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念低頭看自己的掌心,就是有點倒霉。
“正在上課呢,不方便接電話……”
“唐念。”希瓦納斯忽然喊她的名字,聽筒裡帶出一點風聲和海浪。
他在海邊?
唐念握著手機,輕輕嗯了一聲。
精靈總喜歡連名帶姓地喊她,認真又鄭重,像有某種唐念看不懂的儀式感。
隨後是幾秒的沉默。
“還有什麼事?”她又問。
呼吸傳遞著,希瓦納斯不想掛電話。
明明剛剛分開,莫名很想念她。
他思考著,慢慢又說了幾句,叮囑她午飯要吃點健康的,他的話一向不多,在遇見唐念之前,他常常很多年不開一次口,離群索居,也不喜歡與同族交談。
遇見她之後,就有了傾訴欲,有很多話想對她說。
看過的風景,經歷過的趣事,偶爾想到的念頭,以及各種脹滿胸腔的情愫。
但很多話說不出口。
他不懂如何表述,做錯過事,唐念對他的印象不好,耐心也不算多,他怕說錯,也怕她不愛聽。
唐念總覺得他沉悶,卻不知道他其實已經在唐念面前說了很多話了,比過去上千年說過的話都要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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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速又一次慢下來,他的話沒什麼重點,聽見唐念在電話裡喊他的名字,“小蝴蝶?”
希瓦納斯彎了彎眼睛,“我在。”
隱秘的歡喜透過聲線傳來,唐念莫名有點說不出掛電話三個字。
她禮尚往來叮囑他,“你也要好好吃飯哦。”
“嗯。”
他輕輕笑了一聲,氣流拂在聽筒上。
隨後問,“唐念,你喜歡珍珠嗎?”
“你該不會又要帶回來什麼吧?客廳裡那些東西不能留,太多了……”唐念咬咬牙,“你不要再帶回來了。”
對方沉默了一下。
“你不喜歡嗎?”
“不是不喜歡。”唐念表情苦澀,“怎麼可能不喜歡。”
他不解,“那為什麼不要?”
旁邊的女生時不時回頭看唐念一眼,然後跟朋友小聲討論著什麼。
應該是在困惑這通電話為什麼會打到她手機上。
唐念深吸一口氣,捂著嘴側過身小聲地說,“因為沒辦法銷贓,你懂嗎?這些東西拿去賣我還要解釋來歷,搞不好要被請去喝茶。”
希瓦納斯的重點成功跑偏,“你喜歡喝茶?”
唐念跟著偏了一下,“偶爾會喝一點茉莉雲芽。”
希瓦納斯認真地記下,“我知道了,我會去了解一下的。”
“……”
有點無釐頭,又有一點好笑。
小蝴蝶有當男媽媽的潛質,這幾天也一直無微不至地照顧她,稱得上任勞任怨。
倒是唐念,對他不溫柔也不關心。
想到這裡,她聲音輕了一點,“小蝴蝶,我下午隻有兩節課,四點左右結束,晚上不要做飯了,我帶你在人類世界走一走怎麼樣?”
他很快回,“好。”
大概覺得自己說得太少了,又追了一句,“謝謝你,我很開心。”
旁邊女生神色復雜,用看中二病的眼神看她。
什麼人類世界走一走,好奇怪的話。
“我的手機摔壞了。”唐念頂著旁邊的視線,小聲求助希瓦納斯,“好像給別人帶來了困擾,你能不能處理一下。”
“好的。”
沒有營養的話說了七八分鍾,再佔著別人的手機就不禮貌了,唐念匆忙掛了電話,把手機還給女生,很不好意思地說,“謝謝你,麻煩了。”
掛斷電話的同時,桌面上摔裂的手機又煥然一新,省了一筆維修費。
身旁女生的記憶也隱隱發生了改變,輕笑著說,“沒關系,你查完課表了呀?”
剛剛那個奇怪的電話已經在她腦海中抹去。
在陰沉的雲層下,大海呈現出一種深不可測的黑暗色調,天際線與海面融為一體,隱約的暗礁如同鬼魅般潛伏在浪濤下,像在等待獵物的到來,隨時準備撕裂那些不小心闖入的船隻。
希瓦納斯站在礁石上,唇角還殘留著溫柔的笑意。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不祥的氣息,幾個死去的船員開膛破肚,被咬斷喉嚨,隨便丟棄在礁石上。
廢棄的船隻撞在暗石上,已經散架了。
他的身前有幾條掙扎的人魚。
魚尾被藤蔓貫穿,倒吊在海面之上,他們死死地掐住自己的脖子,在水面上詭異地掙扎著,始終無法進入水裡。
沒有眼睑的眼球向上翻起,臉頰旁的條狀鳃快速翕動,像是快要窒息。如綢緞般的長發成片成片貼著皮膚向下蜿蜒,渾身蒼白到沒有血色。
那些魚尾並非人類童話中描述的波光粼粼,而是漆黑的,鱗片細膩油滑,讓人聯想到蛇和鰻魚。
希瓦納斯不久前下了言靈,讓他們“擱淺”。
這片海底有無數寶藏,也有無數帶著神秘力量的古跡和神器。
卻是這個世界的死亡之海,所有路經這裡的生命都隻有死亡的下場。
群居在這裡的人魚用迷人的歌喉蠱惑船員,將船隻擊沉,再掠奪他們的寶藏,撕咬他們的身體,吞噬他們的血肉,並在他們的屍骸上繁衍。
傳說人魚和精靈都是神的孩子,希瓦納斯循著心髒的蹤跡找到這裡,卻對這些神的孩子極其失望。
海面上來了個可怕的不速之客,消息在短時間內已經傳遍了整片海域。
趨利避害,所有的黑尾人魚都在躲避他,希瓦納斯索然無味,正要解決掉這些嗜血的東西,卻忽然發現有隻雌性人魚遊上來,自殺式躍出海面,像被踩到尾巴一樣兇狠,呲起一口鋸齒狀的尖牙撲咬過來。
似乎想要襲擊他。
希瓦納斯沒有將這種不自量力的攻擊放在眼裡。
“別動。”
他沒有情緒的開口,海風呼嘯著掠過海面,雌性人魚在神的箴言下僵住,身體懸停在海面上。
但很快,他察覺到這是一隻孕育了生命的人魚。
希瓦納斯皺眉。
他並不想牽扯無辜的幼小生命,同時困惑於雌性人魚的行為。
她明明可以逃離這裡,為什麼要撲上來?
藤蔓上等死的某條雄性人魚忽然掙扎起來,動作激烈,快要把自己的尾巴擰斷。
魚鳃全部張開,喉嚨裡發出痛苦的嘶鳴,尖銳的利爪在空中滑動,眼睛死死地盯著希瓦納斯,像是想把他撕裂。
可人魚在他面前顯得如此渺小和無能,猩紅的眼睛充滿絕望。
希瓦納斯原本不懂他們的異常。
終於想到了什麼。
人魚嗜血邪惡,一生中卻隻有一個伴侶,他們冷漠,陰鬱,卻又格外忠誠。許多人魚在伴侶死去後無法獨活,往往也會結束自己的生命。
真是一種陰暗又偏執的生物。
希瓦納斯看著他們掙扎,忽然抬手,收走藤蔓放開了他們。
撲通幾聲,人魚砸進水面。
“你們將無法掠奪他人生命。”
真言一出,這幾條人魚將永生不能再飲血食肉。
希瓦納斯還站在礁石上,沒有人敢靠近這裡。
他們不懂這個不速之客為什麼忽然之間就將他們放開了,甩尾迅速消失在陰暗的海面下。
兩隻蝴蝶停在他的發絲上,用翅膀輕輕拍打他的耳朵。
希瓦納斯握著手機,用了一種在人類世界聽到的稱呼,“我隻是想到了我的妻子。”
想到了那片化做焦土的森林。
她用瘦弱的身軀護著他的心髒,到死都沒有讓它受到傷害。
第311章 校醫老師
藝術概論結束後是曲式解析,巧的是又和借手機的女生遇上。
她們專心致志花痴著,手機群聊裡全是“啊啊啊”的尖叫聲,年級群裡所有女生都化身尖叫雞,瘋狂刷屏組團去醫務室治病。
好像是醫務室的新校醫老師。
總之什麼都比學習有趣。
唐念屏蔽了年級大群。
以前的老校醫上學期受了刺激,非說在醫務室見了鬼,櫃門自動打開,紗布也消失,牆上出現巨大的抓痕,還被看不見的東西提著領子扔了出去……
這件事給校醫留下巨大陰影,不管做了多少次心理疏導都不行,因為傳得太玄乎,辭職之後醫務室就空了下來,沒人敢頂上去。
這兩天終於來的新任職的校醫。
看來是個帥哥。
唐念專心致志地在手機上預約教室,時間一到就點進去搶。
可是練習室一秒排空,排隊人數顯示還有五十七人。
又刷新一下,跟排人數變成了一百多人,今天肯定搶不到了。
唐念失去靈魂,忍不住嘆氣。
藝大的鋼琴教室是最難搶的資源。
舊的音樂樓兩個月前被神秘人出資翻修,隔音效果一流,鋼琴也全換成最新的,剛建好的新藝術樓更不得了,花費了天價,大鋼琴室是S坦威和S坦伯格,其餘琴房也都是G國最大的鋼琴制造商全進口鋼琴。
過於奢華的資源讓許多校外的學生都慕名而來,藝大允許預約進校參觀,校內琴房又不收學生的練習費,導致即便有超飽和的鋼琴室,想要練琴還是靠搶。
又要花錢去大學城收費琴房加練,因為生病,唐念手指生疏,要比別人更加刻苦練習指法和基本功,這種事情沒有捷徑,需要一遍一遍練習才行。
好想試試用S坦威練琴的感覺……
排教室排不到,下課一出門又被人撞到。
旁邊就是臺階,唐念長期生病,腿上沒什麼力氣,滑倒摔青了膝蓋,再站起來每走一步都是疼的。
這種倒霉程度絕對不是巧合。
唐念嘗試走動,膝蓋疼得讓她龇牙咧嘴。
旁邊的人行色匆匆,沒有人注意到她,她一瘸一拐地扶著欄杆,走到一樓,想起了女生們討論的醫務室。
都傷成這樣了,那就去看看吧。
到了醫務室,才發現什麼叫人山人海。
幾乎半個學院的人都跑了過去,綜合樓外面圍了好幾層,不知道的還以為有明星來學校路演。
唐念一看就是真受了傷的,旁邊有人朝她豎起大拇指,敬畏地說,“姐妹你真是個狠人!”
剛開始還聽不懂,直到站到醫務室門口。
平時門可羅雀的地方今天人格外多,排著隊看病的盛況讓唐念錯覺自己是不是排了什麼千金難求的專家號。
隔著門縫,唐念看到有女生紅著臉坐在椅子上,按著胸口聲音細軟地說,“老師,我心跳很不規律,你來聽一聽……”
一道溫柔清綣的聲音打斷了她,“同學,你沒有病,不要佔用下一位同學的時間好嗎?”
“老師你還沒聽呢!”
“不用聽,下一位。”
女生戀戀不舍地出來,立即又有人擠進去,“老師我肚子不舒服。”
“同學你也沒有病的。”
“老師你不檢查一下嗎?”
新校醫的聲音好耳熟,像在哪裡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