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貓徹底僵成了一根木頭。
潮湿的氣息撲面而來,打在睫毛上,把他打得如處處綻放的小瓣茉莉,顫顫巍巍得像是要枯萎。
唐念思緒昏沉,閉著眼,所以看不見。
當然也不知道自己嘴下的皮膚變得透明。
逐漸變成星星點點淡藍色光團,又像果凍,融化了一般掛在她手上。
如果她清醒著,一定會被眼前夢幻又詭異至極的一幕嚇到。
原本還維持著人形的男孩逐漸變成了透明的,非牛頓流體一般的物質,果凍一般從她懷裡散開,大片大片覆蓋在她身上。
透明的物質蘊含著奇異的生命力。
細長的透明觸手纏著她,不知道是在抵抗,還是在親昵。
可她沒有。
呼吸逐漸綿長均勻,頭一歪靠在他肩上,嘴巴也終於松開。
男孩睜著湿漉漉的眼睛,緩緩變回原狀。
他懵懵懂懂的顫著身子,胸口難以平復的起伏著。
在學習人類呼吸。
人類睡得很香,抿著唇,不知夢到了什麼。
他無辜的頂著一排牙印,頭發亂糟糟的,像被蹂躪了一番的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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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點害怕她了。
好奇怪的感受,嗅到了危險的本能躲避反應讓他退後了一點,又重新藏到樹叢後,隻露出一雙眼睛在樹幹後觀察她。
她為什麼要咬它呀。
想要吃掉它嗎?
人類怎麼什麼都吃呀。
第88章 田螺少年恐怖版
葉片撲撲簌簌的作響,隱約像是又下起雨來。
流浪貓捂著被咬過的臉頰來回搓著,眼中滿是湿漉漉的畏懼,可又忍不住想要靠近。
終於,他小心翼翼的挪動著身體,慢吞吞拉近了距離。
聽到她在自言自語。
“我要回家了。”
可惜,聽不懂。
他復制了那個死去男孩的記憶,可男孩本身是被世界拋棄的流浪兒童,從出生開始就沒有跟人交流過多少,記憶中全是被欺辱驅逐的樣子,抱著身體蜷縮在陰暗的角落苟延殘喘。
他出生在一個叫天使街的地方,無法孕育子嗣的男男女女們和軍方實驗室籤訂協議,去天使街和變異生物“配種”,這樣便可以借由實驗項目人造人。
人類基因佔比過高為失敗品,會成為男孩這樣,雖然有頑強生命力,但還是手無寸鐵。
變異生物基因佔比過高,會變成血腥殺戮的怪物,失去人類的理智。
成功的少之又少,人類基因和變異生物基因參半,那些成功的天使街產物,都被實驗室接走。
就這段記憶而言,人類都是可怕的,衣著光鮮的男男女女更甚。
他慢吞吞的蹲在樹下,又好奇的湊近。
她不說話了。
一雙漂亮的眼睛眨啊眨,顯得有些呆滯。
也不走,就那樣跪坐在地上。
人類怎麼了?
雨水漸漸變得大了起來,滴落的水珠在錯綜復雜的植物枝條間撞碎,打湿了她的睫毛。
白皙的眼周也很快紅了起來,她揉揉眼睛,又揉揉頭頂,忽然發出痛呼。
流浪貓也愣了愣。
想起來了,雨水很可怕,有腐蝕性。
記憶中,每到雨天,男孩就會躲起來。
於是他模仿著記憶中的樣子要躲起來,走了幾步又慌慌張張的拐回來,張嘴發出無聲而焦急的提醒。
很急,但是什麼都說不出來。
人類還跪坐在地上,額前的頭發湿了,白皙細膩的皮膚被雨水刺激的發紅。
她還在揉眼睛。
流浪貓焦慮了一會兒,摘下巨大的變異葉片,像撐傘一樣從背後悄悄湊近,無聲的舉到她頭頂上。
於是人類揉眼睛的動作停了下來,可纖薄的眼皮已經高高腫起。
怎麼腫了呀?
流浪貓又急了起來,他費力地踮著腳,用小小的身體給她撐傘,察覺到她意識不清,膽子大了一些,悄悄往她後背靠近。
伸出手輕輕碰了碰她的頭發,對方看起來像是要回頭了,貓嚇了一跳,趕忙縮回手。
誰知她隻是側了側臉,又安靜的閉上眼睛。
酸雨的腐蝕性很強。
頭頂的葉子要腐爛了。
男孩做了許久的心理鬥爭,伸出手,捏著一點她的衣袖,輕輕扯了扯。
她忽然捂嘴,發出嗚咽的聲音。
喉嚨輕輕一動,搖頭,“別碰我。”
開口說話的聲音不大,卻把膽小的流浪貓嚇得一驚。
就聽到她又說,“我真的不能再喝了,你們玩,我打車回家。”
他眨了眨眼睛。
沒有聽懂。
一片透明的藍色不知從哪裡探了出來,悄悄地順著她的發絲向上蜿蜒,繞過耳後,如湿潤的果凍一般緩慢拉長,覆蓋在人類紅腫的眼皮上。
蒙了一層,像覆眼的繃帶,冰冰涼涼的,觸感很好。
唐念發出低低的氣音,不動了。
透明的觸手之下是人類無法想象的,敏感而細膩的神經元,他感知著人類溫熱的血液,忽然產生了一種來自生理本能的預感。
他有預感。
未來會因為眼前這個人受到難以治愈的傷痛。
他的種族天賦告訴他,這個人要讓他傷心了。
可他想親近她。
像趨利避害的本能一樣,害怕又難以自制的親近。
這種猶豫和困惑很快戛然而止。
因為唐念閉上眼睛,身子一歪快要倒地。
男孩手忙腳亂,緊張的湊近,伸出手穩穩的託住她的臉。
柔軟的面頰貼在冰涼的掌心,模擬人類在全身流淌的血液陡然沸騰,一股從未有過的躁動出現在與她接觸的地方,那一小片皮膚發熱,透出放大了十倍體溫般的燙。
他僵住,湿潤的眼眸微微睜大,惶恐,卻透出難以言喻的渴望和好奇。
忍不住微微地發抖。
想要吞噬她。
想復刻她。
這念頭叫囂著瞬間充斥了全身,可又被他生生地壓住。
手心還貼在她柔軟的面頰上,甚至可以感受到她鼻尖暖暖的呼吸。
她就靠在他身上。
閉著眼。
呼吸均勻。
像是隻得以休憩的家養貓,鼻息細淺,臉貼在他手上,無意識輕柔地蹭動了一下,身上的衣服被泥濘的泥土染得黑乎乎的。
流浪貓一動不敢動。
僵硬著身體。
安靜的託著她的臉頰,整整一夜。
他覺得睡在這裡不好,可是人類閉著眼,睡的很安靜。
仔細觀察了一會兒,他忽然學著人類的樣子,也閉上眼。
他不會困,不會做夢。
隻是想要仿照自己見過的人,眸光淺淡的眼中滿是對世界純然的好奇。
他會模仿任意一個自己見到的生物,看到貓時模仿貓,看到人時模仿人,現在遇見了唐念,就開始模仿唐念。
就這樣安靜的閉著眼,兩個人的距離越來越近。
從單方面託著對方的臉,到兩個人歪在地上,人類枕著他微微彎著的膝蓋,蜷縮著身子睡覺。
一隻流浪貓變成了兩隻流浪貓。
在模仿她的第三個小時,男孩忽然感受到趴在自己腿上的人動了。
他睜開眼,倏然被尖利的匕首抵住喉嚨,脖頸上傳來一陣刺痛。
這一刀對於他來說不算重,甚至稱不上受傷,可男孩卻覺得自己被割的遍體鱗傷。
“你是誰。”
她的聲音很冷。
刺得他更痛了。
這句質問像另一種刀刺的感覺,也是痛的。
樹木的陰影縱橫交錯,光線昏暗,視線並不清明,天氣陰沉,厚重的雲層壓住大片光芒。
沒有夜視能力的普通人類無法在黑暗中看清事物,唐念根本看不見近在咫尺的人長什麼模樣。
隻知道自己身邊有個人,
可出現在這樣的環境裡,人比鬼要危險。
她本能的拔出綁在大腿內側的匕首,抵住對方的喉嚨,一旦發現對方出現攻擊性就手起刀落。
唐念一時間來不及收,尖銳的刀口瞬間割破了他的皮膚,可對方毫不在意,好像感覺不到疼痛一樣,踉跄著一頭撞上樹幹。
撲撲簌簌的樹葉掉下來,撲了唐念一頭。
等她撥開樹葉站起身時,對方已經跌跌撞撞的朝樹林深處跑去。
她錯愕的站在原地,低頭看著自己手裡的匕首。
那種觸感不會錯,刀尖割破了對方的喉嚨。
可是沒有流血,銀白色的刀口上隻有一層果凍般的淡藍色,在她垂眸觀察的瞬間,如同冰雪融化一般,滋滋冒著白煙消失。
什麼情況?
唐念皺眉。
變異生物?她若有所思。
剛剛身前的分明是人類的觸感,對方逃跑的樣子印在腦海,是一個瘦弱的,看起來年紀並不大的少年。
荒唐的一夜轉瞬即逝。
唐念揉著腦袋從樹林中鑽出來,確認了野外比城市更加難以生存。
昨天吃的那些蘑菇大概有問題,身上的衣服已經破破爛爛的了,她記得自己看到了許多瑰麗奇幻的場景,還看到了巨大的會飛的鯨魚。
甩了甩頭,努力將自己看到的幻覺甩出去。
幸好是遊戲。
昨天吃進去的蘑菇沒有飽腹感,飢寒交迫著進入城市,躲躲藏藏挑挑揀揀,終於找到了一幢看起來被洗劫過許多遍的空蕩的居民樓。
到處都是不能瞑目的骸骨,末日給人類的傷害是毀滅性的,城市基本上失去了原本的面貌。
唐念最終在一間門口貼著轉租標識,看起來空置了許久的房子前停下腳步,三兩下撬開門鎖,決定把這裡當做自己在這個地圖裡的臨時住所。