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房裡不知什麼時候隻剩下他們兩個。
如果人工智能過於執著於執行某項指令，而忽略了人類的實際安全或利益，那麼這種保護就失去了意義。
畢竟，它是機器，終究沒有人類那樣復雜多元的情感。
“如果它算出毀滅會到來，就提前以保護的名義，終結大部分生命，以保存文明延續。”
"我可以理解你的擔憂與不安，你的擔憂是合理的，角度也完全正確。”
林隅之說話時帶著很淺的氣音，兩人相隔不足一米的距離，足以是唐念看清他的眼睛。
很淺的褐色，像琥珀。
“在未來到來之前，有很多事情都是有可能會發生的，這的確是一場很危險的博弈。”
他的聲音有安撫的意味，大概是因為唐念的擔憂實在是太過明顯。
“可是沒有博弈，就不會有進步，人類文明發展至今，都是在不斷試錯中一路走來的。”
林隅之起身給她倒了一杯溫水，隨後拉開椅子示意她坐下。
唐念接過，問，“如果將它的數據上傳到互聯網，那麼它會不會像病毒一樣，在各個網絡終端上復制、蔓延、擴散？”
從某種角度看，唐念接二連三的疑問衝刷掉了林隅之對她原有的刻板印象。
她所表達的擔憂證明她並非外界謠傳中那種混吃等死、不學無術的酒囊飯袋。
林隅之語氣更溫和，緩緩地補充，“我為它設定了嚴格的框架，它不能離開它的主控系統，一旦它離開了我設置的區域——比如你說的上傳網絡並復制備份，就會自動啟用自毀程序。”
“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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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以當作一種編程限制，就是它的備份全部會在一定時限內自毀，所以不會出現你說的那種情況。”
“你不覺得這樣的風險太高了嗎？”
唐念又說，“就靠程序限制，萬一它哪天進化突破了這種限制呢？”
她越說越覺得這樣的前景令人擔憂。
“它們的基礎邏輯構建於算法之上，因此，人工智能本身不具備情感，也就不會有貪欲或憎恨。如果它們的核心指令是為了服務人類，那麼它們將會窮盡所有能量，執行所有它們認為對人類有益的行為。”
唐念提出了擔憂，“那如果它們具備了感情，有了貪欲或者憎恨呢？是不是就會傷害人類了？”
“那它們就會像人類一樣思考，你一開始的‘因為錯誤理解指令而豢養人類’的假設也就不存在了。”林隅之笑了一下，態度依舊溫和，“但正如我一直所強調的，它們缺乏情感。”
AI是由人類設計和編程的。
它們所有情緒相關的反應都是為了更好地與人類交流互動而設計的模擬行為，但這些隻是基於算法和預設的響應，而不是真正的情感。
第483章 過去的人
年輕的男人沉吟片刻，問，“這是你給它起的代號？請問有什麼意義嗎？”
唐念搖頭，“我隨口一說。”
林隅之很包容地說，“我的職責是研發工作，至於平臺方想要給項目起什麼名稱，我沒有意見，你有權決定。”
唐念慌忙撇開關系，“跟我沒關系，我隻是牛馬。”
這話不知道戳中了林隅之什麼笑點。
他看起來像是很標準的沒有娛樂生活的理工男，鏡片後的眼中又多了幾分笑。
唐念一臉莫名地看著他笑，又聽到他清潤的嗓音說抱歉。
作為一名人工智能工程師，林隅之的外貌很出眾。
唐念注意到他的眼尾帶著一顆不起眼的淚痣，壓在金絲鏡框的邊緣，如果不是距離拉近很難注意到，平添幾分性感，鼻梁高挺筆直，唇瓣帶著一絲淡色的紅。
這種長相使他看起來像那種很容易感性的類型，也很容易被摧毀。
“唐小姐？”
林隅之喊了一聲，唐念才回過神。
他輕輕笑了一下，瞳孔顏色通透淺淡，像一塊快要融化的琥珀。
“唐小姐好像很容易出神。”
唐念尷尬地咳嗽了兩聲。
忽然問，“林教授，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除了這次開會。”
“我和你的公司是項目合作制，但不排除以前遇到過的可能。”年輕的男人臉上帶著幾分溫柔的笑意。
他又講了些關於安全設置的問題，唐念根本不知道他在講什麼，隻知道核心意思就是，讓她放心，很安全，哪怕算法上傳至仿生人的身體裡，也會因為離開主體而啟動自毀程序。
但唐念感覺跟他討論這個也沒有什麼意義。
甚至在聽他說話的時候忍不住出神。
邊界程序的運行範圍，林隅之知道唐念可能不太理解，於是便用另一種方式解釋，
“我們可以將程序邊界想象成一種魔法，它們規定了程序的運行法則。我會為它們設定一個控制中心。如果它們試圖逃離這個中心，它們的復制數據就會觸發自我銷毀的機制。”
唐念忽然問，“像中控一樣的東西嗎？”
“是的，便於集中管理和控制多種下限設備的系統。”
“可如果它有一天突破現有科技的局限，逃出這個框架呢？”
“它不會。”他溫和地說，“隻要我活著，就不會。”
唐念不知道該怎麼跟他說。
雖然她在跟眼前這位林教授對話，但她知道這個世界在五百年後會迎來信息爆炸，科技突破，再等到下一個五百年，整個行星會黯然失色，消失湮滅。
這是一個已經滅亡的世界。
林隅之也是復刻出的過去的林隅之。
顯然，他不可能活到現在，或者他也屬於一個身體被回收的‘原住民’。
所以沒有意義，她在跟一個過去的人聊天。
無論發生什麼，歷史的軌跡都不會改變。
人類仍舊難逃被人工智能馴化的命運。
他口中的安全權限，在這樣的大勢中，顯得微不足道，沒有發揮任何作用。
唐念知道這一切已經發生過了，爭執毫無意義，她現在隻想知道這一切是為什麼，究竟是哪裡出錯了。
看到她表情中的微妙變化，林教授當她是對新興科技的問世感到憂慮，於是他簡短地安慰了幾句，隨後便轉而與推門進來的研發組隊員展開了討論。
在他看來，目前最關鍵的任務是確保資金到位以維持項目的持續研發，他無法再分散精力去安撫像唐念這樣的普通人。
唐念在樣本模型等待新的項目書，而李秘書則忙於引導投資方參觀。
對於李秘書而言，她在南宮老宅門口等待的時間是相對靜止的，唐念進去被031困住的那兩天對她而言不過是十分鍾的等待，再加上開會和融資，不過是一下午的事務。
但對唐念來說，感覺上已經消磨了數日。
機房內沒什麼人，唐念不想再打擾林隅之，便選擇了一個角落的沙發坐下，翻閱著項目書。晦澀的符號沒有進入她的大腦，卻巧妙地起到了催眠面的作用。
很快，唐念歪頭靠在抱枕上閉了眼，不一會兒就睡得不知天地為何物了。
林隅之指導完組員就回到他的書桌旁，繼續在兩臺電腦上忙碌著，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快速在機械鍵盤上條約，時而掃視臺式機的屏幕，時而轉向筆記本電腦。
他從事的是需要高度集中精神的復雜工作，一邊操作一邊沉思，唐念安靜下去對他來說是好事。
過了沒多久，團隊成員去而復返，推門進入機房。
沙發上的唐念恍惚間醒了幾秒，睡意朦朧地睜開眼睛，朝林隅之這邊投來一瞥。
組員小聲陰陽怪氣，“喲，現在資本家都這麼接地氣，看來小唐總把這兒當自己家了？來監督研發進度還順便能在機房睡一覺？”
林隅之露出笑容，食指伸到嘴唇，清淺的氣音輕輕‘噓’了一下。
隨後起身，意思是出去說。
自視甚高的工程師們向來不喜歡資本介入，如果換做唐總的秘書來提醒他們小聲點，他們肯定會表現出不滿。
可這人是林隅之，研發項目的核心人物。
清冷系的美男，忽然衝人笑了一下，殺傷力是在驚人。
大概是因為專心研究工作，無暇打理自己的外表，他的頭發有些長了，黑色的的碎發自然垂落，半遮掩住溫潤的眉眼，搭在弧度優美的鼻背曲線上，使得整個面部輪廓比女性還要精致。
幾個實習的男女跟在組員身後，見不苟言笑的林教授忽然笑了，臉紅心跳的低下頭跟出去，忍耐幾秒後又忍不住偷偷多看他幾眼。
唐念對此一無所知。
等林隅之終於解決了程序Bug回來時，唐念已經睡飽了，正從沙發上坐起來，整個人看上去精神煥發。
李秘書那邊也已經接近結束，快可以下班了。
唐念和林隅之打了一聲招呼，看著屏幕上的時間出神。
031給她的限制是16小時登出，那現在已經過去了一下午。
窗外車水馬龍，霓虹璀璨。
留給她的時間不多了。
可唐念除了和林隅之見了一面開了會，並沒有別的收獲。
031將她引導到這裡的意圖是什麼？
“要走了嗎？”看到唐念起身，林教授抬頭問候了一聲。
唐念正手忙腳的整理衣服，聞聲抬頭看他，他好像隻是隨口問了一句一樣繼續盯著他的電腦屏幕，於是唐念心裡那一點窘迫得到很好的緩解。
臉上還壓著抱枕印子，她不好意思地嗯了一聲。
不久後，李秘書敲門進來，她的眼中透著明顯的喜悅，顯然，投資方對於項目的孵化成果表示出了極高的滿意度。
唐念再次發出由衷的贊嘆，感慨李秘書真是位像裝了馬達一樣的事業批。
轉身向林隅之簡單告了別。
對方從電腦前抬頭，屏幕的冷光折射在他薄薄的鏡片上，反射出一種非人的瓷感。
他的聲音平靜而清晰，隨著一句“慢走”，這次會面畫上了句點。
鑽進電梯裡，李秘書壓低聲音跟唐念匯報幾個投資代表的態度，唐念被包圍在電梯壁金屬光的折射之中，隨著玻璃外的世界緩緩下降。
又有幾個人走了進來。
“這絕對是個恐怖地圖！”
“跟我一起進來的幾個用戶全都掉線了！我在時代塔裡也找不到他們的IP！”
一個聲音帶著明顯畏懼的男人斷言道。
“我那幾個朋友都是被凍起來了，可解凍之後也沒見到他們。”
“艸，這個圖也太恐怖了。”
唐念抬頭看了他們一眼，耳後都帶著薄薄的金屬芯片。
大概是像南宮柔一樣的‘用戶’。
她沒有將他們的話放在心上。
隻是出電梯時，一回頭，在不遠處的屏幕上看到了正在放送的新聞。
「緊急新聞播報。
尊敬的市民朋友們，這裡是XX新聞中心。我們剛剛接到緊急通知，市中心的A酒店遭遇了一場不明襲擊，導致整座建築被一層厚度高達90公分的冰層完全封閉。
目前，緊急響應小組和救援團隊已經趕到現場，但鑑於此次事件的特殊性和潛在風險，所有通往A酒店的地面和空中通道均已被立即封鎖。
我們提醒所有市民，為了您和他人的安全，請務必遠離市中心區域，尤其是A酒店周邊。請持續關注我們的報道，我們將不間斷地提供事件的最新進展和安全部發布的指導措施。
此外，鑑於此次事件可能涉及未知科技或力量，安全部呼籲所有市民保持冷靜，不要傳播未經核實的信息，避免造成不必要的恐慌！」
唐念遲鈍了幾秒，緩緩張大了嘴巴。
糟了。
忘了個人。
第484章 他好他也好
林隅之調了杯咖啡，回來的時候看到幾個組員站在自己辦公室門口。
其中一個人擔心地說，“林教授，你是不是被資本盯上了呀？”
林隅之腳步一頓，皺眉，“什麼？”
“那位唐總肯定是看上你的臉了，才賴在我們這裡不走！”
“就是，今天開會的時候我已經看到了，她一直盯著林教授的臉看。”
“還開著會呢，公開場合還那麼不知羞恥……她的私生活不是一直都這樣，她之前是不是包養了一個小明星？光明正大來公司好幾次。”
“你們沒聽說過嗎？前幾天還有同事在酒吧看見她了，和男公關搭訕……”
“你們都不忙了嗎？”林隅之打斷了他們的討論，“需要我再給你們加點工作嗎？”
幾個人頓時像被按下了靜音鍵，老老實實匯報工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