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死去”後,希瓦納斯自毀一次又一次。
可箴言女神詛咒過他不死不滅,神隕落時的詛咒無法被改變,他將永生永世活著,無法死去。
永恆是什麼意思?浪漫?至死不渝?
還是注定的孤獨?
希瓦納斯穿梭過許多世界,卻始終無法找到唐念的靈魂。
他以為她連靈魂都沒有留下。
於是一向情感淡漠無愛無恨的他開始痛恨將她殺死的黑暗種族,將它們一次又一次毀去,可是黑暗與光明相輔相成,黑暗徹底毀滅,光明也將不復存留。
所以一個又一個世界消失了。
他的到來往往伴隨著毀滅,身上漸漸充斥著滅世的痕跡。
所以當知道這一切對她而言不過是一場遊戲的時候,他嘗試過恨她。
最後卻連憤怒都做不到。
甚至卑微的擔心,如果現在的自己對她沒有用了,會不會被她驅趕。
他等到許久,直到床上的人類少女呼吸平穩。
小心翼翼地掰開她的手指,扯出被她攥在手心裡的發絲,希瓦納斯擰開門。
場景驟然發生變化,門外是一個裝潢精致的露臺。
下午看到她流淚的瞬間,他想毀掉這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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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能讓她流淚。
心都要被擰碎。
希瓦納斯看到了唐念那段最黑暗的記憶,法隨言出,找到了那幾個人。
堯槿正在跟好朋友打電話,語氣中帶著抱怨,“你確定?他要拍那個耳環做什麼?拍給我嗎?”
隨後聽到好友驚呼,“那個耳環起拍價就一千五百萬,又不是包包,怎麼可能隨隨便便送人!”
隨便?
她的臉瞬間拉下,情緒煩躁,“你什麼意思。”
雖然也知道,古董藏品和包包鞋子的價值完全不一樣。
“別問了,你執著什麼,他是個有名的渣男。”
“好了你別說了,你知道我想聽的不是這個。”堯槿打斷對方,“我讓你幫我查的東西查到了嗎?他和……”
聲音忽然消失,她以為自己在做夢,因為隔著一道半透明的朦朧窗紗,看到有人站在她的窗外。
金色的長發,高挑到有些驚人的身型。
“你話是不是還沒有說完?”
聽筒裡的人疑惑。
“喂?姐妹,你怎麼不說話了?”
風不知從哪個方向吹來。
堯槿不自覺張開了嘴,錯愕地看著薄紗外那個絕非真人的男性生物。
用力掐了自己。
“嘶!”
好疼。
確信不是夢。
可是這怎麼可能是真的呢?過分驚豔完美的五官讓她心驚,甚至產生了詭異的感覺。
黑暗中隻有一雙翠綠色的眼睛,暗綠色的眼睛在發光。
須臾間,她的世界隻剩下純然冷漠的綠色。
一些嘈雜的聲音傳入耳朵。
有什麼在手中震動。
堯槿低下頭,發現是自己的手機。
學院公眾賬號的信息推送。
「各位參加音樂學院學期末匯演的同學,彩排教室時間表變更,將教室改為實驗樓B座2103。」
日期,好像是幾個月前。
在熟悉的環境裡,她反應了很久,改成改教室的推送信息給她一種格外熟悉的感覺,尤其是教室編號,分外眼熟,卻想不起來到底哪裡似曾相識。
眼前的一切都是陌生的,甚至手機都是陌生的,素色的手機殼幾乎和她一貫的風格完全不搭。
直到路過一面鏡子,發現自己的臉也是陌生的。
很白,眼瞳墨汁染過一般黑而空洞,唇色透著病態,顏色極淺,黑發垂肩,骨骼感明顯,不健康的瘦。
堯槿一個激靈,終於想起來了。
這不是她的臉。
是唐念。
這一天,她借由跟學生會宣發部學長的曖昧關系,篡改了唐念那份彩排通知。
她都想起來了,可是自己怎麼會變成她?一定是做夢。
堯槿想要拍拍自己的臉,卻發現身體有些不受控制,按照推送通知的地址,往那個教室走去。
很快,困惑被恐懼替代。
她看到了她自己,正笑著從洗手間走來。
原來在唐念眼中的自己是這個樣子,笑得很猙獰,雙手抱胸,高高在上地指揮別人一把將她拖進了旁邊的廢棄廁所。
遠處傳來鈴聲,下課了,樓下的校園人來人往,喧哗而熱鬧。
有人伸手扯向她,拽她的衣服,堯槿的尖叫甚至傳不出教室,她迫切地想要逃,可身體不受控制的被推倒,心髒猛烈跳動起來,有種快要衝出胸腔的恐懼。
這種疼痛和屈辱是堯槿從來不曾經歷過的。
好難受,呼吸不暢,快要死掉了。
閃光燈亮起,有人將手機攝像頭對準她的臉,為了增加屈辱感甚至在拍照時故意打開了閃光。
好刺眼,受到刺激後印在虹膜上的白色斑塊阻礙了她的視線,堯槿看到自己的笑臉,被閃光燈的輪廓模糊。
好醜,是她嗎?她怎麼會是這個模樣?
第178章 懲罰
已經分不出是誰的手,又是誰在笑,她們不斷扯著她的衣服,推搡她,拍下照片。
堯槿第一次變成了被霸凌的那個人,從高高在上跌入泥沼,刺耳的笑聲中伴隨著被人指認是小三的孩子,與音樂系草有不正當關系等無稽之談。
但是在這個轉換的視角中,堯槿遭受到的比唐念更加恐怖。
她的痛感被放大很多,清醒的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她徒勞的嘗試逃跑,用力拉扯門鎖導致指縫刺入了鐵鏽,被人從頭到腳潑水,最後反鎖在空置的教室裡,心髒病發的感受比真實的唐念疼上數倍,卻無法昏死過去。
精神一直高度清醒。
清醒的感受到心髒一點一點被捏碎般的劇痛。
救救我……
堯槿無聲的張嘴,發不出聲音。
她的身體隻剩下本能反應,在別人眼裡好像昏過去了。
“堯槿,她是不是發病了?”
幾個女生在討論,聲音帶了點慌張。
“聽說她有心髒病,發病會死人吧?”
有人拿出手機,“快打救護車!她有心髒病,這是發病了!”
對,快點救救我……她痛苦的要瘋了,腦海被生命一點點流逝的絕望感佔據。
可電話剛撥出去就被人搶走,一把掛斷。
“等一下,先檢查現場。”
堯槿聽到了她自己的嗓音,在居高臨下的斥責別人,“如果被發現了,你們是不是都不想評獎了!”
那些人開始手忙腳亂的打掃她們施暴的痕跡。
冷汗模糊了視線,堯槿意識朦朧間,發現有人在她看。跨越時空,她在另一個人的身體裡,和當初那個施暴的自己對視了。
僅一眼,如墜冰窟。
因為她想起來了,她最後沒有叫救護車。
她出身優渥,履歷光鮮,獲獎無數,不能讓自己的人生留下汙點。如果當時唐念得救,那麼出去之後一定會將自己霸凌的事揭露出來,甚至會影響她以後坦蕩的人生。
她不能允許那種事情發生。
於是,幾個月後以唐念視角重溫這一天的堯槿,終於體會到了人生中從沒有體會過的絕望和瀕死感。
很快,老師來了,堯槿疼到手腳痙攣,她企圖發出一點聲音讓老師發現自己,卻看到窗戶處舉起的手機。
前程似錦的音樂老師打開門衝進來,將她從地上扶起,對她說,“堅持住,我叫救護車。”
堯槿想哭,但流不出眼淚。
他在給她做心髒按壓復蘇,可窗外那個手機攝像頭將利用巧妙的角度,將躺在地上的她和正在給她做心髒按壓的老師,以一種十分曖昧的視覺錯位拍下,傳到學校的論壇,匿名檢舉到學校的信訪辦公室,配上了繪聲繪色的小作文,將這次拯救描述成了一場苟且。
對了,是這樣的。
後續她會毫無負罪感的誹謗汙蔑這位善良的年輕人,用最惡毒的流言蜚語逼迫他離職。
原來曾經的自己是這樣的嗎?
大概是太痛苦了,時間變得很慢。
救護車一路呼嘯,她仰躺著被送進手術室,虹膜印著無影燈的白光,注射麻醉卻沒有失去意識,躺在手術臺上清醒的感受到胸腔被打開,擴胸器撐著兩邊肋骨,體外循環機滴滴答答。
她體驗到了被傷害汙蔑的痛苦,身體上的折磨,手術中被開胸的恐懼,以及術後止痛泵失效那一刻劇烈的疼痛。
她清醒的以唐念的視角度過了極其黑暗的四天。
等堯槿終於從這場真實噩夢中醒來後,像度過了一年一樣崩潰大哭,滿身冷汗已經打湿了床鋪。
她坐起來按著胸口,發現自己還在溫馨舒適的臥室裡,手機聽筒裡的人還疑惑問,“喂?姐妹,你是不是哭了?怎麼突然犯神經?”
這度日如年的四天,在現實中甚至還不到一秒。
“我剛剛……”堯槿哽咽,甚至無法說出完整的句子。
她的情緒有些崩潰。
樓下傳來保姆阿姨的呼喊,“小姐,苦瓜羽衣甘藍汁榨好了,要給你送上來嗎?”
堯槿擦了擦淚,說不出話,聽筒裡的人還在問,“你怎麼了?好端端的有點嚇人,就因為學弟不回你消息至於嗎?”
“不是因為他。”
門外傳來保姆一步一步走在樓梯上的聲音傳來。
可倏然,微風吹拂,堯槿一僵,轉頭看向陽臺。
窗紗飄動,蓋住了視線,欄杆處有道模糊的人影,不似鬼魅,更像神靈。
堯槿渾身發抖,以為發生的這一切是對自己的懲罰,隻是這個念頭出來的同時,就有一道通感直接印入腦海。
剛剛不是懲罰,隻是讓她看到唐念所經歷的一切。
接下來才是懲罰。
什麼?
堯槿來不及思考,視線一花,眼前的場景翻天覆地。
“嗡嗡——”
手心裡有什麼震動了兩下。
她低下頭,看到手機屏幕上的推送消息顯示,眼瞳不受控制的震顫,她又回到了那一天。
身體不受控制的開始走動,她像困在傀儡裡的靈魂,驚恐的發現她又來到了那間教室。
接下來,從被人從背後推搡,教室門反鎖,被潑水,被撕衣服,被拍照,再到心髒病發的疼痛,救護車上被反復按壓的心髒,手術到切開胸腔,擴胸器好像要撐斷肋骨。
再到手術後縫合,止痛泵消失作用,痛到眼前發黑無法昏迷的可怕經歷。
四天,她又經歷了一遍。
不要,救命,不要。
她撕心裂肺,靈魂都快要逃出身體,可是沒有人能聽到她的祈禱,沒有人能聽到她的求救,她甚至連流淚的能力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