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正緩慢從地上爬起來,遲疑地消化著她這句話。
大概是聽懂了,眼睛彎彎的,像小狗一樣亮晶晶的對著她笑。
如果光線再清晰一點,她將會看到對方眼中蜜糖般快要融化的熟悉愛意。
會還是不會?
唐念皺起眉。
與此同時,一股凌厲的風忽然從他身後劃過,嗡的一聲,幾棵粗壯的大樹轟然倒塌,發出令人頭皮發麻的聲響。
根部齊齊切斷。
唐念看過去,冷汗都快滑下來。
那陣看不見的風,如比頭發絲還要纖細的薄刃,甚至切斷了幾塊巨大的石頭。
像切豆腐一樣輕松隨意。
而在做這些事時,尹西甚至沒有回頭看,也沒有抬手,隻是彎著眼睛像傻子一樣對著她笑。
這是一個極具殺傷力的傻子。
唐念的笑容變得勉強,假意跟他周旋。
還沒等她想到要跟眼前隻會衝著她傻笑的傻子說點什麼時,異狀又發生了。
隻見以他們兩個為圓心,周圍的地面忽然燃起一圈電花,像個圓環一樣把他們裹在其中。
可驚悚的是,這片土地光禿禿的,沒有任何導電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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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藍色的電芒憑空而生,隔著一段距離,皮膚頭發都要炸開。
而且,這是電。
唐念笑不出來了,眼睛警惕地落在面前的傻子身上。
他怎麼會用電?
電不是光頭的異能嗎?
而光頭……不是已經死了嗎?
傻子還在對她笑,身體小幅度的挪動著朝她靠近,看唐念沒有閃躲的意思,悄悄探出手指抓住她的衣袖。
眼神黏糊糊的,露出絲毫不加掩飾的歡喜,得寸進尺的抱住了唐念的胳膊。
腦袋貼在她的肩膀上,困了一樣閉上眼。
一股煙草味混合著清新的草木香從他身上傳來,蒼白的脖頸近在咫尺。
那是他身上最脆弱的地方了。
人的脖子一旦斷了,就會死。
尹西似乎沉浸在美夢中,闔著眼睛,睫毛乖乖地覆蓋在下眼睑上,像落了兩片羽毛。
可下一秒,“砰!”
沉悶的轟鳴從他而後炸開。
周圍的電光滋啦一聲熄滅了。
子彈刺破動脈和氣管斜斜插入土地,激起了一片細碎的泥沙,他的頭顱因為慣性沉重地向下歪去,頸椎再也無法支撐著他抬起頭。
伸手摸了一把,看到了手指間鮮豔的血液。
他恍然大悟,原來是他的脖子幾乎被一槍打斷,肌肉也撕裂了。
鏡片後,那雙眼睛遲疑地轉動著,看向居高臨下的人。
唐念站了起來,將他的身體踢開,像隻殘破的玩偶一樣倒在泥土裡。
她在他閉眼假寐的時候對著他開了一槍。
“那些學生的名牌,好笑嗎?”
“砰!”
又一槍,打在他胸口上。
“是你對吧。”唐念臉上濺上了血,眼中沒有什麼情緒,手因為開槍的衝擊感生理性顫抖,“那些大學生的頭也是你割下來的嗎?”
她一邊說,一邊像打量一個物品一樣打量著眼前的人。
手裡的槍染上了血。
前不久,她還在用這支槍教他如何開槍,那時的人類還嚴厲的告訴他,槍口不可以對準自己人。
可轉眼間這些子彈就落到了他身上,好疼。
仰躺在地上,他艱難的張開唇,顫抖著想要喊她的名字,可破碎的聲帶已經無法完成發聲行為。
頭幾乎從身體上斷掉,男人微微發抖,像個打不死的小強一樣,這樣都還沒有立即咽氣。
纖薄鏡片後,那雙微微泛藍的眼睛湧出陌生情緒,在昏暗的光線中看不太真切。
唐念皺著眉頭,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隱約從那雙眼睛中,看到了一絲委屈。
他在委屈什麼?
將槍上濺上的血液擦幹淨,唐念覺得自己應該在對方的注視中說些什麼,於是真誠地說,“其實我不在乎你做了什麼。”
他殺了多少人,又被多少人傷害過,那些其實是他自己的恩怨。
她知道這個世界隻是遊戲,一段遊戲生成的代碼,也知道這個遊戲給尹西設定的人物背景是悲劇的。
陳熠講的那些恐怕是真的,尹西真的因為取向問題被他的室友嘲弄,並綁起來深深傷害過,而且是難以痊愈的傷痕。
在這種情況下,尹西要報復那些人,做出什麼她都覺得有可能。
可是他太危險了。
風是他的武器,殺人於無形,力量那樣可怕。
又……
盯上了她的貓貓。
唐念搖頭,“我不能允許一個這麼危險的人出現在他身邊。”
【叮——】
【提示:距離脫離遊戲時間還有十四小時,望玩家妥善安排時間。】
也許他們的世界本來沒有任何交集。
可是,他盯上了他。
那種晦澀的,看獵物一樣的眼神,唐念從尹西看流浪貓的眼睛中看到過很多次。
“我無法冒險。即便這一切都是假的,我也不希望在我離開後,他受到傷害。”
唐念閉了閉眼,仿佛自言自語一般說,“就當我是玩遊戲中毒的網癮少女吧。”
誰還沒為紙片人上頭過?
她隻想在她離開之前,為他鏟除掉一切讓他會受傷的可能性。
第115章 離開
唐念看著尹西徹底失去了動靜才離開。
天色昏暗,地面上結了一層水霧,她又去尋找了幾圈流浪貓,反復洗幹淨手後回到車上。
剛拉開車門,就看到男孩抱著腿坐在越野車後排。
仰頭看過來,一臉委屈。
“你怎麼在這裡。”
唐念在他身旁坐下,伸手想要撥開他額前的碎發,“我找了你很久。”
男孩卻往後挪了一步,像是後怕一樣飛快的看了她一眼,又將視線移開,故意看著窗外,好像外面有什麼風景吸引了他一樣。
“在看什麼?”唐念好奇的湊過去。
距離拉近,她的聲音落在他耳邊。
流浪貓顫了顫睫毛,屏住呼吸。
眼睛好像長在窗戶外面了一樣,無論如何都不回頭。
視線向下,唐念看到他緊抓在褲邊上的手指。
這麼緊張?
她一頭霧水,扯了條毯子閉目養神,緊繃了許久的神經終於放松了一些。
意識剛剛朦朧的感覺,身旁傳來悉悉簌簌的聲音。
似乎以為她睡著了,流浪貓大著膽子湊了過來,悄悄伸出一根手指,慢慢地爬上唐念的手背,細致輕柔地覆著。
柔軟清瘦的身體也緩慢跟著貼上來,抱著她的胳膊瑟瑟發抖。
像遇到了什麼極為害怕的事情。
唐念從沒有裝睡的打算,伸出手摸了摸小貓的頭,“你到底怎麼了?”
靠在肩上的貓貓頭猝不及防僵住,沒想到她還醒著,一動不動,任由她摸,身體僵硬的像根木頭。
唐念想到不久前他被火系異能者推在草叢裡的那一幕,推測可能是被嚇到了,手下的動作越發溫柔。
又捏了捏他柔軟的臉頰,安撫道。
“沒事的,所有不開心的事情都會過去的。”
貓貓貼著她的肩膀,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抱著她的手沒再松開過。
這一夜隻休息了兩個小時。
兩個小時後,秦嬌摘掉眼罩和耳塞,伸了個懶腰,看到後排的唐念和蒙在毯子裡變成一坨小鼓包的小少年,神情自然的打了個招呼,然後便抱著洗漱工具下了車。
大概五分鍾左右,她快步回來。
神色古怪的問,“隻剩下我們了?”
唐念點頭,“隻剩下我們了。”
秦嬌看向唐念的眼中多了幾分忌憚,又有幾分欽佩,“你是怎麼做到的?他們都有異能啊。”
話沒說明白,像打啞謎一樣。
可唐念能懂她的意思,隻搖頭說,“對不起,我是不是壞了你的事情?”
“這有什麼?”秦嬌牙疼一樣呲著嘴巴,似乎在苦思冥想。
半天後,笑了,無所謂的勾著自己的一縷頭發玩,“一棵樹倒了就去找另一棵樹,是有點麻煩,但也不算沒辦法,反正尹西也不願意碰我……嘖,到最後都沒睡到他。”
貓貓懵懵懂懂的坐起來,又被唐念捂著耳朵摁回去。
意識到還有小孩子在,秦嬌笑的更燦爛了,邁開長腿坐上了駕駛座,話鋒一轉,說,“這裡離幸存者基地不遠了,到時候姐姐給你找條大腿抱。”
“你還要繼續和我們在一起嗎?”
“不然呢,我又沒地方去,直接跟你分開,我不是也要等死嗎?”秦嬌沒所謂的踩下油門,一手支在窗戶上,“等到了幸存者基地再說吧。”
兩個人輕裝上陣,開了兩輛越野車,把剩下來的東西平均的轉移到兩輛車上。
一路朝著三號幸存者基地的方向開去。
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白霧。
世界已經變異到了一定程度,越往郊外開,發現外面的世界越可怕。
秦嬌看著窗外白色的霧氣,捏著對講機對另一個車上的唐念說,“一會兒把窗戶都關好,縫隙也都堵起來,關掉外循環,別讓空氣進去。”
一早已經關掉了外循環,唐念還是問,“這些白色的煙有毒嗎?”
秦嬌隔著車窗露出一個誇張的表情。
“真不知道你怎麼活到現在的。”
窗外的白煙絲絲縷縷,可仔細看去又帶著莫名的粉塵感。
她介紹,“那些根本就不是什麼白霧,而是植物的孢子……你看那裡!”
隻見視線盡頭,一層又一層高大的植物上染了灰白色,像曝光過度的老照片,在昏暗的天地中有種巨大骨架的錯覺。
秦嬌說,“那些是植物繁育的方式,空氣裡的粉塵是他們的孢子,如果這個時候吸上一口,它們就要長進你的身體裡了。”
這麼誇張?
“到時候你的每一條血管裡都會爬出無數條植物藤蔓,直到將你從內而外掏空,生生變成一個樹人,長在地上拔都拔不走哦!”
一番話成功的嚇住了唐念,秦嬌笑得開懷。
嘴角的弧度有些誇張,眼尾也笑出了細細的紋路。
與以往不同,這次的笑容是真心的,難得有讓她覺得有趣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