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張帶著幾分病氣的,孱弱的面容,黑色的長發自然地散落在單薄的肩膀上,唇瓣帶著一點自然的粉。
並不是多麼觸目驚心的大美女,比起南宮柔那種公認的美女來說,五官不夠妖豔,打扮得也很樸素,手背上甚至帶了一個輸液的滯留針。
可他一時間有點無法收回視線。
眼看對方轉過身,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問,“你要去哪個房間,這裡很黑,魚龍混雜,一般人很難找到路。”
走到拐角處的女孩回頭。
黑色的長發也滑落一部分,孱弱幹淨得讓人心悸,那是一種和這裡格格不入的氣質。
她的視線移動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顧漠覺得她看了一眼他的耳朵。
然後彎了彎眼睛,纖密的睫毛微垂著,顯得很溫柔,“那麻煩你了,我要去A001房間。”
顧漠立即回答,“我帶你去。”
說完忽然愣住。
A001?
這不是他們的房間?
他倏然回頭,看向身後年紀不大的女生。
“今……”
話音戛然而止。
顧漠咽下嘴裡的疑問,不止是他剛剛沒認出她,她也沒認出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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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了嗎?”她詢問。
“沒事。”
顧漠回過頭,帶路的腳步卻變慢了。
他想起傅泠說,他打電話通知自己的協議妻子離婚,對方不願意,著急之下出了車禍,撞到了頭。
所以記憶錯亂,不記得他了?
鬼使神差的,顧漠沒有把她帶到他們的包廂,而是將她帶到了包廂對面,對她說,“就是這裡了,A001。”
恰巧有服務員路過,愣了一下,但是對上顧漠的視線,嗫嚅了兩下嘴唇,什麼都沒有說離開了。
女生有些疑惑,“這裡是空的,我是來找人的,會不會不是這間?”
看到對方略帶警惕的眼神,顧漠立即說,“我是顧漠,這個房間是我和我朋友玩兒的,這會兒他們出去了,傅泠,你認識他嗎?”
女生愣了一下,隨後露出一個很輕的笑,“原來你就是顧漠,剛剛你打電話的人是我,聽說協議上籤錯名字了,我來重新籤一下。”
顧漠聽著她娓娓道來的嗓音,忍不住又愣了一下,心裡驚濤駭浪。
傅泠真是眼瞎,放著這樣柔弱的前妻竟然要她開車。
一想到他們協議還沒籤完,顧漠忽然說,“你等一下,我下去看看。真是的他們怎麼這麼慢。”
關上門,他走到了對面。
傅泠正陷在沙發裡一杯接一杯地喝酒,桌子前放了許多空酒杯。
顧漠坐下,想試探情況,正好聽到傅泠猶豫地說,“其實也不是非要離婚。”
他頓時急了,“可是你之前不是說要跟她離婚嗎?不是都已經籤過字了?”
“她籤的假名字。”傅泠的眼神竟然溫和下來,“她不想離婚,我其實也……她剛出了車禍,我有點不想傷害她了。”
“她這些年在你這裡佔了不少好處吧。”顧漠立即說,“而且一會兒南宮柔過來看見了傷心怎麼辦,你不是要離婚和她在一起嗎?”
“你們怎麼把她叫來了?”
“是啊顧哥,怎麼把她叫來了?不是兄弟局嗎?”
“她自己要來的。”顧漠一邊說,一邊操作智能系統發消息。
「顧漠:小柔,傅哥喝多了,鬧著說想見你。」
「南宮柔:啊,顧先生發個地址給我吧,他真是的……明明告訴我在出差。」
發完消息,他又提示傅泠,“你想好了,南宮柔這個人物很貴的,你不離婚就沒辦法跟她發展。”
傅泠面露猶豫。
“你前妻還沒來嗎?看來她沒把你放眼裡啊。”
傅泠冷下眉眼。
顧漠繼續在旁邊拱火,“她佔著你太太的名字太久,這才不把你放在眼裡,以為這樣就高枕無憂了。”
就在這時,智能系統跳出來電提醒。
傅泠接到電話,有些意外,語氣柔和下來,“喂,怎麼了?嗯,在忙。”
語音裡,他的白月光抱怨自己在辛苦的做數據,到最後說要來找他。
傅泠本來想答應,可是一想到已經讓唐今過來,頓了頓說,“你不要來了。”
可是白月光委屈地說,“今天晚上想給您看一下我做的這個策劃好不好,這個表格還是傅總你親自指導我做的,想讓你驗收一下嘛。”
說是親自指導,簡直可以用無微不至,甚至就是他做的來形容。
傅泠微微皺眉,“我這邊有事,在工作。”
“我會安安靜靜的。”女人聲音柔軟,帶著撒嬌的語氣,“不會打擾你工作的,我本來也是向你匯報工作嘛。”
一想到白月光,傅泠原本躁動的心又安定下來。
旁邊的兄弟還在拱火,說,“你那個前妻竟然還沒來,不知道你有多搶手嗎?都要離婚了還沒點危機感。”
傅泠頓時對著電話裡的人說,“那你來吧。”
不明所以的人在一旁問,“你讓她們同時來了怎麼辦?”
傅泠眉眼冷酷,“那就讓她給我和柔柔開車。”他笑著說,“你不是說了嗎,她這些年在我這裡得到的好處不少,現在還沒點危機感,總要付出一點勞務費吧。”
顧漠見縫插針伺機拱火,“傅哥你這個樣子真酷,我就佩服你這樣的真男人,她們家確實像吸血鬼一樣,她父親不是前兩天還找你要錢嗎,你對她仁至義盡了呢。”
傅泠突然問,“你今天怎麼這麼積極?難道你很想看我離婚嗎?”
“沒有,就是希望你早日脫離苦海,進行下一步,你已經卡在這裡很久了,每分每秒都是錢,我這是關心你。”
一段話說得十分誠懇,連他們的朋友都忍不住接話,“傅總,我覺得他說得有道理,你不是一直想離婚嗎?現在又反悔了?”
顧漠忽然起身出門,傅泠不明所以地問,“你又去上廁所?”
“嗯。”他頭也不回,“尿頻。”
傅泠又開始一杯一杯地灌酒。
他的朋友問,“所以傅哥,不打算離了?”
“怎麼可能。”傅泠冷漠地說。
這一層都是針對特殊貴客的私密包廂,隔音效果很好。
但沒有人注意到,剛剛顧漠出門時,並沒有關上門。
唐念剛被顧漠領著走到對面的房間門口,就聽到前夫哥冷酷的聲音,“不離,怎麼可能?”
“嚇死了,我還以為傅哥愛上她了。”
“呵。”他斬釘截鐵地說,“她還不夠資格。”
說完仰頭將玻璃杯裡的酒液一飲而盡。
眼角餘光卻忽然看到玻璃門下的陰影。
酒順著下颌流下來,傅泠瞳孔微微鎖縮緊,看著門邊的人,臉色變了。
“你……”
唐念溫和的打斷他,“聽說名字寫錯了,我來重新籤一下字。”
很經典的橋段,再一次上演。
合著她是用來固定刷劇情的NPC是吧。
第407章 典中典
當然,字沒籤成。
因為傅泠忽然間像是瘋了,他紅著眼睛站起來,聲音低啞,“不是你聽到的那樣。”
那是哪樣?
他朝前幾步跨過來,撲面而來一股濃鬱的酒氣,“我可以解釋。”
顧漠的聲音及時切入,對唐念溫柔地說,“傅哥醉了。”
又迅速調整語氣,小聲在傅泠耳旁用隻有他們兩個人才能聽見的聲音扇陰風點鬼火,“傅哥你怎麼在一個女人面前低聲下氣的?我都有點看不起你了,一點也不爺們。”
唐念神情一凜。
她覺得現在不是一個適合溝通的好時機,畢竟這位前夫哥身上有濃鬱的酒臭味,看起來也像是會對她動手動腳的樣子。
她適時表現出自己最為擅長的孱弱,後退兩步,熟練地憋紅了眼眶,輕輕搖頭。
“你不要過來,我們都先冷靜一下。”
說出這句她自己都感到尷尬的話後,轉身快步離開。
為防止背後的人追上來,她還刻意穿過了人頭攢動的舞池,七繞八繞才走到大門。
誰知走到一半有人追了上來,十分體貼地將一件黑色西裝外套搭在她的肩膀上,“小心,別著涼。”
她抬起頭,發現是前夫哥身邊的好兄弟,似乎叫顧漠。
之前好心帶路的那個男人。
衣服上帶著淡淡的木質香調,還有一股若有似無的煙草味。
不算太難聞。
智能系統測算得非常精準,日落後這個世界的氣溫確實在一直下降,她身上的衣服沒有換過,已經不太適合室外的溫度了。
她沒有推辭,細長的手指捏住西裝邊緣,輕聲道謝。
顧漠聲音愈發溫柔,“沒事,別客氣。”
唐念從小病到大,又有一個將她視作拖油瓶的媽,寄人籬下的她為了活下去早早就學會了討好別人和看眼色,其中養成的一個習慣,就是利用自己病弱的特徵,來讓她盡量活得輕松一點。
扮柔弱已經形成肌肉記憶,一時半會兒不好改。
這個人大概就是不小心演過來的。
他打量著唐念的神色,斟酌著說,“傅哥就那樣,看起來冷漠無情,花心薄幸,實際上稍微好一點吧,也沒有那麼不堪,就是喜歡喝酒……不過我就不像傅哥那麼能喝,所以很少來這種地方。”
“……”唐念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男人又問,“你離婚協議籤錯了,重打一份協議籤一遍吧?”
被他一打岔,唐念這才想起來自己過來是重新籤字的。
但是她沒有那一份協議的樣本,所以還是要折返去找傅泠拿。
“我陪你上去一趟吧。”偏偏男人在旁邊殷切得讓她覺得有些古怪,“把協議樣本拿下來,我再送你回去。”
這麼體貼?
對方似乎特別期待她此刻上去,怕她找錯路一樣在前面帶路。
唐念想,他既然是前夫哥的好朋友,那可能也跟前夫哥狼狽為奸,想讓自己跟他和好。
真是莫名其妙,明明她剛在這個世界醒來的時候,前夫哥還一副怕自己碰瓷粘上他不願意離婚的樣子,現在又不同意離婚了。
剛剛錯愕震驚的表情不像假的。
唐念默不作聲地思考著,在顧漠的帶領下回到剛剛的房間門口。
走廊上的燈光昏暗,鼓點明快的音樂聲蓋住了顧漠身上透出的期待與興奮。
唐念伸手推門,卻先在玻璃窗處看到了一雙細白柔嫩的腿。
緊接著,她看到沙發上不久前還紅著眼,一副深情模樣的前夫哥,懷裡坐著一個清純美麗的年輕女人,旁邊幾個前夫哥的兄弟正在起哄。
女人一手拿著酒杯,語氣柔軟,嗔怪地說,“你們不要再讓他喝了,我替他喝好不好?”
……唐念的頭皮頓時有些麻了。
她早就猜到自己可能會被某個女人虐,也猜到可能會面臨羞辱離婚掏心掏肺套餐,這一刻看見那個女人躺在傅霸總的懷裡,竟然有種意料之中的感覺。
怎麼回事,雖然完全沒有劇本但唐念總是對故事情節的展開有種未卜先知的感覺。
她有點不太擅長應對這種場合,可是推門的手已經停不下來了。
隨著包廂的大門被推開,一瞬間,原本輕松活躍的氣氛變得死寂。
幾個慫恿美女喝酒的兄弟最先看到唐念,他們的表情非常耐人尋味,拼命眨著眼睛,仿佛突發惡疾。
隨後,傅泠僵硬地轉過頭,唐念甚至有種錯覺,可以聽見他脖頸轉動時骨節摩擦發出的咔嚓聲,短短的十幾秒,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變得格外難熬。
等他完全轉過來時,唐念知道這場鬧劇的迎來了戲劇化的巔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