轉身就和警察說:「他逼我嫁給他,我弟弟為了救我才動手的。」
裴淮之勾起唇角:「呵!弟弟!」
不知為何,臉有點發燙。
與此同時,宋祈的手機響了起來。
他不耐地掛斷,又響。
再掛,再響。
他煩躁到了極點,接起電話:
「你特麼有病啊!」
話筒裡的聲音怯怯地:「宋總,公司出事了。」
20
我走後,沈佳就逼著宋祈娶她。
但宋祈一直不同意。
如今她又親眼看見宋祈求我復合,於是打算再逼一把。
沈佳拋出了宋祈和她在一起的所有證據。
我這才徹底了解他們之間長達兩年的隱秘的畸形戀情。
沈佳本是會所兼職的酒水推銷員。
兩年前被強制要求陪酒。
宋祈救了她。
然後讓她以實習生的身份留在公司。
此後,公司的項目招標出現瓶頸時,宋祈的目光看向了宋佳。
她年輕漂亮,能喝酒。
於是沈佳在酒桌上幫宋祈拿下一個個客戶。
而在這場交易中,宋祈逐漸沉淪。
他享受著沈佳帶來的利益和價值,卻想讓我做家裡的賢妻良母。
而沈佳為了一個名分,故意為我編寫了朋友圈。
眼看我已經離開,她豪門踏進了一腳,宋祈卻讓她滾。
於是她索性魚死網破,把所有事都爆了出來。
宋祈連夜回去壓他的熱搜。
我終於落得清淨。
手術後恢復了兩天,我和裴淮之又鑽進了修復室。
等再聽到宋祈的消息,已是半月後。
他換了新的手機號,打來電話:
「子期,我知道我對不起你。但是……你能借我 50 萬嗎?」
21
我們的共同賬戶裡有 200 萬。
那是創業初期我們一起攢下的。
後來我離開公司,我們便再未往裡轉過錢。
這裡面的錢,應該一人一半。
隻是後來的幾年,生活裡的所有支出都是我在負責。
在愛情裡我一無所有。
在金錢上我要拿回我應得的。
宋祈創辦的公司我不感興趣。
如果我當時沒選擇離開,現在的股份和分紅也有 100 萬了。
這些錢是我應得的。
但是看在十年的情分上,我還是答應借給他錢。
要來他的賬號後,我等了十天,終於打出去一筆巨款。
100 塊。
這筆錢,夠他吃十次蛋炒飯了吧!
後來聽說他東拼西湊,花大價錢將這件事壓了下來。
然後和沈佳火速結婚。
我完成了唐三彩馬的修復工作。
再次因為省電視臺的紀錄片火上了熱搜。
#文物修復師趙子期#
#90 後美女讓文物開口說話#
#那些流落在外的國寶#
……
多個詞條霸榜熱搜。
那些被雪藏的文物被更多人知曉。
終有一天,它們會回到祖國的懷抱。
修復工作告一段落後,我準備向裴淮之辭行。
咖啡廳裡,裴淮之先我一步開口:
「子期,我可以追你嗎?」
愣怔片刻,我笑著拒絕:
「不可以哦,因為我要去讀博了。」
我喜歡我的專業。
我熱愛文物。
我願意為文物修復奉獻一生。
裴淮之本來亮晶晶的眼睛突然暗了下來:
「為什麼我總是晚一步?」
他的雙手垂在身體兩側,像一隻心碎的小狗。
「總是?」我疑惑開口。
他卻搖了搖頭:「祝你一切順利。」
22
導師讓我去劍橋大學交流一年。
我也正好想去大英博物館一趟。
去那裡看看我們被埋沒的國寶。
開學後的第一個月,小雅打來越洋電話:
「我的老天奶,惡有惡報,那對狗男女報應終於來了。
「就你去英國那天,宋祈想要見你一面,被沈佳攔住。
「沈佳說:『你敢去找她,就從我身體上壓過去。』
「誰承想宋祈跟瘋了一樣,真的撞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