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藤蔓是溫柔卻凌厲的,它們沒有攻擊唐念,卻順著她攀到了天使身上,一瞬間勒住了他的身體。
唐念從沒見過希瓦納斯那麼可怕的模樣
那是一種近乎冰冷的暴怒,低氣壓像臺風登陸前一刻,卷走了稀薄的空氣,壓抑到了恐怖的程度。
然而身旁那個銀白色長發的天使也很恐怖。
嘴角始終勾著讓她不寒而慄的笑容,卻沒有絲毫笑意。
他媽!為什麼這些東西都那麼嚇人。
唐念被無數藤蔓護著壓在一片地動山搖間,沒有傷到一根頭發絲。
但是幾米外死相悽慘的食屍鬼屍群讓她嚇個半死。
希瓦納斯墜落在不遠處的樹枝上,金發在風雨間翻飛,如同筆墨極深的工筆畫卷。
唐念抓著藤蔓,透過縫隙可憐兮兮的看向他。
“希瓦納斯!”
對方沒有看她。
眼皮都沒動一下。
好久沒有受過這種冷待了!
好啊!精靈,他目中無人的樣子成功吸引了她的注意!小東西欲擒故縱是吧!
唐念又弱弱的喊,“希瓦納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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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對方完全不回應她了。
修長筆直的雙腿立在樹梢的頂端,沉鬱的眉眼像是在生氣。
更像要跟她冷戰。
他伸出手,食指與中指並攏,抵在唇前。
冷聲說,“地獄魔犬加姆。”
箴言。
言出既是真理。
驟然間,潮湿泥濘的大地發出沉悶的轟鳴,地面忽然崩裂出無數條猩紅的裂縫,洶湧沸騰的巖漿在縫隙間狂躁的湧動,熾熱翻騰的鮮明色彩幾乎將半邊天空都染成暗紅的顏色。
仿佛世界被撬開地獄一角。
巨大的動靜讓唐念心跳停止一瞬,她捂住胸口,帶著顫音喊。
“希瓦納斯,這是怎麼了?我害怕。”
隻是人不能兩次踏入同一條河流,狼來了也不能喊兩遍。
裝可憐這招用過了,再用顯然就沒效果了。
精靈纖細的耳尖動了動,他眉頭攏在一起,眼睫顫動,極度想看她一眼。
但是忍住了。
翠綠色的眼眸直直注視著前方,緊盯著天空中另一道白色的身影,一點餘光都沒有留給她。
好狠的心啊臭蝴蝶。
不是你之前可憐兮兮想要貼貼的時候了吧。
唐念心裡暴躁。
臉上仍舊弱小無助又可憐。
好難。
她隻想治好心髒病。
如果不是想治病就不會玩遊戲。
不玩這個狗屁遊戲不會拉地球毀滅。
都是她的錯。
她正麻木的自暴自棄,結果下一瞬間看見距離自己一百多米外的巨大裂縫中,忽然探出了一隻比兩層樓還要高的、染滿鮮血和碎肉的漆黑巨爪。
什麼鬼!
鋒利的外骨骼如同魚刺一般炸出皮肉,鋸齒似的蜷成圈環狀尖利齒輪,緊接著,猩紅的眼眸一對接著一對從裂縫出探出。
形狀古怪醜陋的巨大頭顱完全展露在她眼前,仿佛三顆頭顱連在一起的黑色巨犬。
可又不太一樣,它們的眼瞳一片赤紅,看不見瞳孔,獠牙深長猙獰,掛著粘稠青綠的唾液,身上仿佛有流動的火焰不斷燃燒著,帶著磅礴又恐怖的死亡氣息。
唐念的大腦一片空白,完全死機。
像隻炸毛炸到渾身僵硬的貓。
這種感受已經不能用恐懼來形容了,她的科學觀世界觀與價值觀早就碎的不成樣子,看到眼前的景象,除了震撼之外,思考不出任何東西。
“不要再喊那個小偷了,我會難過。”
天使的聲音如從天堂灑下的美妙樂曲,倏然出現在自己身後。
修長的手臂一點一點地環住唐念纖瘦的腰身,等她反應過來時,已經扣住她的後背將她毫無縫隙的按進了她的懷抱裡。
“太近了……”唐念本能出聲。
“不近。”他打斷了唐念的話,甚至沒有讓她說完,像個沉迷不悟的癮君子一樣,語調迷離,病入膏肓一般輕輕嗅著她的發絲,“我覺得還不夠。”
確保她身上已經染上了天翼種神聖清潔的氣息。
唐念身體一顫,身上多了一圈柔和的白霧。
身體也軟綿綿的沒有力量,一瞬間跌坐在地上。
“在這裡休息一下,我很快來接你。”
吻了吻她的額頭,白色的神聖六翼扇動,卷起又疾又重的風。
天空中,優雅的天使舒展羽翼,周身漫出晨曦般聖潔無瑕的光暈。
好像徐徐展開的宗教油畫。
沙利葉微微揚頸。
白皙無瑕的皮膚在微光中呈現出一抹細膩動人的色彩,他抬起手,空靈的白光一層又一層從身上彌漫出來,柔和又安寧。
他那雙花瓣般姣好的淡色薄唇輕動,用吟唱聖經般溫柔的語氣呼喚,
“銀龍。”
唐念:?
什麼龍?
你等等?
你又要幹什麼?
蒼穹閃過銀白色的電花。
頃刻間在濃鬱陰森的黑雲間撕開一道深長的裂縫。
唐念抬頭看去,一陣眩暈,有種世界在眼前崩裂的錯覺。
優雅而威嚴的銀白色巨龍從裂縫中緩慢探出,強大的壓迫感仿佛暴風雨來臨前的沉重。
渾身上下包裹著冰冷又聖潔的銀白色鱗片,恐怖而龐大的巨龍很快以遮天蔽日的姿態,盤踞在頭頂上空。
“……”
唐念閉上眼。
頭好疼。
心髒跳得好快。
她是不是要死了。
所以產生那麼離譜的幻覺。
第232章 月亮
太亮了,真的太亮了。
半邊天都被照亮了。
精靈綢緞似的金發被身前的火光照亮,精致的面孔上是冷漠翠綠的眼瞳,他的睫羽被衝擊而來的狂風吹動,仿佛棲息在面容上即將振翅的蝶翼,脖頸上有道被割裂的傷痕,又很快愈合。
唐念不記得自己喊了多少遍。
看著兩個毀天滅地的異種族生物翻攪起恐怖的風暴,籠罩在一片又一片帶有庇護意味的光芒下,其實聽不出去。
但眼睛可以看到,心跳仍在加速。
能不能別這樣。
天空沒有亮起來,仿佛一直深陷黑夜。
黑暗的力量佔了主場,渾身燃燒著巖漿的地獄魔犬趾高氣揚,聖潔威嚴的銀龍幾乎被咬斷脖頸,翅膀削掉巨犬的一顆腦袋,卻再也無法動彈。
“轟”地一聲,地動山搖的巨響,銀龍的身體被拋入地面的裂縫,熊熊巖漿頓時吞噬了冰冷的銀甲。
天空中那道修長的銀白色身影終於降落,如神降臨大地。
瀕死的龍仰頸,斷裂的頭顱中回蕩著哀鳴。
“辛苦了。”
天使拂過龍的鱗片。
不忍心它的痛苦,巨大的龍身化作朦朧的銀光,消失在洶湧的火海。
唐念仰頭,看到一直懸在高處睥睨姿態的精靈也終於降落。
一頭金發閃爍著未消退的力量,流動著璀璨細膩的碎光,仿佛從古典繪卷中走出的光明神。
他的手指輕輕攥起,眼睛動了動,似乎想要往唐念這邊看過來,又克制住了自己的神情。
背影疏離冷漠,背脊挺直,卻帶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孤獨。
唐念紅著眼睛坐在地上,遠遠地看著他,一言不發。
到了這個時候,她已經不會再開口讓他們停下了。
因為他們沒有人聽她的聲音。
這一場災難似乎是因她而起,可現在已經變成了兩個異種族間慍怒兇殘的爭奪,而身為這場災難的導火索,也是他們爭奪和較量的目標,卻沒有一個人聽唐念說話。
她的嗓音嘶啞,眼睛也刺得發疼,心口一跳一跳,因為震動而難受。
冷戰啊。
她眼睛紅紅的,抿著嘴。
希瓦納斯的胸腔處好像有密密麻麻細小的針在捻動,他明明沒有心髒,也不需要呼吸,卻在此刻產生了令他幾乎窒息的絞痛。
不久前,他終於尋找到心髒的蹤跡。
它在蜘蛛女神羅絲那裡,被她吞噬到身體中,又利用它的力量哺育黑暗精靈一族,宛如蟲蟻般在某個黑暗的大陸擴大繁衍生息。
可在即將打通關口的時候,希瓦納斯失去了唐念的消息後,理智告訴他,要先拿回他的心髒。
可他又一次違背了精靈一族冷靜淡漠的天性,或許他早就沒有了理智。
希瓦納斯無比焦灼地從異世界不斷撕裂接口,要回到她的世界來,甚至放棄了唾手可得的力量,他隻想確保她安穩。
可他看到了什麼?
自己的人類伴侶依偎在另一個天翼種的懷抱裡,唇是紅的,眼睛是紅的,兩個人親密的姿態讓他幾乎絕望。
而那個天使,他見過。
看到他腳踝上手法熟悉的編繩,聽到他喊她信徒的那一刻,希瓦納斯被一種深深的無力感擊中。
他好像知道了。
他仍記得在某個世界中,純白色的青年長身玉立,聲音染上一些落寞,告訴他,
“我愛上了根本不存在的信徒,我有罪。”
空洞的胸腔回蕩著破碎般的陣痛,可現在看到唐念在眼眶裡欲落未落的眼淚,胸腔中隻剩下酸澀。
他是要生氣的,可不能嚇到她。
希瓦納斯的眼神仍舊黯淡,卻終於抬起頭,凝眸專注地望向坐在地上的瘦弱人類。
他柔和了神色,半透明的翅膀輕輕扇動幾下,準備去她身邊,將她從地上抱起。
明明心口還湧動著無法平息的憤怒,卻已經忍不住想安撫她,擦去她的眼淚,或者輕輕貼一貼她的唇瓣,梳理一下她凌亂的發絲。
她隻是一個柔弱年輕的人類,他不能再和她生氣,他已經因為自己的沉悶失去過她一次,不能再失去她第二次。
眼看瘦弱的人類已經近在咫尺,伸出手就可以碰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