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黑夜的夕陽發出暗淡昏黃的光,唐念一路爬上鍾樓,扶著石柱,警惕的尋找離開這裡的路線。
兩個血族男僕站在鍾樓下,似乎在聊天。
她彎下腰,藏匿在欄杆後。
沒關系,隻要藏好,等到他們離開就能逃出這裡……
“原來你在這裡。”
含著笑的聲音倏然貼著耳畔傳來,仿佛冰冷的毒蛇鑽進衣領。
唐念頭皮發麻,轉身的瞬間被人抓住了手腕。
“所以說,跑什麼呢?是不是會被抓住。”
男爵似乎被這樣的貓鼠遊戲取悅了,尤其是看到唐念驚恐的眼神。
他咧著猩紅的唇角,獠牙在昏黃的光線中森然可怖。
“怎麼這麼害怕?”他似乎無法理解,“我又不會吸你的血,你也是剛成為血族,對吧?”
他拖著唐念,強硬的將她扯出鍾樓,扳過她的肩膀,把她的身體轉過來。
眼神掃過唐念被粗暴縫合起來的脖頸,露出點索然的意味。
“怎麼破破爛爛的,一點也不美。”
他像打量一件物品一樣上下打量著唐念的身體,眼中帶著玩味和嘲弄,好像一條鞭子反復抽打在唐念身上。
“太瘦了,人類的城邦都是這樣飼養人類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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瘦弱的吸血鬼沒有獠牙,下巴尖尖,臉頰微微有些凹陷,抬著眼驚惶地看著他。
像一隻被野獸逼入死角的小動物。
這種驚慌失措的反應莫名讓男爵覺得有趣。
明明這副皮囊是如此普通且殘破,可當她用貓似的瞪圓的眼睛充滿恐懼地看著他時,男爵就無法抑制地陷入某種興奮中,她的眼神讓他身體裡產生一種類似焚燒的感覺。
他忍不住用力掐住小吸血鬼纖瘦的胳膊,在她皮膚上留下了清晰的指痕,動作狎昵地撫摸著她的頭發,像在摸一隻不聽話的寵物。
這種感覺很新奇。
“如果你能裝裝可憐,或者討好我,也許我會讓你活下去。”
他掐著女孩的脖子,惡意將手指刺入那條幾乎割斷她脖頸的傷口裡,挑斷了縫合疤痕的細線。
鮮血淋漓的模樣讓她顯得如此惹人憐愛。
她抿著唇,不願開口,眼睛也閉著,仿佛不想看他。
“真稀奇……”他感嘆道,“我第一次對血統卑賤的劣等吸血鬼感興趣。”
一陣極為讓人牙酸的斷裂聲響,唐念甚至感覺到鋒利的指甲在一點點割破她的皮肉,刺入她的喉嚨中。
似乎就要這樣將她的脖子生生擰斷。
“躲到這裡有什麼用呢?這裡已經遠離城堡,不會有人能救你的。”
城堡的尖尖的塔頂在暮色中矗立,仿佛幽靈。
男爵認真地說,“不如來討好我,你們這些可口的小點心總愛嘴硬,最後還不是臣服在我們腳下。”
好惡心。
又想吐了。
唐念的身上早在逃跑過程中就被荊棘掛出無數細小的傷口,她蜷縮在男爵的手下,傷痕累累。
他動作很大,另一隻手惡狠狠地扯住她的頭發,向後拽去,迫使唐念高高揚起下巴,脖頸處令人心驚肉跳的傷痕愈發崩壞,幾乎從中間斷裂。
遠離了古堡,他行事反而更加肆無忌憚,不用顧忌城堡裡沉睡的那位可怕的存在。
唐念掐破指腹,背在身後,悄悄將綁在衣服上,用來修剪花枝的剪刀拔出來。
領養貓貓的720小時還沒結束,她不會死。
任務失敗就下次再來,她敢打賭,遊戲系統一定會把她再次送進這個地圖。
忽然,石柱下的陰影好像活了過來,從地面緩緩蠕動猛漲,仿佛劇烈翻滾的黑色氣泡。
唐念倏然僵住,手指懸在後背的剪刀上,遲遲沒有按下去。
那道影子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隆起,逐漸長成巨大漆黑的可怖怪物,這一系列異變悄無聲息,以至於男爵對身後發生的詭譎景象一無所知。
他發表了一系列充滿種族歧視的言論以及對唐念低等血統的比時候,竟然張開嘴朝唐念撲來。
可在那之前,“咕唧”一聲——
巨大的黑色怪物張開裂口,猛地將男爵吞沒。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男爵連幾乎都沒有發出驚呼,便這樣消失了。
唐念愣在原地,僵硬的捂住脖子。
那些黑色瀝青狀物質太眼熟了,眼熟到一看見它,唐念就知道是誰來了。
沉重的壓迫感抵著她的頭顱,將她的身體深深壓下去。
唐念顫抖著匍匐在地,捂著脖頸抬眸。
有人。
鍾樓那間半掩著門的小房間後,走出了一道高挑纖瘦的身影。
她徒勞地捂著自己脖頸上的傷口,看到淅淅瀝瀝的血水流淌在地,驚惶著自己會不會就這樣流幹血液死掉。
這是她非常不喜歡的死法。
幾米外,那道身影就站在圍欄處。
薄暮給藤蔓打上一層暗黃的天光,少年發絲遮掩著眼眸,在象牙白的肌膚上留下咒語一般妖異的陰影。
他好像在看她,又好像沒有。
唐念聞到了一陣陣清淡的香氣,不是玫瑰,而是……
少年那層白皙表皮下,血液流動帶出的誘人香味。
這種味道於唐念而言簡直像蜜糖一樣誘惑。
幽暗之中,他又動了。
唐念像被天敵盯上的鳥,悚然僵住。
陰影處湧動的粘稠漆黑的流動物質,它們上一秒無聲無息地吞掉了一名高大的吸血鬼男爵,一切都危險得像在心上懸起刀子。
那雙腿停留在唐念面前。
第252章 夢魘
唐念的視線直勾勾地黏在少年雪白纖瘦的小腿上。
要命了,怎麼在這個時候這麼飢餓?
陣陣沐浴過的水汽和血液的清香從塞繆爾的身上散發出來,混合著屬於他的味道,如一張看不見的金屬絲網,一點一點錮緊了唐念的神經。
好怪。
她害怕他。
卻對他的血液有極強的衝動。
無限拉長的黃昏溫度冰涼,唐念的身上貼著一層被荊棘勾破的女僕裝,消瘦的手和腿露在外面,透著黯淡沒有血色的白。
這種白和塞繆爾的截然不同。
她仿佛流失了養分的牡蠣,而眼前附著一層漂亮肌肉的修長小腿,則是雪白透嫩的兩段,修長筆直,隨意地伸展著。
唐念幾乎沒有呼吸,宛如一具飢餓狼狽的屍體。
她覺得自己的神智無比清醒,所以才覺得可怕。
她的嘴角和口腔都開始變得湿潤。
叫囂著吃掉他。
甚至模糊了意志,強大的威壓讓她彎下腰,可是嘴巴厲害得很,還會流口水。
幸虧這種呼嘯的食欲還沒有讓她失去理智。
唐念慢半拍地發現,塞繆爾看起來有些不對。
很安靜,沒有任何人開口,風吹樹葉窸窸窣窣的白噪音就成了天地間僅剩的動靜。
他不動。
額前的發絲輕輕搖曳,陰影錯落在眉眼前。
站在原地。
好像夢遊。
黑色的絲線粘稠地環繞在他周圍,時不時親昵的貼著他的皮膚爬上他的身體,塞繆爾不會動,也不會抗拒。
那些黑色的黏膩物質就像跟在他身旁保護主人的狗,依偎著不離開。
雪白的皮膚,漆黑的絲線,衝撞出觸目驚心的視覺色彩。
唐念捂著脖子,警惕地看著他。
站起身,朝後退了兩步。
他也沒反應。
隻有貼著地面湧動的纖細絲線冒出來一兩根,勾到她的腳踝,不知道是在挽留,還是要嚇唬她。
唐念毛骨悚然。
她剛見過它們一口吞沒男爵的樣子,知道這些歡快打卷的東西有多邪惡。
塞繆爾沒有反抗,他漠然的站著,好像看到了她,又好像沒看到她。
神態像是做夢,空洞的暗紫色眼眸沒有聚焦,像縈繞著霧氣的湖泊。
唐念扶著欄杆,捂著快要斷裂的脖子,小心翼翼地往後退。
空氣好像都被抽走,寂靜的隻能聽見她小聲挪動的腳步聲。
一路退到樓梯口。
她忽然意動,回頭看去。
少年淹沒在暗金色的黃昏與鍾樓陰影的交割處,低緩的風正吹撫著他的頭發,他沒有回頭,仿佛不知道這個場景裡還有第二個人存在。
像個孤獨的假人。
寂靜的生長在城堡塔尖一角,長久地矗立在將要落幕的微光中,注視著雲層流動,草木生長,永恆的站在這裡。
好像一碰就會碎掉的脆弱。
這種悲傷孤單的氛圍莫名讓唐念鼻尖發酸。
這具身體沒有心髒,心口卻像被細小的蟲蟻啃噬,不重,若有似無的刺。
唐念垂著眼睑,捂著脖子,指腹能摸到那個橫貫整條脖頸的傷口。
好像松了手,頭顱就會不堪重負的掉下來。
她害怕那些粘稠的黑色物質,厭惡它們,它們像少年腳邊搖尾諂媚的狗,不會傷害他,可唐念卻莫名不忍心塞繆爾一個人。
她擔心他的狀況。
他現在看起來,太怪了。
鞋子磨破了腳,露出沒什麼血色的皮肉。
唐念向下踏出一步,踩在臺階上,腳步聲很輕。
這個時候離開是最穩妥的。
她可以全身而退,不驚動任何人,
她應該離開的,畢竟這具身體是啞巴,他認不出,她也甚至還沒搞清楚狀況。
他還有了一個新的,無微不至呵護的人。
每一條佐證都像在說服自己,唐念又向下踏出一步。
可是……
她回過頭。
黑暗傾覆,黃昏淹沒大半月光城,縈繞出暗黃溫暖的假象,遮掩不住塞繆爾背影裡好像下一秒就會墜落的悲傷。
都到這個時候了,唐念還無法忘記她在遊戲裡該死的自我修養。
隨手照顧路邊受傷的NPC,搞不好以後就能為她所用,她一向如此。
唐念咬牙煩躁,為自己找到了一個合適的理由,心裡又發酸,澀澀的,好像一顆還沒有成熟的橘子,剝了皮嚼在唇齒間,酸味慢到了眼睛上,鼻尖都跟著發紅。
腳步邁不動了,她轉過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