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噠……”
又是一陣聲響,唐念敢保證自己沒有聽錯。
像又什麼東西,在電梯上走動。
“啪嗒啪嗒……”
那種像小孩子般無規律的腳步聲格外清晰,然而周圍的人卻沒有反應,就好像……隻有她自己能聽見這個聲音一樣。
這樣的想法嚇到了她。
“啪嗒啪嗒……”那個聲音一路從頭頂,順著厚重的電梯金屬壁,來到了她身旁的位置,唐念下意識向後退開半步,手指碰到了冰冷的西裝面料。
她一僵,不動了。
那些雜亂無章的攀爬聲也消失了一瞬,大概是運行中的某種部件讓她產生了錯覺吧。
可沒等她松口氣。
“哐當”一聲,鋼筋發出清晰的蹦斷聲,在下一瞬,明亮的光線驟然熄滅,電梯直直下墜,失重感使唐念心髒仿佛被無形的手狠狠攥住,整個人不堪重負跌倒在地。
一隻手伸出來,握住她的臂彎。
在一片“林總小心!”的呼聲中,有人將她拉了起來,按在冰冷的電梯壁上,強迫她的背靠在電梯之上,另一邊門邊的助理已經瞬間按亮所有樓層的按鍵,同時打開緊急控制面板按住紅色和黃色按鈕。
鋼筋持續發出沉重緊繃的噪音。
應急燈亮起。
唐念感受到有人將她按在冰冷的金屬壁上,冷靜而快速對她下達指令,“屈膝,後背最大面積貼抓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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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急之中,她隻能跟著照做。
失重感持續了接近十秒。
萬念俱灰之際,伴隨著一聲緊繃到極致的尖銳聲響,電梯終於停下。
唐念此刻已經雙腳離地,沒有力氣的手臂攀在林隅之脖子上,被他清冽又不近人情的氣息包裹著,抵在牆上。
顫抖著睜開眼,睫毛宛如被水打湿的鴉羽,她問,“你……”
近在咫尺間,是林隅之漆黑清冷的眉眼。
“不要誤會,這是電梯墜落時的緊急保護之一,後背貼在牆壁上雙腿彎曲,可以最大程度減少你脊椎和腿骨的衝擊。”
他一邊淡漠的說著,一邊將她緩慢放在地上,“還能動嗎?”
手心的溫度透過薄薄的布料傳遞過來,他不經意間動了動手指,還是覺得女孩太瘦了。
唐念點頭。
他松開手,整理衣服上弄出來的褶皺。
其實唐念隻是錯愕。
他在危機時刻把她抵在牆上,那他自己呢?
他自己沒有靠在牆上啊,那他的自我保護措施呢?他的脊椎和腿骨怎麼辦?
視線劃過唐念翻起來露出一截小腿的棉質居家裙,林隅之皺眉脫掉外套,蓋在她身上。
壓住她的發絲,隻露出一個腦袋。
外套是他的味道,和下墜那幾秒聞到的一樣。
若有似無的男士淡香水,木質柑橘調。
“早點回病房。”留下這句話,他冷淡的走出電梯。
腳邊有一份電子文檔,標注著「AI自我迭代,覆蓋全網絡全信息鏈自主測算學習」的字樣。
助理彎腰撿了起來,再看向唐念時眼中多了絲好奇與敬佩。
“他要告我嗎?”唐念抬頭,看向肖齊,“因為我騙了他。”
肖特助一愣。
當著當事人小姑娘的面,倒有些不好意思說了。
收了東西,肖特助又變回了冰冷而不近人情的公事公辦狀態,“一切都以林總的意思為準。”
看林總剛剛那個樣子,並不是打算告她的態度。
隻不過,小姑娘好像當了真。
臉色蒼白,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麼。
-
七八月份副熱帶高壓加強,天氣晴朗少雲,太陽直射北回歸線,地面輻射增溫,每到這時,便迎來一年當中的一年當中最熱的時節。
周末正好趕上校慶,音樂系有匯報演出,唐念病發突然,很多材料沒有籤字,要回一趟學校。
身體恢復到基本可以走動之後,唐念向病房護理醫師提出想要回學校一趟的想法。
租了手扶拐杖,換上寬松的T恤,她貼好脖子上滯留針留下的傷痕,久違踏出了醫院。
天很熱,公交車姍姍來遲。
車上坐著一些老人和幾個戴著耳機的年輕人,唐念坐在窗邊,空調冷氣很足,車裡像存了冰塊一樣涼飕飕的。
靠在椅背上,像隻打盹的貓,被陽光曬得有些昏昏欲睡。
可沒過多久,司機忽然急打方向盤。
整輛車向一側甩去,險些撞上綠化帶。
幾個老人被嚇醒,車上卿卿我我的年輕人也不聽歌了,摘了耳機疑惑的大喊,“怎麼了?什麼情況!”
司機驚魂未定,下車查看一圈後,回來後說,“車胎爆了,車輛急修,你們都先下車吧。”
難得出門一次碰見這種事。
車上的人一邊往下走一邊議論紛紛。
“大概是地面溫度太高了,夏天爆胎也是常有的事。”
“可能是壓到釘子了吧,也可能是玻璃瓶碎片什麼的?”
唐念撐著拐杖,最後一個下了車。
一腳踩在地上,忽然生出怪異的感覺。
仿佛腳下不是堅硬滾燙的柏油路,而是蜿蜒流動的泥沙,膝蓋一軟,卸了力,險些跌在地上。
幸虧旁邊的年輕人抓住她的手腕。
“你沒事吧?”身旁的少年關切地問。
唐念緩了緩,搖頭,“謝謝你,我沒事。”
少年紅了耳朵,“你沒事就好。”
由於溫度太高,幾個老人等不住,便紛紛就近換了地鐵站,年輕人們不一會兒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好不容易等到又一輛公交車過來,身旁的少年先上了車,回頭看下去,卻看見剛剛那個臉色蒼白的瘦弱女孩站在車下,蹙著眉低頭看著自己的腳。
司機按了兩下喇叭,“怎麼不快點上來?”
唐念回過神,視線遲疑的落在自己腳上。
第126章 遠離地面
她有些不確定。
剛剛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抬腳的瞬間感受到了巨大的粘合力,等低頭時,看見鞋底與大地的地方連接了無數黏膩的絲線,好像一腳踩在膠水上。
可再仔細看去時,腳下什麼也沒有,空空如也。
手機導航顯示這裡離學校並不遠,大概直線距離一點幾公裡。
如果用腳走的話,唐念這種速度要走上半個多小時。
看了一眼頭頂的太陽,唐念決定步行。
大概正值交通高峰時期,學校的位置又靠近市中心,很快馬路紅綠燈兩邊便停了長龍。
綠燈正亮著,還有30秒。
剛走到馬路中間,唐念腳下忽然一絆,好像有什麼東西扯了她一下。
走了兩步,又絆了一下,這次腳踝別住,傳來一陣尖銳的疼。
她低頭看去。
隻見,大地融化了。
眼前的畫面像極了誤食毒蘑菇的人出現的幻覺,拐杖的底端陷入泥漿一般緩慢向下沉,粘稠的柏油瀝青卷著她的鞋底,將她的右腳向下拖拽。
周圍人正常行走,受影響的隻有她。
唐念震驚的看著眼前的一幕,用力抬腳,卻怎樣都拔不出來。
似乎除了泥漿般的大地,還有什麼她用眼睛看不見的東西,正無聲地、藤蔓一般向上纏繞,順著小腿一路來到腰際,唐念甚至可以看見自己的牛仔褲被勒出繩索的痕跡。
可腳下卻什麼都沒有。
怪異的觸感在片刻之間就傳遍全身,直至勒住她的脖子。
唐念張開嘴,徒勞的呼吸,可緊接著口鼻也像被人捂住了一樣,憑空剝奪了全部氧氣。
明明站在露天的馬路上,卻如被裝進了真空的玻璃瓶裡。
所有人都能看見她怪異的反應,來來往往的人紛紛停下腳步,站在原地,看她行為藝術一樣捂住自己的脖子臉色漲紅,投來怪異的目光。
眼看即將紅燈,唐念摔倒在地。
這下連身體都起不來了。
無數條無形的絲線從地下冒出,絲絲縷縷的纏繞在她身上,又像有一雙雙手,想要將她拖入地下。
這是那個懲罰。
「懲罰一張地精牌!」
「提示,地精可是危險的生物哦,它們喜歡惡作劇,如果看見它們,請立即躲避至遠離地面的地方!」
綠燈終於結束,紅燈亮起。
耳邊此起彼伏響起汽車鳴笛。
“碰瓷兒的吧!”
“前面的!你躺在地上幹嘛!”
窒息的感覺越來越強烈,唐念眼前發黑,已經看不見東西。
眼白翻上去,瀕臨昏厥。
有人靠近了。
黑色的皮鞋映入眼簾,一個西裝男關切的詢問,
“小姐,你沒事吧?”
唐念無法回答,她被死死地卡住脖子,對方察覺到她的異樣,彎腰把她從地上抱起來。
終於,雙腳離地的瞬間,唐念猛地深吸一口氣。
張大了嘴巴,如同終於回到水裡的魚,每一個毛孔都叫囂著對氧氣的渴望。
大概西裝男將她抱到馬路旁,疑惑地問,“請問您是有哮喘類疾病嗎?”
她捂著脖子狼狽的喘息,眼中泛起生理性淚水。
嗓音嘶啞,發不出聲音。
西裝男將她放下去,“是發病了嗎?有沒有隨身攜帶藥物?”
可腳尖剛觸及到地面,足便傳來針扎一般尖銳的刺痛,好像有長滿倒刺的鉤子狠狠刺入她的腳底,尖銳的劇痛牽連著心髒都一陣收縮。
現實世界裡瀕臨死亡的恐懼,讓唐念如同一隻驚弓之鳥。
“請等一下。”她惶恐地拽住那個人的袖子,“請不要將我放下去。”
對方似乎嚇了一跳,滿臉尷尬地回頭望,好像在看什麼人。
唐念努力平復自己的自己恐懼的心情,強迫自己像個正常人一樣溝通,終於想起來了一句話。
「提示,隻要和大地連接,就會受到地精的攻擊哦!」
對,是大地。
她不能直接踩在地上?
為了驗證自己的想法是否正確,唐念看到不遠處的樹蔭下擺放著市政提供給城市居民休闲用的長椅,請求西裝男將自己放在長椅上。
對方也答應了她的請求,又抱著她走了接近二三十米,將她放在長椅上。
“這樣可以嗎?”對方禮貌地詢問。
唐念將腳抬起,懸空於地面,微微縮上去,袖口露出醫院的住院手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